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墨说着,期待地看着他:“这种感觉,白兄你能理解吧?” 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望眼欲穿、相思成狂”,白一还真的很难理解。 但他知道一件事,在船上和元墨在一起时,主子会笑,会恼,可自从那天回来后,主子的笑与恼好像就和元墨一起离开了。 “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替你通禀一声。”白一沉声道。 “别!”他要真是不想见我,你通禀完了我就会被乱棍打出去吧?元墨捂着心口,心痛道,“能让我自己去见他吗?” “我还不想死。”白一道,不过想了想,还是安慰“为情所困”的元墨,“你放心,我尽量替你说点好话。” 他说完转身进去。 元墨在原地跺脚。 现在跑路还来得及吧? 不不不,银票都没到手跑什么跑? 那么趁府兵们不备冲进去?只要进得了大厅,姜九怀就不能不顾及脸面…… 还没等她思量完,白一出来了,向她点了点头。 翻脸不认人的,不是姜九怀! 霎时间,天上的阴云虽然厚重,但阳光仿佛已经透过云层洒进了她的心里,一颗心“哗”一下亮了起来。 厅外天色阴沉,厅内却是灯火辉煌,歌舞升平,宾客如云。 元墨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姜九怀。 姜九怀也正好抬起眼,望向门口。 视线在半空轻轻一碰。 大长公主寿辰,乃是一件大事,他头戴纯金双龙衔珠亲王冠,身穿玄底四爪金龙蟒袍,这身冠服的气势如此之足,穿着的人很容易被衣冠压住,但姜九怀不是,他的五官之夺目,已经无法单纯用一个“美”字来形容。 但凡人们所能想象的、美丽中的极致,上天全都翻了十倍,慷慨地赐于他一人。 穿衮服的姜九怀美貌太具杀伤力,元墨被有锋利刀刃迎面斩下的错觉,忍不住低下了头。 这正是厅上人的感觉。 姜九怀的这次露面,让“貌丑到不能见人”的传言不攻自破,但明明养眼如斯,却没有人敢把视线扫过去多看。 因为万一视线碰上了这位新任亲王的视线,难以言喻的冰冷锋利之意会顺着无形的视线迅速传遍全身,让人不由自主打上一个寒颤。 因此,这场寿宴的气氛十分微妙,由姜九怀领着遥向大长公主行过礼后,哪怕再以口才诙谐著称的人物,都不敢开口说话。 幸好姜家有一流的家伎,大家可以假装投入地欣赏歌舞。 于是元墨跟着白一进来时,就发现所有人都正襟危坐,一脸肃穆,直让元墨怀疑姜家今天办的其实不是寿宴,而是丧事。 更吓人的是,她和白一刚踏进厅门,所有的脸都齐刷刷转了过来。 白一倒是见怪不怪,带着元墨靠墙根走。 众人又齐刷刷把脸转过去。 元墨这才明白,并不是自己有多扎眼,而是这些客人的视线实在是不知如何安放,一有动静便要去看上一看,以示自己并没有发呆走神。 元墨低眉顺眼跟在白一身后,来到主位旁边,白一行了个礼退下。 平公公侍立在姜九怀身边,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 他当然不会再给这妖孽祸害主子的机会,所以一看到钱袋就发了好大一顿脾气,这顿脾气自然会传到元墨那儿,让这小子进不了门。 可现在这祸害竟然还是出现在了主子面前! 平公公恨得牙痒痒。 元墨规规矩矩挨到姜九怀身后跪下。 姜九怀没有动,也没有说话,仿佛没发现身后多了一个人。 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的半边侧脸,发丝全部梳起,绾进金冠之中,鬓角齐整得像是拿刀裁出来的一般。 衣领依然照旧扣至颔下,衣袍上的刺绣微微闪烁着金光。 是金线吗? 得多少钱呀! 这样的想法首先冒出来,却稀薄得如同雾气,转瞬即逝,另一个念头从心底里袅袅升起,仿佛是谁住在她的心里发出一丝轻叹:多久没见他了呢? 这样想着,一颗心微微发起颤来。 她赶紧摇摇头,把这莫名其妙的情绪甩出脑海。 干什么呢,正事还没办呢! 她本以为这样的宴席肯定是热闹非凡,那么当乐声悠扬、众人谈笑的时候,她悄悄凑到姜九怀身边,向姜九怀道明原意,银票就可以到手了。 可现在,厅上的空气仿佛能凝固成实体,虽有乐声勉力支撑,却没有一个人说话,谁搁杯子的手稍重一些,动静都要引得所有人望上一望。 要是她在这种情况下张口要钱——不,她也还想活着! 她只得跪在姜九怀身后,暗暗祈祷有人拉开话匣子打破这该死的沉寂,或者是谁喝多了被扶下去也好,总之她需要一点动静作掩护…… “咕……” 上天仿佛听到了她的心声,赐于她一个声音,可惜是她的肚子发出的。 声音不大,平公公冷冷地斜了她一眼——连平公公都听见了。 但是还好,姜九怀端端正正地跪坐在席上,纹丝未动。 她一大早就跑去跟踪那个卖鱼老头,回月心庭跟朱大双吵了一架,找姜家又颇多波折,最后还帮阿麦背了一大缸酒……早上吃的那两个包子早就消化得干干净净,胃在肚子里咕咕嘟囔,一声接着一声。 元墨不得不用手捂住肚子,暗暗告诉自己再等一会儿就好,等拿了银票就出去给你买吃的胃大人! 可是胃不听她这套,胃说:“你看看,案上那盘鱼金黄酥嫩,多么香!你再看看,那盘胭脂色的点心比姑娘们的脸颊还要好看,多么美!还有那盘牛肉……” 元墨痛苦地闭上眼睛。 没有用。食物的香气像是故意捉弄她,手拉手往她鼻子里钻。 妈的。受不了了!她要先出去找点东西吃再进来—— 然而就在她睁开眼准备起身的时候,愣住了。 眼前多了一盘点心,每一只有李子大小,通体浅红,只有顶心一抹深红,一只只生得娇艳扑滴,香气袭人。 元墨看看点心,再抬头看看平公公,平公公一脸深受打击的模样——以往姜九怀在某事上顺着元墨一点,平公公便是这种“怒其不争、哀其不幸”的脸色。 难道是家主大人? 但姜九怀依然端坐得纹丝不动。 “管它娘的,先吃再说!”胃大人说。 元墨稍稍把自己往姜九怀的背影里挪了挪,避开厅上人的视线,动作尽可能小地抓起两只点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嘴里一塞。 唔唔唔,这点心不单又美又香,味道更是甜而不腻,可谓色香味三样俱全。 就是元墨她饿得有点狠,塞得有点多,一时竟然噎住了。 今天这是怎么了?霉星罩顶吗? 然后,就见一只酒杯递了过来。 杯是山水错金双耳杯,花纹繁复,越发显得握杯那只手洁净白皙。 元墨呆呆地抬头,视线一点点往前,覆在手腕处的玄色刺金蟒服袖口宽大,露出里头一截雪白里衣,臂上一只团龙绣得金碧辉煌,再往上是衣领紧紧包裹的修长脖颈——姜九怀并没有回头。 是她饿花眼了吗? 高高在上连别人死活都不管的家主大人,竟然送酒给她? “是噎死了吗?”姜九怀声音淡淡的,“还是要我喂你?” 元墨慌忙接过酒杯,一口灌下去。 其实是多余的——噎住她的那口点心,早就吓得自己钻入腹中了。 厅上所有的眼睛都望了过来。 有人目瞪口呆,有人瞠目结舌,有人只用眼角余光瞄,有人只看一眼就仿佛看到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一般赶紧扭过头。 确实了不得啊! 姜家家主,在大宴之上,给一名小厮递酒! “家主大人真是平近易人,爱民如子啊!”扬州知府曹方反应最快,立即举杯,“我等能侍奉家主大人这般仁德之人,真是三生修来的福气!” “是啊!是啊!”人们终于找到了歌功颂德的切入点,纷纷附和,“家主大人仁义无双,天下少有!” “家主大人心地仁善,慈悲为怀!” “家主大人是蔼然仁者,我等远远不及!” “家主大人施仁布德,天下幸甚!” 这下换元墨目瞪口呆。 能当官的人可真了不起,单凭这胡说八德也能出口成章的本事,一般人就远远比不上。 姜九怀脸上波澜不惊,不喜不怒,随手又从案上取了一碟牛肉,往后一递。 元墨硬着头皮接过。 吃吧,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不吃吧……这肉是看得见的酥烂浓香,半筋半肉半着汁水,捧在面前,别提那个香了…… 官员们的吹捧忽然换了个方向,又是以曹方为首:“家主大人,贵府真是英才云集啊,区区一个小厮,也是如此品貌俊秀,出众脱俗,一看就是腹有诗书气自华,必然是位俊杰之士!” 元墨:等等,慢着,吹过头了。
第五十二章 “不错,这位小兄弟一看就是聪明毓秀之辈,也只有这样的人,才配在家主大人跟前服侍啊!” “看小兄弟天庭饱满,眸子清正,将来定是大有可为!” “哈哈,老兄这话说错了,小兄弟已经随侍在家主大人身边,这世上可还有哪里比得上吗?” 佩服佩服。 一位官员眼尖,发现了一处别人都没有发现的关窍。他连忙取了双干净筷子,双手捧过来:“小兄弟取食不便,用这双吧。” “不用。”说话的不是元墨,而是姜九怀,他拿起自己案上的筷子,搁在元墨捧着的盘子上,眼中隐隐约约含着一丝笑意,“用这双。” 元墨露出一个笑容,“其实,都不用。” 她抓起一块牛肉,往嘴里塞。 满堂俱静,连乐声都停了。 官员们长大了嘴,显然,即便是以他们丰沛的马屁功力,也找不出什么词来搭配此种行径。 “小兄弟、小兄弟真是……”曹方绞尽脑汁,忽地灵光一现,“小兄弟可真是率性豁达,大有竹林之风啊!” 元墨终于知道为什么在场的曹方的官儿做得最大了。 只是竹林之风是什么风? “所谓竹林之风,是指魏晋之时的七位名士,他们狂放任诞,行世人所不敢行。”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姜九怀低低道,眸子里有细细的光,嘴角噙着一丝笑,“别说用手抓菜,就算是袒胸露腹、衣不蔽体,他们也是毫不在意的。” 所以这到底是夸人还是骂人? 算了,元墨才不想知道这种问题,反正脸都丢了,一块是吃,一盘也是吃,她再次把自己往姜九怀身后缩了缩,借住姜九怀挡住自己的身影,然后稀里乎噜干光了一盘肉,胃大人终于舒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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