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峘蓦地一顿。 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了旁边的楼妃,楼玉娇。 “晋王!”她怒喊道,“你怎可这样血口喷人?”话音未落,眼中已掉下泪来,似是整个人都在忍不住颤抖地道,“我知道,你如今是想要戴罪立功,可即便是如此,你也不该冲我这么一个弱女子下手啊!便是我这楼氏女的身份让你们不喜,可我腹中的孩儿总是姓李的吧!” 李峘皱了皱眉,朝她伸出手去。 “呵,”李征忽冷笑道,“楼太妃不必转移话题,父皇对你向来疼宠,我皇兄也仁厚,本不会对你如何,但我却实在忍不下去了,从前我迫于楼氏父子淫威,不敢质疑,更不敢揭发,可现在我还有什么好怕的?你成日里也不晓得给父皇吃了些什么,他老人家自从得了李德之后,后宫之中将近十年都没有好消息传出,偏偏李德前脚刚死,你后脚就又有了身孕,我倒要问问你,你阿娘那阵子常来看你,身边带着的那瘦高侍女哪里去了?” 李峘伸出去的手停在了半途。 不待楼玉娇说话,李征已又道:“你不必急着否认,是不是已死无对证你知我知,天下人也自有评断,若要证明你这胎是流着皇室血脉也很容易,就叫那御医令来问一问父皇这几年的脉案到底如何。”他说罢,又对着李峘拱手礼道,“父皇,事已至此,儿臣为了您,为了李家皇室,实在也顾不得了——” 楼玉娇本想再辩解几句,然而不知为何,眼前这一道道目光扎在她身上,竟让她禁不住瑟瑟发抖,眼泪不受控制地直往外涌。 李徍几乎看呆了,不由低声道:“不会吧……真的假的?” 旁边的李彻看了眼不远处刚刚从偏殿步出,正在往李征那里走的李衍,沉吟回道:“不管是真是假,李征这么做都是顺了圣上的心意。” 陆方等大臣看着眼前这幕场景,亦是难以置信。 陆玄朝李衍所在的方向看去,少顷,浅浅弯了下唇角。 “六弟,你实在太放肆了。”李衍走到李征三人面前,眉间微蹙,似略有无奈地道,“这是父皇的家事,你怎可这样口无遮拦地当众宣扬?万一中间是有什么误会……此事非同小可,你莫要任意揣测,当日小八死前最后与他玩耍过的人是你,你看楼太妃不也没有怀疑你么?人还是要将心比心。” 他这话一出,周围似乎就连空气都凝滞了。 李征心头猛然一跳又忽地一沉,一时间竟忘了反应。 而楼妃愣了愣,旋即赫然朝李征看去,下一刻,定定瞪着对方:“是你?” 李峘也呆了。 李征下意识立刻摇头:“不是、不是我,我怎么可能……我没有理由。” 在人群外看了半天的李徽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于是当即拨开面前人,疾步上前来说道:“你怎么没有理由?李德若死,楼妃便没了亲儿子,楼家今日谋逆成功就只能推你上位。我就说当日怎么突然就出了那档子事,楼家人还认定与我有关,都没拿你这马屁精当回事,但如今仔细想来,除了你,谁又能把李德引得出去?” 李征已经被李衍这突如其来的发难给吓住了,面对楼玉娇和李徽的质问,他甚至都没有办法找到语言去辩驳,脑海中一片空白,整个人如坠深渊。 “不是,不是我,真地不是我!”他竟只反复说着同样的话。 但他这样的反应看在楼玉娇的眼中,却已无异于承认。 一个刚才还滔滔不绝,恨不得字字把她钉死的人,此时却只会僵硬着神色说“不是”,除非她当真是个傻瓜,否则怎么还看不明白? “是你……”她眼中瞬间惶恐尽消,取而代之的是满目毒恨,“是你!” 话音将落,她已忽地扑向了李征。 谁也没想到一个大着肚子的女人居然能在瞬间如猛兽附身,把跪在地上尚未来得及回神躲避的李征扑了个正着,下一瞬,殿前便响起了李征的惨叫声。 周围的人甚至愣了两息才反应过来要上去拉。 但楼玉娇就像发了疯一样,死死地抓在李征身上,咬住他的脖子,鲜血顺着他衣领不断地往下流。 李峘震惊地顿在了原地。 李衍则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半步。 场面一度有些混乱,不知是谁在分开楼、李两人时用了大力,又或是发生了顶撞,楼玉娇被掀翻在地时突然捂着肚子哀嚎了起来。 李征在鲜血中打着滚,脖子上像破了洞。 “来人,”李衍收回目光,开口吩咐道,“召御医。” 奉命前去追击楼氏父子的大将赵蒙德回来禀报消息,李衍把议事的地方换到了御书房。 “楼宴借在都水台掌航运事务之便,早已准备好了退路。”赵蒙德道,“末将等按陆宗主所言,并未尽全力追捕,赶到时他们已顺水而逃。” 李衍颔首道:“嗯,总得给他们些时间往益州去。”他说罢,看向站在一旁的陶伯璋,问道,“维明可愿与元瑜一同领兵前去追缴叛党?” 陶伯璋有些意外,他原以为自己能在符节署帮着做点事就不错了,益州那边陆玄和李衍早已有了布置,为的就是要借机把军中的楼氏势力一并拔除,免得此时逮了楼氏父子却又动不得他们的“根”,他没有想到二妹夫会把这摆明了立军功的机会给自己,毕竟他只是个符玺郎中。 似是看出了对方的惊诧和忐忑,李衍笑道:“简之对朕说你当初考大宗学的时候写过一篇论战文,况你还曾在重阳戏射之时领队赢过楼氏,朕相信你可以做到。” 崔湛也点了点头,说道:“舅兄不必谦虚,你本为大材,自当得大用。” 陆玄亦含笑颔首。 陶伯璋深吸了口气,端声道:“既如此,臣愿赴汤蹈火,为圣上解忧。”说着,躬身向李衍施了一礼。 李衍笑道:“你们都要平安归来,朕才好给曦月交代。” 宝慧走了进来。 “圣上,”宝慧恭声道,“晋王薨。” 书房内静了两息。 “楼太妃和太上皇呢?”陆玄问。 宝慧道:“御医说楼太妃腹中孩子已是保不住了,至于太上皇……原本是在楼太妃身边陪着的,后来叫了御医令单独去说话,暂时没有什么动静。” 李衍沉吟了半晌。 “那便给他一夜时间吧。”他如是淡淡说道。
第125章 雷霆 楼玉娇听见了有人拖着步子朝自己走近的声音。 她勉力地睁开眼,看着方走到床前站定的李峘,唇角微动,却终是没能有力气开口。 李峘居高临下地看了她良久,然后,在她身畔坐下来,伸手轻抚上了眼前之人的面庞,半晌,说道:“阿娇果是天生丽质,便是这般憔悴,也让人忍不住想怜爱。” 他口中说着这样的话,语气里却不带丝毫柔情,波平如板,听不出息怒。 楼玉娇看着他,呼吸浅而急。 两人目光相对了片刻,李峘摸着她的脸,忽问道:“那孽种是谁的?” 御医令已对他说了实话。 他果然是几乎不可能再让女人受孕的——说是几乎,但这两字也不过是御医令的委婉说辞罢了,他也并非蠢蛋,对方为何从前不敢说而今日却能坦然相告,归根结底无非是因其少了畏惧。 对他少了畏惧,亦不再惧怕楼家之势。 如今新君在位,李征那逆子又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揭穿了他无能之事,人家还有什么可怕的? 他这太上皇就连想灭口,将丑事压下都不能够。 李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今天这样落魄境地的,简直是没毛的凤凰不如鸡,太上皇是什么东西?他寻求长生之道为的明明是万岁千秋! 可楼妃,还有她肚子的孩子都是假的,若早知如此,早知如此! 一念及此,他眸中厉色顿显,翻手就掐住了楼玉娇的脖子。 “说,是谁!”他狂怒地问道。 他要拆其骨,剥其皮,灭其九族! 楼玉娇本就没有什么力气能开口,此时被他用力掐住颈项,更是连呼吸都难以为继,她张大了嘴,只能发出“呃呃”的哑声。 她本能地去抓他的手,然而碰到时却更像是无力的擦划。 李峘还在疯狂地追问:“你说,是谁!” “你给朕说!” 她渐渐有些听不清楚他在喊什么了,她其实很想说那个人不过是楼家的工具,早就不知死去哪里了,也很想说这一切都是因为你,若你肯为阿奴报仇,我又何必如此恶心自己? 短短瞬间,心中已似百转千回。 然而最后的最后,她却只想起了陆皇后死前说的那句话—— 楼玉娇,我们黄泉见。 夜已深。 陶云蔚正试图再把刚刚睡着的陆放交给乳母,然而这回仍是同前两次一样,她刚将他送离怀中,陆放便突地睁开了眼睛,也不大吵大闹,但就是口中“嗯嗯”地扭着身子要凑回她怀里。 她只好又将他抱住,索性遣了乳母自去歇息。 陆玄便是在此时回来的。 陶云蔚一见他,顿时松了口气,说道:“我还以为你今日要宿在宫里,这孩子不见你只怕是不肯老实睡自己的。” 陆玄笑着走过来,伸手从她手中把儿子接过,轻捏了捏陆放的脸蛋,戏谑地朝她看去,问道:“你放心,我对你亦如放儿对我这般想念得紧,轻易不会外宿。” 陶云蔚无语失笑。 陆放被他阿爹抱上手之后,竟果然不到片刻就歪头沉沉睡了过去,直至杏儿将他接走时都没再有什么反应。 夫妻两人这才坐下来说起了这一日发生的事。 “今日可吓到你们了?”陆玄问道。 陶云蔚笑了笑:“还好,其他人去坞堡时都只当是看比武,后来金陵城里消息传来,他们也顾不上担忧什么了。” 之前陆玄为以防万一,所以找了个借口称今日要在坞堡里练兵,不动声色地召集了族人们入堡,陶云蔚也留在那里主持大局。 至于陶新荷和彭氏那里,则是由崔湛去安排护卫。 这一日,总算是过去了。 “圣上把登基大典定在了三日后,”陆玄道,“到时也会正式下旨让维明和元瑜率率大军追剿楼氏叛党。” 为了让新君尽快名正言顺地推行诸多事务,登基大典自然是宜早不宜迟,李衍也已向祠部言明此乃国之非常时期,应一切从简。 陶云蔚点点头,又不禁有些感叹地道:“当日二娘嫁入安王府的时候,我们谁也不曾想到会有今天。” “我也没有想到。”陆玄默然了须臾,方又将紫宸宫前发生的事同她说了,“早前维明曾告诉我,他之所以选择去符节署,是因圣上对他说李德既死,恐怕楼氏将癫狂,他若能先去符节署一步,或许将来会成为我之助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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