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抿了抿唇:“咳咳,这,酷暑时节固然是好,但冬天还是叫人难以忍受——” 话没说完,她觉出不对,这话说地好像她还会跟他缠缠绵绵又一年似的。 对面青年但笑不语,那双清清润润的眸子将她睇着,在暖黄光焰下流转着琥珀般色泽。 泠琅喝了口汤,又喝了一口,感觉虽然晚风徐徐,夏夜渐凉,但心头仍漫上丝丝热度来。 江琮也抬手喝了半碗,二人一时无话,就着蝉鸣虫响,将一桌简单菜食用了个七七八八。 晚些时候,小二扛来热水和浴桶,这动作倒是熟稔许多,泠琅默然瞧着,发现他连水花都没溅出半滴。 小二离开后,泠琅用银针将水也试了一遍,才放心入水。 将身躯浸入温热之中,她闭上双眼,背靠浴桶,惬意长叹了一口气。 “进镇子这一路,倒没瞧见那个和尚。” 隔着一层薄薄麻帐,她同留在外面的江琮说话。 他声音传来,听着很平静:“路上下了雨,他很难跟上。” “哼,他现在必然以为我们被吓得魂不守舍、战战兢兢,唯恐他在什么时候钻出来。” “却没想到夫人气定神闲,喝了三碗汤不说,还能洗个澡等他来。” “你自己不也喝了?”泠琅拨动着水花,冷笑道,“我巴不得他来,最好早点来,我琢磨了一路,已经想出不下十个主意,让他再不能那般逃之夭夭。” “这个店小二也一样?明知不对劲,也不拆穿。” “拆穿做什么,他们想找我的事,我还想晓得他们到底要搞什么算盘。” “夫人胆略过人。” 哗啦一声,泠琅从浴桶中站起,草草擦拭了身体,裹上里衣便行了出去。 带着一身腾腾水汽,她站到江琮面前,抱着手道:“我给你留了一半水,还没用过。” 江琮视线落在她半开的衣领,微微凝滞,而后若无其事地滑开。 “夫人有心。”他笑着起身。 泠琅坐在椅子上,将自己包袱里的宝贝们排开,拿起来一一研究。 几个小瓷瓶,两三油纸包,目光落在上面,耳朵却总是支着,往麻布帘后面去了。 清脆瓷响,是打开了什么瓶瓶罐罐?世子在此也要讲究一番么。 窸窸窣窣,是衣物被解下,怎么脱得这般缓慢,半天了还没弄完? 泠琅没有太多纠结,她眼光一动,便落在那片颇为单薄的粗麻布帘—— 一道身影被投射于其上,影影绰绰,却偏能叫她看分明。 江琮并不像他看起来那般瘦弱,这点她一直都知道,但当下这一眼,更让它得到很大程度的佐证。 肩是宽的,腿是长的,臂上线条也利落,腰腹更能用劲瘦二字形容,弧度流畅漂亮,没有一丝多余。 她眼睁睁看着他入了水,接着背靠着浴桶仰头休憩。那枚喉结正巧留下个剪影,像平原上偶尔起伏的小丘,一分不差地落在她眼中。 他似因为舒适而叹息,那小丘便轻轻滚动了一下,泠琅便想起手指按在上面的触感,有些硬,有些颤。 她的心也跟着莫名颤动一瞬,一个激灵,才想起自己竟沉迷美色,误了手头要事。 于是继续埋头钻研毒药暗器,钻研着钻研着,眼神不自觉又想往那边飘。 脑海中出现了青年半掩的衣衫内,腹上整齐排列的肌肉,要是手指抚上去,定会更加紧绷,若指甲稍微划上那么一划,说不定能难耐地发出声喘息—— 泠琅心中一凛,还未勒令自己放下这些念头,那厢又是一阵哗啦出水声。 她僵坐着,并不抬头去看,直到窸窣声响尽,有人掀开布帘走出,来到她身后。 “在看什么?” 微哑的声嗓在头顶响起,江琮微微俯身,将手指按在桌上,饶有兴致地低头察看。 泠琅没有作声,也没有动弹,她闻到他身上散发的新鲜的水汽与皂味,这种气息从后面慢慢将她包裹。 像陷入一个无形的温柔怀抱,她找不出别的形容。 “清明针……嗯?”青年轻声问询,“是在玉蟾山得到的那包?” 泠琅嗯了一声,她感觉到他垂落着的湿发,刚刚不经意扫过她脖颈,留下了点湿润痕迹。 而他恍然不觉,兴趣似乎全在桌上事物:“这又是什么?瞧着像毒药。” 泠琅答得飞快:“顶级蒙汗药,也是在底下分舵拿的。” 青年低声笑:“顶级蒙汗药……他们取名都是这种路数。” 泠琅就指着其他东西:“还有无敌解药,难忘毒丸,至尊剧毒飞镖……” 江琮又笑了几声。 泠琅闭了闭眼。 她感觉到,那缕湿发落下一滴水珠,顺着她脖颈一路滑下,深入半个脊背,最终消弭在尾椎附近的肌肤之上,留下难以言喻的酥痒。 江琮终于站开了,她也一声不吭地开始收拾东西,唇抿得紧紧的,好似十分严肃。 实际上,她之感觉身体全是那滴水珠留下的余韵,如影随形,丝丝缕缕地将她感官缠绕。 这是怎么了? 直到躺入榻中,她望了帐顶半晌,这莫名颤悸都未曾消退。 反而因着身侧人的体温,而有愈演愈烈之势。 黑暗中,她翻身坐起,一把掀开了江琮的被子。 江琮反应很快:“怎么——” 剩下话语被生生咽了回去,因为一只手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扯开了他衣襟,覆在他胸腹之上。 她摸得毫不客气,甚至还不轻不重地捏了捏,在他制止之前,又飞快地收回了手。 江琮默然拢好衣领:“夫人这是?” 泠琅咬牙道:“你今天身上一点不凉,自己没发觉?” 江琮顿了顿:“不止今天,这几天都是这般。” 泠琅呼吸急促起来,她抓住江琮的手,往自己脖颈上按去,不等对方说话,她恶狠狠地说:“那天杀的店小二,竟然在浴桶里放了药!” 江琮手指被迫着感受她脖颈间暖烫柔软的肌肤,他低声说:“怪不得没检查出来。” 泠琅冷笑连连,甩开他的手爬起来:“我行走江湖数十载,还能被区区媚药弄倒?” 江琮说:“夫人二十生辰都没过,何来行走数十载?” 泠琅披上外袍:“这等腌臜手段,我倒要问问这人到底图什么。” 江琮在榻上默然:“夫人,右衽。” 泠琅胡乱理正衣领,点上灯就要去拿刀:“我今天不把他砍成饺子馅儿,我就不姓李——” 江琮低笑:“夫人,刀不在那处。” 他身形一动,出现在少女身后,长臂一伸,将刀柄递入她手中。 “夫人——” 他声音比之前更哑,带着未醒的倦意:“你的脸好红。”
第81章 露时吻(上) 泠琅的手被江琮覆着。 他并不过多接触, 只虚虚拢在上面,传递出若有似无的热气。 泠琅听见自己心跳,一下一下地鼓动, 这种躁意从胸腔充斥到耳膜, 她的身体在发烫。 少女用力攥住云水刀冰凉的柄:“我脸红怎么了?中了药,脸红不是很正常。” 江琮说:“何时发现自己中药?” 泠琅飞快道:“我沐浴完便觉得浑身不对劲,躺着一运功, 才发现气脉有异。定是那小二将药物涂抹在浴桶内壁,而我单单只测了水,才未曾发觉。” 江琮不动声色:“夫人之前如何不对劲?” “就是,心跳得十分快, 身上热乎乎的,听你在旁边打呼噜,心里就发痒, 这可从来没有过。” “……我从不打呼噜。” 泠琅恼怒道:“那就是你呼吸太重了!这个可恶的小二, 我现在就去把他吊起来砍!” 她说话的时候, 颇有些气息不匀, 双眼潋滟着层层水波, 眼下肌肤更透出潮红。 话语明明是凶狠内容,这情态落在江琮眼里,却惹得他不住轻笑。 “笑什么?”泠琅转过身,狠狠揪住他衣领, “有什么好笑的?” 江琮双手举起, 以示无辜:“我没有笑。” “你嘴角现在都是弯的!” “我在笑……夫人有些可爱。” 泠琅愣了一下,攥衣领的力度稍松, 表情如同见了鬼。 “你也中□□了?” 江琮低下头, 不着痕迹地轻嗅对方手指:“……或许是吧?” 泠琅说:“那浴桶都被我用过一次, 换过水后,药力散得七七八八,这你也能中招么?” 江琮轻轻叹息,呼吸落在她指尖:“夫人知道,我一向都是很没用的。” 泠琅大怒:“真是岂有此理——” 她推开身前人,提了刀便往外走,步子迈得极大。 江琮在后面温声提醒:“夫人可还砍得准?” 泠琅一声不吭,手中云水刀猛然出鞘,看也不看地朝右手边挥去—— 桌案灯烛应声而灭,那半寸烛芯被生生斩断,周遭瞬时陷入黑暗。 江琮低笑一声,也披上外袍,拿了剑在手里,跟着气势汹汹的少女迈出门去。 一推开门,走廊暗淡无光,大堂寂静悄然,柜台意料之中的空无一人。 泠琅居高临下地环视一圈,心中无名火烧灼得更加旺盛了。 区区媚药,她并不放在眼里,江湖上盛行的那几种在她内力面前完全不够看。什么娇喘吁吁四肢酥软,毫无本领的寻常人中了招才会这样。 她当下虽有些不适,但什么也不做,只好好睡上一觉,它也能自行消退。至于所谓“必须阴阳调和否则爆体而亡”,更是天方夜谭。 泠琅咬紧了唇,手臂抬起,将刀刃横于胸前,顺着楼梯一步步往暗色中去了。 她自己瞧不上是一回事,阴沟里翻船又是一回事。因为药物引诱,害得她对王八夫君心猿意马一晚上,就更恼火了。 最最可恶的是,明明知晓是药力作祟,但他立在自己身后低语时,那止不住的心颤和渴念,简直让她气急败坏! 思及此,泠琅几乎咬牙切齿,恨不得把那店小二拖出来,用刀尖逼问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楼梯已经下尽。 她矮身靠于墙角,往身后瞥了一眼,只见暗淡之中,青年身形轮廓隐约可见,那把剑也已出了鞘。 哼,还算懂事,她别过脸,小心翼翼地探头,往转角处看了一眼。 那扇通往后院的门扉是开着的。 摆了明的请君入瓮,泠琅自然没这么傻,眼神一扫,见身旁货架上排列着几坛子酒,那封头红布松松垮垮,倒是可以一用。 还未动作,身后一只手伸出,往那酒坛子上一揭,红布被轻松取下,递到她手边。 泠琅又在心中哼了一声:勉强机灵。 接东西的时候,双方手指有一瞬间的相触。泠琅一边悄然抖开,一边漫不经心地想,他的手还有些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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