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时给陶家下帖子,其实是为了想相一个儿媳妇。 “我看既是儿郎们前去拜会,少不得要受些考校,扯些天南海北之事。”吴大娘子索性开了口道,“也不便女孩们参加,还是由他们去吧,我们自欣赏水戏便是。” 王大娘子也觉得于氏此举冒进了些,连带着自己多少有点丢脸,当下毫不犹豫地附和道:“吴大娘子说的是,我们自有我们的乐趣,何必要凑他们的热闹。”又唤了自己的儿子马三郎道,“你好生带着他们。” 吴大娘子也如是嘱咐了一番自己的长子。 两边儿郎恭声应喏,转身正要出去,忽然,从隔壁幕次传来一阵骚动。 随即,只听旁边众人不约而同礼道:“见过安王殿下。” 坐在这边的陶曦月闻声不由微震,下意识忽地转眸朝身旁的长姐云蔚看去。 陶云蔚也很是吃惊,但此时只能稳住心神,以目光安慰,示意对方随机应变。 实际上不止是她们,棚中众女眷亦无一不感诧异,有些反应过来后,立刻便将打探的视线投向了陶曦月,连带着马九郎等人也朝她看了过来。 陶曦月佯作不察,“镇定”地握住了小妹新荷伸过来的手。 随即,隔壁响起了个似玩笑中略带几分失望的声音道:“啊,都是男人——嗯,无事,你们继续。” 话音落下,脚步声清晰响起,与此间渐近。 陶曦月不禁放慢了呼吸。 棚外忽有清风吹入,伴着一阵馥郁花香,安王李衍出现在了门口。 他穿着一身绛紫纱袍,琼簪玉冠,腰间金带鸣环,与陶曦月那日在紫园里遇见他身穿作服时的模样判若两人,并非形貌,而是这一身与寻常人全然不同的光华之气。 偏偏他肩上又停着一只黑漆漆的尖嘴鸟儿,让他于满身华贵的正经中又透出些不那么正经来,让人难以捉摸,心生忐忑。 只见李衍将目光轻轻自棚内扫过,须臾,弯唇一笑,说道:“诸位不必惊慌,我只是来遛个鸟,顺路送些花予你们。” 众人一时忘了反应。 “宝玉、宝慧。”他吩咐两个近侍,“还不将这些花分予各位娘子、女郎?” 起初有人接地犹疑,他看在眼中,便说道:“待会水戏开始,各位正好用来丢给支持的儿郎、船队,我也可瞧个热闹,这西岸缺了些姹紫嫣红助兴,委实太冷清。” 短短几句话,便说明了他为何先前路过隔壁不入,而只独赠花于女眷们。 众人不好说话,只能一一道谢接过。 李衍的视线也随着送花的进程慢慢转过,忽然,他目光微顿,朝着某处说道:“这位女郎……好生面熟啊,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终是被他给注意到了的陶曦月默默在心底叹了口气,面上佯作无知地踧踖礼道:“小女今日方第一次得见殿下真容。” “哦,是么?”李衍微忖,笑道,“我还以为与你在梦中见过。” 陶新荷忍不住朝自家长姐看了眼,满脸透着“他好轻浮”的不忍目视之感。 陶云蔚倒是之前就从陶曦月口中对安王的这个调调有些了解,虽这时亲眼看着确实也有些不忍目睹,但比起这个,她更在意的是安王出现在这里的缘由,还有,他到底是否真不记得曦月? 她思绪飞转,正思考着此时见着本尊她们姐妹应如何应对,突然,冷不丁听见有几个参差不齐的声音带着讶异唤道:“陆三先生、崔少卿。” 她下意识倏然转眸看去。 只见陆玄和崔湛果然从另一边走了进来,两人见着安王,从容拱手一礼:“见过殿下。” 李衍先是回唤了崔湛一声“崔少卿”,然后看向陆玄,朝着对方微微低头以示回礼,似略感意外地含笑道:“一闲先生也在这里?” 陆玄亦是一笑,说道:“先前许了请陶家小友吃脍,谁知我鱼钓起来了却迟迟不见她来,正好过来寻人。” 言罢,他伸手从不为手里接了盛着鱼脍的瓷盏,转身走了几步来到陶云蔚跟前,状若随意地往前一递,说道:“拿你手里的花与我来换。” 陶云蔚觉得脑子有些发懵,也不晓得自己是如何在众目睽睽之下老老实实把手里的芍药花递了过去,又如何老老实实把他手里的瓷盏捧了回来的。 陆玄接过花,当鼻一闻,而后抬眸向着李衍笑道:“不愧是紫园里出来的,好品相。”言罢顺手递给了陶新荷,“三姑娘,这花喜庆,适合你。” 陶新荷猝不及防地见他把花递给自己,一时也来不及反应,下意识地伸手接了过来。 斜刺里却又伸来一只手将她手里的两枝花一并给抽走了。 陶新荷转头,愕然地看着崔湛。 “我素喜芍药。”他淡淡说道,“三姑娘若不介意,不若割爱于我?” 陶新荷连忙摇头:“不介意不介意。” 站在两人中间亦独拿了一朵芍药的陶曦月一脸无语。 陶云蔚见状,回过神正想开口说话,陆玄却像是洞察了先机似的,快过她一息地微偏转了头,不着痕迹地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你若不想弄巧成拙,便随我行事。” 她一怔,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侧脸,少顷,垂下眸,默默无声地握紧了手里的瓷盏。
第36章 藏钩 李衍见状笑道:“看来倒是我准备地不够周全。”又似略略一忖,说道,“不如这样吧,适逢今日天时人和,趁水戏还未开始,我们正好戏玩一番,赢的人可从输的人那里任意要一件东西,如何?” 其他人不料他突然提出这种建议,不由多少流露出诧异,唯有陆玄,好似半分也不意外地回以一笑,竟是附和地道:“殿下这番提议,确实与今日园中和乐之风十分相宜。” 陶云蔚听着,心中不免顿时生出忐忑,想先把话说在前头好当个防备,又记着陆玄的叮嘱,纠结之下只得压低了声音在他身后道:“我们姐妹身无长物,你叫他悠着些。” 陆玄亦低回道:“放心,有我在,你还怕没人与你兜底么。” 他说得随意,说完便又径自将注意力转了回去,但她乍然听入耳中,却不由微顿了顿,心中倏然涌起一阵复杂感受。 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有人对她说:放心,有我。 她好像有些不习惯,但更多的,却是说不清道不明了。 李衍很快便决定了玩“藏钩”之戏。 所谓藏钩,便是将参与众人分为两组,一组管猜,一组自然就是管藏。然后随意取一样物事,由藏组,也就是上曹,按个人座位顺序从背后传递,待击拍声停,便由下曹的人开始猜“钩”停在何处。这种游戏因玩法简单,同时可参与者多,所以向来在宴会、游乐中颇受青睐。 毫无意外地,李衍将自己、陆玄、崔湛还有窦、马两家在场的几个儿郎都划入了下曹,至于上曹的人也是他亲自点的,看似随意,但也恰恰好将陶氏三姐妹点了进来,剩下五个里面有两名出自窦氏,一个是先前站了出来还没退回去的马十娘,还有两个则是其他家的。 八对八,游戏开始。 有李、陆两人在这里,即便是窦、马两家的尊长女眷也难以再坐住,当即将上位让了出来,另外为便于上、下两曹交流,其他人也纷纷让开了位置。原本在隔壁幕次里的两家男人们也早就伸长了耳朵,甚至暗示下人撩了隔在中间的棚幕,聚视着这边的动静。 岸上其他棚里的人家得了消息,虽不好全体出动来围观,但每家也多少“漏”出来了那么几个儿女。 一时间窦氏的整个棚子内外竟是成了西岸最人挤热闹的所在。 上曹排位的时候,同一家的女郎都被错开了位序,所以陶云蔚姐妹三人并没有排在一起,陶云蔚和马十娘相邻而坐,陶曦月与她中间则隔了个苏家的女郎,而陶新荷排在顺第三位,与陶云蔚中间隔着两个人。 姐妹三人就这么被拆分开来,各自都有些不太适应。陶新荷还好,想不到那么多,但陶曦月面对就在眼前的安王却多少心底有些忐忑,陶云蔚则不由又朝陆玄看了一眼。 他恰好也撇了眸来看她。 目光相遇,她试图以眼神告诉他:你兜着点儿。 陆玄朝她笑了一笑,仍是那副随意的样子,几不可察地轻耸了耸肩。 陶云蔚一脸无语。说好的让她放心呢?她怎么觉得有种不祥的预感? 安王已吩咐了由随侍宝慧击拍。 第一轮藏钩开始,为增加游戏乐趣,上下曹中间还有一排人站着遮挡视线,以免下曹有人看见传钩的动作,只有负责击拍的宝慧因兼负重启之责,所以位于上曹侧方。 击拍声停时,“钩”恰好被马十娘如丢烫手山芋般地传给了陶云蔚。 她握着手里这枚近乎被强塞进来的锦囊,心中先是下意识一凛,继而不由暗暗叹了口气。 看来涉及到安王的事情,哪怕只是一桩游戏,也足以让众女如临大敌——谁又知道安王要的是什么?毕竟此时正是敏感之际。退一万步说,只要“钩”不在自己手里,那就不会引人注意,不引人注意,自然也就少了风险。 估计不止马十娘,可能其他不少人心里也觉得反正陶家已折了个侧妃出去,再如何与安王折腾都不打紧,左右安王府潜渊不潜渊的,陶氏女都已经被绑上一条船了。 陶云蔚一边这么想着,一边以最快的速度调整好了面上表情,静看着眼前人墙分开。 “唔,好了。”李衍抬眸往上曹扫来,然后笑笑招呼左右同曹,“谁先来?” 按照规则,此时下曹的人可自由发言,最后以其中一人意见为准,揭验答案。 半晌后,窦四郎先迟疑着开了口:“我看着,像是在我家六妹手里。”他看上去性情有些内敛,在崔湛转投而来的目光注视下,许是陡生了些压力,说着话不由微感局促地红了脸。 窦氏六娘便叹了口气,说道:“四兄,你错了。” 这一来一往的试探和似是而非的误导于游戏中自是少不了,谁也不会一上来就把窦六娘的话当真,她虽这么说,其他人却还得继续观察着往下猜,直到确定答案。 崔湛看了看窦四郎,没说什么。 李衍又问窦、马的其他人,几个儿郎纷纷表示自己还没看出门道,请殿下先猜。 唯有马九郎犹豫了片刻,说道:“我看,似是在陶二姑娘那里。” 李衍亦朝陶曦月看去。 她只是低下头,以示礼节地微微笑了一笑,什么也没有说。 陶云蔚看着马九郎,心里凉凉生出些不以为然来。 “既然大家都拿不准,”陆玄忽然冷不丁开了口,说道,“那这轮就以我为先好了。” 其他人听他似是有确定之意,不由纷纷讶然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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