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生好像已经不愿意搭理她,泠琅按兵不动,手中将野果剥皮,一点点喂到江琮嘴里,喂完果子又用叶片送水,眼睛还不时往旁边瞥。 终于,僧人捣鼓完毕,作势要收好。泠琅一个野猫抢食,扑上去夺,寂生好似早有准备,翻身避开,掌风歪歪扭扭地就袭了过来。 泠琅便和他在火堆旁拆起招,二人都是才遭劫难,气力不济,招拆得和七八十的老妪老叟一般,但彼此都很有激情。 “好啊,探云三变,”寂生大叫,“李如海知道他的后人和乌有手搅和在一起,怕不是能气的活过来!” 泠琅反唇相讥:“你刚刚是血海掌?满口佛门,用的却是□□功夫,别引人发笑了。” “嚯,猴子偷桃?丈夫就在旁边,施主手段怎这般毒辣——” “呸,谁要使那个?不是你自己躲闪未及撞上来的么。” 最后,那沓纸还是落到了泠琅手里,因为寂生根本舍不得拉扯,他痛心疾首:“别给我弄坏了——” 泠琅翻开一看,只见洁白干净的纸张上,写满了歪歪扭扭的墨迹,字体好似小儿初学般笨拙。 “阿香吾妻:七月初二鹰栖山,困于岩洞,并有泼皮娘子一名,病弱公子一位。秋日山林,颇有清净真味,若日后同游,需多加衣。” “阿香吾妻:七月初一鹰栖山,逢大雨,彻夜未停。想去年巴山夜雨,同阿香秉烛夜谈,何其快乐,如今凄风苦雨,更添思念。” 翻了两页,泠琅便看不下去,她将纸张往寂生怀里一塞:“你——” 寂生一一收好,坦然道:“怎么,瞧我同阿香情真意切,而你们徒有虚情假意,心中羡慕了?” 泠琅说不出话,她默默坐回去,望着江琮的脸出神。 一个杀手,一个在外执行任务的杀手,每天都会给妻子写一封信,即使命都只剩半条了也要写。滔天洪水变成了“清净真味”,死里逃生不过是“要多加衣”。 想必等再次见面的时候,这些话语会一并交到她手里。 少女看着身边青年暗色中的轮廓,心中漫上了些许柔软迷茫的叹息。 夜深了一点,江琮仍未醒,泠琅守着他,发现他呼吸愈发急促滚烫,而身体冷得像一块冰雪。 夜再深一点,寂生忽然起身,不声不响地脱起了身上的外袍。 泠琅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对方说,那瓶无敌解药药性太强,他现在只想找池冷水泡着。 于是,那脱下来的衣服就盖在了江琮身上,泠琅在微弱火光中凝视他的脸,心想自己在昏睡不醒、命不保夕的时刻,他在旁边看着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会像她一样,沉默着不安,观察对方睫毛颤动的频率,猜想他什么时候醒来吗? 会不会一边无措于此时的焦灼,一边努力搜寻回想,还有什么可以去做。 泠琅知道自己可以做什么,她倾身上去,听着他杂乱衰弱的心跳,而后慢慢解开他的外裳。 寂生警觉地说:“你想干什么?” 泠琅说:“很明显,我要度气,你若不愿意看着,就一边玩去。” 洞外适时传来了几声狼嚎,意味着野兽徘徊,寂生弹射而起,提着棍子便出去了。 泠琅低下头,再次看向昏暗光线中的轮廓。 她从前不知道他修炼功夫的奇诡之处,只从手腕脉门上传度内力,其实并不划算。 他不是没有内力,只是将其压制在丹田,平日若不主动驱使,不便会在气脉中自由流动。所以别人把脉探看,只当那是不通武功的常人。 而如今,主人陷入沉睡,那些内力也被压制禁锢着,不得流窜,更不得修复这具伤痕累累的身体。 这怎么行。 泠琅的手指从脖颈一点点抚下去。 脆弱的气脉在她手下颤动不已,青年双眼紧闭,胸膛止不住地,像某种颤栗不已的邀请。 指尖停留在心口,她感受到心脏的搏动,一下又一下。 触感冰凉,频率却坚定,像冰山静默,底下始终潜藏着热岩在涌动。 泠琅垂眼看着让她想了好些时日的东西,肌肉排列得整齐分明,紧实而干净。手掌按上去,会微微回缩,像在拒绝,又像在渴望。 可惜,她想给予的时候,容不得他拒绝。 鲜活的内力在体内充盈,跃动着,不安地等待释出。 她聚气为掌,感受那团盈盈之气穿过气脉,途径五脏六腑,最后被她一点一点,推入手掌下的这具身体之中。 在交汇的那一刻,对方杂乱残破的气息猛然袭来,她抿着唇,继续度入一层。 江琮骤然发出一声喘息。 他身体绷紧,似是十分难耐,寒冰般的胸膛竟滑下一滴汗。 他仍未醒,而泠琅有些隐隐晕眩,她伏下身体,寻了个舒服位置,一手撑着,一手依然扣在他腹间。 喘息变得急促,呼吸落在她耳旁,是烫到几乎将她皮肤烧灼的温度。 泠琅忍受着失去内力的晕闷,心里恶狠狠地盘算,内力可以再生,王八夫君的命只有一条,以后再让他慢慢还。 “慢慢还,想要多少有多少……”她咬着牙低声。 回应她的,是低沉有力的心跳,江琮微微睁开眼,露出一线不怎么清明的眸光。 他嘴唇微动,似乎在说,可以了。 泠琅已经听不清楚,她喘着气,觉得这个方法的确有效用,然而下一刻,对方忽然抬起手,试图将她的手拨开。 这是? 泠琅气笑了,她翻身而起,一手半掐住对方脖颈,在青年昏沉幽深的眼神中,低声威胁:“可以了?这就可以了?” 一面输入更多,一面凑上去质问:“明明很想要啊?怎么到这个地步,还在忍呢?” 她已经辨不清视线,短时间内太过快速的消耗让她难以维持清醒,她只是在凭着意识在讥讽:“真是只王八,能忍到什么时候?嗯?” “忍到什么都得不到,你就开心了?” 江琮一动不动,他只是半阖着眼看她,胸口不住起伏。 “机会不会太多的,”她贴在他脸边胡乱地说,“你会后悔吗?” 混沌的纠缠之中,她毫不留情地嘲笑:“你都不知道后悔是什么意思——” 一双手臂覆了上来。 他醒了?泠琅没有余力去分辨,她后脑扣上了什么东西,下巴被迫着抬起,紧接着,迎上一处湿润。 江琮咬着她的唇,不是什么克制的力道,他终于遏止了对方的喋喋不休,他哑声说:“我知道。” 他吻得更深:“我知道。”
第101章 女萝赠 初秋山野, 深而凉的夜晚。 篝火静静燃烧,映亮这处不算宽敞的洞窟。 青年仰着头,光影掠过下颌, 阴影投射在颈间。喉结上沁出一点点汗, 微微的亮。 他背靠岩壁,被身上的少女掐着脖颈,肩也紧紧扣压, 这是一个臣服的姿势,他好像没有半点挣扎的意图。 泠琅居高临下地嘲笑,毫不客气地压制,她重重啃咬着他的嘴唇, 每一口都是挑衅。 “继续忍,怎么不忍了?” “不是很能装模作样吗,现在这样是做什么?” “把手拿开,”她用牙齿擦上他唇角, “你的能耐呢?嗯?” 这句话出来, 扣在她发丝之间的手反而贴得更紧。 江琮不说话, 只用唇齿去封缄那些未尽的刻薄之言, 他仰着头费力地吻她,从唇到舌。没有柔和的试探,只有近乎掠夺的交触。 泠琅的手臂在颤抖,她视野昏暗, 听觉迟钝, 世界在缓慢远去,此时此刻只剩这场极端中的亲吻。 无温柔可言, 他们彼此撕咬着, 用牙尖给予对方痛楚, 好似这样才能证明谁更需要谁。 好似这样才能证明,他从未说出口的不甘。 她的指尖在他肩膀扣出痕迹,他紧握着她的腰,像要把她压碎在自己怀里。不过是一场沉默的吻,他舍弃了言语,只用力度给予回应。 舌尖倾碾,气息凌乱,他含咬着她的舌,喘息交缠在一起,分不清哪方更溃败,哪方已经心甘情愿到彻底。 泠琅逐渐失去力气,她手臂慢慢软下,整个人压贴在对方身上。 江琮低缓下来,片刻前的强悍荡然无存。他轻柔地吮吸,像吻一朵易碎的花,连弄皱一分都是罪过。 最后,少女瘫在他怀里,闭着眼说:“我刚刚又救了你。” 她把“又”字咬得格外重。 他抚上她酡红的脸颊:“嗯。” 泠琅讨账一般强调:“你要感谢我。” 江琮低头吻她眼睫,像蜻蜓点触水面。 他声音很哑:“我要感谢你。” 泠琅闻到他衣领中的兰花香气,她惬意地磨蹭上去:“那你保证一遍:要多少,有多少。” 江琮低笑一声,轻叹着吻上她眼皮上那颗痣:“我已经保证过很多次了。” “那再保证一遍。” “要多少,有多少。” “口说无凭,得想办法立字据。” “我就那么不值得相信?” “哼……” 交谈声渐低,直至微不可闻,火光依旧摇曳,泠琅的呼吸声匀净绵长,她终于睡着了。 寂生也终于进来了。 他衣摆被夜露打湿,手中长棍上淌着血,好像在外面站了许久。 “我就知道会这样。”他说。 江琮没有回应,他小心地将少女放置在身侧,尽力不去惊动。看到旁边散落着的僧袍,他略作停顿,便盖在她身上。 寂生阴阳怪气地说:“和尚的衣裳,就是穿不到和尚身上。” 江琮总算抬眸,他注意到对方武器上的血渍:“你刚刚杀了狼?” 寂生说:“杀了两头。” “狼群的报复心很强,它们或许还会来。” “杀都杀了。” “尸首呢?” “就在树林里面。” 江琮沉吟片刻:“此地不能久留,天一亮就想办法去山谷。” 寂生坐回去,用沾了水的帕子擦拭长棍:“先说好,我腹背有伤,可扛不动你——” 江琮恍若未闻:“你会不会处理狼皮?” “我为什么会这个?” “那劳烦你,把那两具尸体带进来。” “……” 寂生任劳任怨地起身,持着一根柴火便出了洞,身影消失在深沉寂静的密林中。 这一夜发生了许多事,不算漫长,然而泠琅醒来时,仍有恍如隔世之感。 她望着冰冷的岩壁,恍然间以为自己还在过着风餐露宿的岁月。感官逐渐苏醒,她抽了抽鼻子,闻到不同寻常的浓重血腥气。 怎么回事? 她翻身而起,茫然地往洞中看去,只见两张偌大的新鲜兽皮悬挂在树枝上,经过一晚上的烘烤,已经变得干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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