可屈从?皎娘想起昨儿,身子忍不住颤了颤,屈从竟比死更难,想死死不成,活着却遭罪,她这倒是什么命,想着不觉悲从中来,这样煎熬的日子,真不知何时才是尽头,微微侧过身子,闭上眼,一行清泪悄然滑落,瞬间隐没在锦枕上的团花里不见踪影。 大约是那药膳中安神的药材起了效用,虽心里难受,到底还是睡了过去。 听见纱帐内气息匀停,知是睡实了,韩妈妈方从帐下伸手进去,曲起三指按在那纤细莹白的腕子上,探了探脉息,脉息虽弱却安稳了不少,只往后仔细调养保重,应无大碍。 皎娘这儿睡下不提,再说梁惊鸿嘴上说是去找表姐说话儿,却未进跨院,而是从连廊那边拐个弯直接出了后院,往前头书房里去了,进了书房唤李顺吩咐了几句,便沐浴更衣在书房里歇了。 他是歇了,叶氏这边却睡不踏实了,昨儿晚上这一番折腾,等这边儿的小祖宗消停了,叶氏回到自己的跨院收拾着躺下,天都亮了,错过了盹,心里又有事儿,哪里能睡的实,略闭了闭眼到晌午便起了身,起来便忙问东院如何。 周妈妈一边伺候梳洗一边道:“晨起的时候老奴过去了一趟,大娘子还睡着呢,却不见表少爷,问了韩妈妈说在前面书房里歇了,夫人您说这事儿稀不稀奇,费了这么大力气好容易弄到手的人,照着表少爷的性子,哪里舍得下,昨儿夫人您让他去歇着,表少爷都没应,直接去屋里守着了,怎么这人醒了倒躲出去了,莫不是一回就厌了?” 叶氏暗暗嗤笑,柳妈妈这话可真是笑话呢,昨儿那孙婆子说的分外明白,皎娘那身子天生与旁人不同,在她许不是好事,可对于男人就不一样了,若没尝过那等销魂蚀骨的滋味还罢了,只尝过一回岂肯罢手,更何况惊鸿本就稀罕她,如今更不消说了,必是爱到了心坎儿里,哪里会厌烦。 想到此,摇摇头:“惊鸿那个脾性,若当真厌烦了,哪里还会留在别院,早不知跑哪儿寻乐子去了,他这是心里爱极了,怕在跟前儿守着把持不住,又不舍离的太远,干脆去前院书房里安置,不信你瞧着,等皎娘的身子养好了,他可还会去书房,我倒有些担心皎娘,本来身子就弱,又受了这一番磋磨,若是想不开,怕是要牵累身子。” 周妈妈:“夫人若是担心大娘子,不若去劝劝她,说到底女人一辈子不就是那么会子事儿吗,跟了咱们表少爷吃穿不愁又知道疼人,怎么不比那潘复强,横竖前头也是个虚名头,既然已和离了便丢开手,各过各的日子去,想那些有的没的做什么?” 叶氏白了她一眼:“亏得你活了这么大年纪,怎竟说出这样没道理的混账话来,便她跟潘复是虚名头,到底是正经夫妻,跟了惊鸿算什么,妾还是外室?若她是那贪慕虚荣的也还罢了,偏生是个再正经不过的良家女子,怎会愿意与人做小。” 周妈妈道:“话是这么说,可事儿都到这儿了,怎么也是回不去了,便表少爷抬手放了她,难道她还能回去做潘复的大娘子不成。” 叶氏叹了口气:“是回不去了,我一会儿过去瞧瞧她吧。” 周妈妈愣了一下:“夫人这几日不一直避着不去东院吗,今儿是怎了?” 叶氏:“先头我不去是心愧的慌,实在不好意思见她,如今事已至此,若再避着不露面便说不过去了,更何况,除开惊鸿的干系,我与皎娘也的确投缘,这般算计她,终究要当面儿赔个不是才好。” 周妈妈:“我瞧着这大娘子虽柔柔弱弱的性子却倔的紧,如今心里不知怎么恨夫人呢,夫人便去赔不是只怕也白搭。” 叶氏:“我这般算计她,她恨我是应该的,我也不求她谅解,只求说明白了自己能心安些。” 叶氏是下半晌过来的,皎娘早便醒了,只是仍未起身,不是她不想起,是起不来,睡了一觉虽觉身上不似昨儿那般挖心的疼了,却仍酸软无力,尤其身下哪里不动还好,一动便丝丝缕缕的疼,刚韩妈妈扶着她坐了一会儿,用过药便有些撑不住,又躺下了。 见叶氏进来,皎娘都有些愣,还以为叶氏不会露面了,毕竟自己已经在这儿了,叶氏也不用再做戏哄骗自己,不想她却来了。 愣怔过后皎娘便侧过身子脸朝着榻里躺着,摆明了不想理会叶氏。 碰了意料中的钉子,叶氏也未恼,而是挥手遣了下人出去,自己挪了个绣凳在榻边儿坐了,沉默了片刻方开口道:“我知你心里恨我,我今儿来也不是想得你的谅解,毕竟这事我亏心在前,你恨我怨我都应当,只无论如何,我都要过来给你赔个不是,有几句心里话要说与妹妹听。” 说着顿了顿才又道:“我家祖母曾说人生在世有舍有得,有些事只有舍得下方能得的着,虽这么说妹妹心里八成要骂我,却也是我家祖母处世为人的道理,她老人家活了这么大年纪,断不会信口胡言,妹妹若心里实在过不去,不若想想冬郎,之前妹妹日日发愁冬郎如此天资却因无法进学而耽搁了大好前程,如今得了这样进学的好机会,眼望着前程似锦,与妹妹来说岂非也是有舍有得吗。”
第45章 直接买坟地吧 说了半天, 皎娘仍是不应,叶氏也不着急,而是慢条斯理的唠家常:“说句大约妹妹不信的话, 我心里着实羡慕妹妹呢, 妹妹家里虽清寒些到底父母双全,还有个聪明懂事的兄弟,家里也不愁吃穿, 一家人守在一处里亲亲热热的过日子,那心都是贴着心的,多好,不像我……” 说着叹了口气:“也不瞒妹妹, 我娘家虽富贵,我却是姨娘生的,又是个丫头, 本就不受待见, 加之我娘生我的时候, 被人算计, 我一落生, 她便咽了气,更没人理会我,我是跟着奶妈子长起来的,好几岁了都不知亲娘是谁, 至于我父亲, 一年到头也只有年节的时候能见一面,而我父亲妻妾众多, 儿女也多, 到了年节的时候一溜站在下首, 父亲也只抬抬眼,说两句场面话,便让我们下去了,那几年里他连我长得什么样儿都记不住,后来我病了一场,险些丢了命,是祖母怜我自幼丧母,我把接到身边一是可怜我,二一个是想有个孙女在跟前儿说话解闷,跟着祖母日子才算顺遂了些,后随祖母进京在亲戚家住了些年,亏的亲戚家的老夫人出头保媒,方有今日,我这亲戚家门庭显赫,这份人情欠是欠下了,要还却难,妹妹说这时候人家来求我,如何能不应。” 皎娘虽侧过身子闭了眼,可耳朵又没聋,叶氏说的话自是都入了耳的,皎娘倒未想到看似富贵风光的叶氏,竟然有这样一段辛酸过往。 皎娘虽没见过几个富贵人家,却往潘府走动过几回,多少能想到在那样的大宅门里一个没了亲娘的庶出小姐,日子有多艰难。 叶氏的亲娘既是被人算计死的,那她那场差点儿要了小命的病,想来也不简单,外头只瞧得见风光,却哪里知道这风光后的心酸苦难,不身在其中如何能体会。 这般想来叶氏也是个苦命之人,皎娘知道她后面那些话是说给自己听的,虽未直接道明,却也间接解释了,她为何会帮着梁惊鸿来算计自己,想必她祖母带着她去住的亲戚家,便是梁府,因梁府牵线做媒,叶氏一个庶女方嫁得一门体面的好姻缘,成了周府的正房夫人,欠了这份人情,梁惊鸿求她帮忙,哪里能不应。 皎娘在心里叹息,世上的事多不由人,吉凶祸福端看命数如何,自己的命不济遇到梁惊鸿,这男人无耻之极,日后还不知怎么折腾自己呢,至于叶氏,或许之前皎娘是恨她的,毕竟她帮着梁惊鸿哄骗自己,却听了叶氏说说的这些之后,倒不怎么恨了,说到底,叶氏也是被逼无奈吧。 由此可知,梁惊鸿必然出身显赫,若不然,不至于连叶氏都如此做小伏低的还他人情。 叶氏本来也没奢想过自己一番话,皎娘便能原谅自己,她深知疑一个人不易,信一人更难,或许皎娘一开始对自己是信任的,但如今知道了真相,哪会轻易再信。 故此这些话只是说与她知道,叶氏可不想皎娘把自己当成给梁惊鸿拉皮条的。 却见她神色似是和缓了些,那张俏鼻子俏眼的粉面上,也不似刚才冷冰冰的,心知她是听进去了,不禁大喜,知道皎娘最担心的便是她兄弟,遂道:“冬郎那边儿你尽管放心,我已去信知会了我家小子,让他好生照应着冬郎,别让学里那些混账子弟欺负了去,至于衣食住宿,也安置的妥帖舒适,绝不会饿着冻着他。” 说着顿了顿又宽慰她:“等日后你身子养好,能行远路了,寻个机会去京里,你们姐弟俩不就见着了。” 不得不说叶氏的确很了解皎娘,她这几日虽担惊受怕着,却仍时不时便惦记冬郎,一时怕因自己不从,梁惊鸿把气发在冬郎身上,一时怕冬郎做的行船遇上大风浪怎么办,又怕他进京之后无人在身边照顾,不在意衣食冷热染上病痛,更怕被那些学里的纨绔子弟欺负,她爹玉秀才好歹是教蒙学的先生,潘家门里那些纨绔子弟,自己可比谁都清楚,一个个混账的紧,根本不说理,就知道欺负老实人。 心里担心却又无计可施,这几日没少抹眼泪,今儿叶氏一番话,皎娘到底放了些心,她知道以叶氏的出身秉性,绝不会随便许诺,既说让她家小子照顾冬郎,必能办到,只是思及她哄骗自己住进这别院,被梁惊鸿折腾,便不想理会她。 叶氏倒是颇知趣儿,该说的话都说了,便道:“听了我这么一大篇子废话,想必乏的紧了,我便不扰妹妹了,妹妹好生歇着吧。”说着起身往外走,皎娘自是不会拦她。 只不过,刚出了屋,在廊上没走几步,一拐弯便迎头撞上了梁惊鸿,叶氏愣了愣:“你不是在前院书房里安置了吗,怎又跑后边来了?莫不是你人在书房,魂儿却丢在这后院?” 梁惊鸿心知表姐是打趣自己,也不恼,嘿嘿笑了两声道:“我这不是担心吗?” 叶氏嗤一声乐了:“担心?担心什么,莫非是担心我欺负你的心肝儿美人儿不成?” 梁惊鸿忙道:“瞧表姐这话说的,您自来便跟皎娘要好,事事都恨不能:护着,哪会欺负她。” 叶氏:“你也别这么架楞我,饶是你再说出朵花来,这等缺德事,我也是不干了。” 说着看向梁惊鸿不禁道:“她身子那般,昨儿又初初破瓜,可再禁不得折腾了,你好容易把人弄到手,要的是个活蹦乱跳的美人吧。” 梁惊鸿:“表姐这话说的,不要活蹦乱跳的难道还要死的。” 叶氏哼了一声:“你也不瞧瞧你自己这身板有多结实,屋里那个跟朵娇花似的,哪搁得住你这牛犊子折腾,更何况孙婆子不说了吗,她那身子又跟旁人不同,你若再不管不顾的折腾她,我看也甭弄什么别院屋子的藏人了,直接买块坟地更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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