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不过片刻,竟又见宋知渺垂着头快步走了出来,这便忙迎了上去:“小姐,怎么样了,你方才在门前,那陈小侯爷……” 宋知渺摇了摇头,声音低低的:“没事,他没发现我,他这是走了吧?” “嗯,陈小侯爷不让我们送,自己便离开了,那方才街道上那位将领呢,他可是还在里头,您瞧清楚了吗,他来干什么的呀?” 提及那人,宋知渺忽的抬起头来,视线茫然地朝花凝看去,而后又缓缓移开目视前方,终是露出了有些苦恼的模样,撇着嘴道:“我好像听见了什么不该听的,怎么办呀花凝。” 花凝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凭着自己的理解回应道:“小姐这是撞见那位将领同老爷议事了吗?” 宋知渺又点了点头,腹诽那人可不是什么小小将领,就连在朝中地位不低的父亲也得恭敬地唤他一声王爷,她却全然不知如今朝中哪有这样一位年轻又位高的王爷。 但她仅是听见了父亲唤那人王爷,却并未知晓他的名号,而父亲也是头一次这般不由分说就要将她驱走,定是不能叫她细听之事。 所以,她听了个开头,会不会惹出什么祸来。 “嗯,父亲将我赶出来了。”宋知渺平日里娇蛮的小性子多,但到底是懂事温顺的小姑娘,朝堂之事她不懂,但也不想给父亲添麻烦。 宋知渺担忧地回头看了眼堂厅,门前的小厮已应了里头的吩咐,将堂厅的门紧紧关上了。 花凝歪着头,手指点了点下巴分析道:“那位将领既是来找老爷议事的,那便不是上门来寻小姐麻烦的呀,小姐多虑啦,方才那人根本就没听见咱们议论他。” 两人各说各话,压根就没想同一出事。 但宋知渺担忧也是无济于事,若当真是何等要事,她就更不能去打扰了。 * 入夜。 宋知渺早早上了榻,今日为着避开陈堰,一早便出去折腾了一番,而后又叫前厅一事给惊慌了心神,躺了没一会,便沉沉入了睡。 当眼前又一次出现陈堰的面容时,宋知渺轻而易举便察觉出自己这是又做梦了。 自打认识陈堰后,每次与他见面后,她都会梦见他。 而这些奇怪的梦境中还有更令人匪夷所思之处。 她在梦中皆像是一个旁观者,没有参与,却能清晰呈现在眼前,更甚她都能很快察觉到这并非现实而是梦境。 如此情况,是平日里任何时候都未曾出现过的,所以次数多了,她便不得不觉得这些梦来得甚是奇怪。 缓了一瞬心神后,宋知渺发现这里竟是牢房之中,而眼前的陈堰早已不复平日的光鲜亮丽,他衣着褴褛发丝凌乱,下颚布着潦草的胡茬,眼眶深凹晕出一圈乌青印记,双手双脚带着锁链,俨然是一副阶下囚的模样。 陈堰入狱? 宋知渺不知为何这次的梦会有这样的景象,以陈堰的身份地位,需得是犯了何等滔天大罪才会落得这般下场。 如此阴郁沉寂的画面仅持续了片刻,眼前一转,光景又突然变化到了另一处。 偌大的行刑场庄重森严,两侧站得笔直的士兵手握尖枪面色沉重,令人不自觉便生出几分胆颤和恐惧来。 宋知渺并未去到过行刑场,可此刻却能清晰无比地将行刑场的每一处地势都在梦境中映照出来。 而行刑场之中,断头台之上。 身着灰衣囚服的男子披头散发,被跪着压倒在地,他的身侧并没有行刑官,无声的氛围好似在渲染他即将被处死的沉寂。 像是静止的画面,却看得人心惊肉跳。 直到行刑场前传来一道脚步声,断头台上的男子惊慌抬头,陈堰那张曾经霁月风光的面容如今却狼狈落魄地赫然出现在宋知渺眼中。 陈堰,被执死刑了! 下一瞬,宋知渺看见一路大步流星走来的,竟是今日瞧见过的那位不知名号的王爷。 他面容冷峻,眸光沉郁,眉宇间拢着一团挥不开的浓雾,迈进的步伐稳健却带着急促,几乎是在片刻间,便已然走到了断头台之上。 宋知渺看得心脏怦怦直跳,好似这已然不是她的梦境,而是曾经或是将来真实发生之事。 可这实在太诡异了。 “江、江妄……江妄!”陈堰满脸惊恐,但很快又被男人带来的极强压迫感激得情绪激动嘶喊起来,“为什么!为什么是你,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如此置我于死地!” 江妄? 宋知渺在梦中听到陈堰呼唤这个名字却觉得十足陌生,但这声呼唤又清晰得不像是胡乱生出的化名。 此时陈堰浑浊的瞳眸中满是癫狂,隐隐颤抖的身子却是将他的恐惧完全泄出。 名唤江妄的男人居高临下地看着已败至阶下囚的陈堰,应当是胜利者的姿态,可他眼中却没有半分欣喜,唯有那深藏于眼底的不甘和悔恨,更有愤怒之色像一把尖刃将要穿破他的眼。 他抬手之际,一旁的本该行刑的行刑官便递上了鬼头刀。 刀柄被江妄紧握手中,他沉冷的目光紧锁在陈堰脸上,面色阴沉可怖,像极了地狱里索命的恶鬼。 却叫人如同陈堰一样,不知是什么仇什么怨才能让向来冷静自持的他,生出这样的阴鸷。 挥刀之际,那好似穿透了梦境的厉声骤然刺入耳中: “夺妻之仇,不共戴天,若有来世,我定不会再叫你沾染她分毫!”
第4章 在他脸上亲了一口那事啊 在挥刀洒血的画面中,宋知渺惊叫着从梦中醒来。 屋外天色沉寂一片,深夜的浓色令那头颅落地的可怖画面在眼前久久挥散不去。 宋知渺吓坏了,眼角还带着不知何时泛起的泪花,瑟缩着身子躲在被窝里颤抖了好一阵。 睡意全无,努力压下了心中的惧意,便不由想起梦境里别的信息来。 陈堰唤那人江妄,可那是她的梦境,今日她当是头一次见到那人,她是如何在梦境里凭空生出那人的姓名的。 是她臆想出来的,还是那人当真名唤江妄。 除此之外,她未曾去过的行刑场,无比清晰的行刑画面又要如何解释。 一颗人头咚咚落地,一路滚下断头台最终停下,那双眼珠子血丝密布,似是无神却又惊恐万分地瞪得老大。 血淋淋的画面叫宋知渺再次面色一白,下意识拉紧了被褥,却仍害怕得发抖。 这个梦实在太过奇怪,近来生出都梦也都奇怪至极。 如若那个人当真名唤江妄,那这些真实无比的梦境,会不会有可能是当真会发生之事。 宋知渺被这个思绪扰得心绪混沌,后半夜全然无法阖眼,直到天明之际,便忙不迭起了身,一路直朝府上主屋而去。 主屋内。 宋老爷刚穿着整齐欲要出府办事,宋夫人在他身侧为他整理着腰间的系带。 温馨和睦的氛围被屋外传来的急促娇声打破:“爹!娘!妙妙求见!你们起身了吗!” 宋老爷一怔,朝自家夫人投去讶异的目光。 娇惯的女儿向来喜得睡到日晒三竿,还美其名曰这是宫里头传出的美容觉秘法。 两人倒是也纵着她,未有过多苛责,也习惯了向来晨间不见她踪影。 昨日她反常起早出了府,再到陈堰造访府上,宋老爷便瞬间明白了女儿的意思,这才顺势婉拒了陈堰。 那今日又是为何? 宋夫人宠溺地笑了笑,无事不起早,这便连忙上前一边拉开房门一边柔声道:“妙妙,一大早便一惊一乍的,女儿家要端庄些才是的。” 刚一开门,却赫然瞧见宋知渺一副憔悴焦虑的模样,连着发髻也像是随意挽起的,仅着好了外衣,便匆忙跑到了跟前。 “这是怎么了妙妙,发生什么事了?”宋夫人心惊不已,连忙将宋知渺拉入屋中,握着她的肩膀担忧地查看她的情况,却并未见伤痕和异样。 宋知渺隐忍了大半夜的害怕和委屈一涌而上,扑入宋夫人温软的怀抱中,嗓音便带起了几分撒娇般的哭腔:“娘,我做噩梦了。” 宋夫人闻言松了口气,无奈又好笑地看了眼宋老爷,回过头来轻拍她的后背安慰着:“没事没事,已经天亮了,娘陪着你,想用早膳还是再睡会?” 宋知渺头埋在宋夫人怀中闷闷地摇了摇头,心里牵着好些事,吃不下也睡不着。 过了好一会才缓缓抬起头来,犹豫不决地朝宋老爷投去一抹目光,低低问道:“爹,昨日来府上的那位王爷是谁呀?” 宋老爷一怔,满脸狐疑看向自家女儿,像是对她突然提及某位男子异常警觉一般,而后才意味不明反问道:“妙妙怎突然问起他来?” 宋夫人见状轻笑一声,瞧着自己丈夫那如临大敌的警惕模样,接过话来缓声道:“昨日那位王爷吗?倒是好些年没见过他了,妙妙不记得了吗?” 宋知渺努力回想了一番,却忽的想起昨日躲在屏风后与那冷厉高挺的男人对视的一瞬,躲闪了视线不自然道:“我只是,从不知朝中还有这样一位王爷,所以好奇问问罢了……” 宋知渺总觉自己有些欲盖弥彰,但宋夫人却是抬手揉了揉她的发,未察觉她的异样,笑道:“你与他幼时常在宫中相伴玩耍,娘见你那会粘他得紧,以为你当是颇为喜欢他呢,当真是一点不记得了?” 宋老爷沉了脸,似是想起什么不愉快之事,不待宋知渺回想起幼时的记忆,出声打断道:“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妙妙那会才几岁,能记得什么。” 宋夫人忍不住瞪了宋老爷一眼:“妙妙做噩梦吓着了,说点旁的事转移下注意力,你这般凶作甚,莫不是还在惦记往前那点小事?” 宋老爷顿时皱眉,看上去更凶了:“我哪凶了,他俩不过都是年少不懂事,我可没惦记着那事。” 宋老爷这番话简直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宋知渺却是听得云里雾里。 她压根不记得自己年幼时有同那人见过,也不知父亲怎提及他好似不怎欢喜的模样。 可她在意的不是这个。 梦里出现过的名字陌生至极,她十足确定自己的确是未曾听过这名字的。 趁着宋夫人抿唇取笑宋老爷之际,宋知渺眼眸一转,抬起头来便顺势应声道:“爹,娘,他……他是不是叫做江妄!” 宋知渺问完,心中重重一跳,即使是从口中唤出,也仍觉得这个名字很是陌生。 可父母皆是一愣,那讶异的神情已是无声印证了她的猜想。 宋夫人率先回过神来,唇角笑意更深了几分:“还说不记得,这不连他的名字也记得清清楚楚。” 宋老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鼻子出气轻哼了一声,嘀咕一声:“竟连名字都告诉了妙妙,还同我说什么年少不懂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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