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两人说话间,大夫到了。 “怎么样?”李衍问道,“没有什么大碍吧?” 大夫起身,礼道:“殿下放心,郎君只是一时受惊过度,只要吃两副安神药,再好好休养些日子就好了,没有什么大碍。” 李衍、陶曦月听了,皆微微蹙了下眉。 董氏却忽道:“好好的,怎么会受惊过度呢?今日正是大郎君的生辰……” 李衍倏地冷冷朝她看去。 董氏蓦地闭了嘴。 “就算是大人也有惧怕虫蚁的,小孩子不过反应更大些。”李衍平静说道,“那就赶紧开方吧。” 大夫应了一声,便跟着来引路的宝玉先退了出去。 屋子里随即陷入了一片寂静。 李衍走回到床边坐了下来,伸手替李悯掖了掖被子,说道:“听见大夫的话了?这些日子你便先好生休息,莫要东走西跑的。” 李悯嘴唇动了动,似是再三踟蹰后终于鼓起了勇气,低低开口说道:“父亲,孩儿……孩儿想先回颜家住几天,等养好了病,再回来受您教诲。” 李衍给他理了理被子,然后唤了屋里的掌事嬷嬷和大侍女近前,吩咐道:“好生照顾大郎君,勿假手于人。” 说完,他又对李悯道了声“好好休息”,便起身走了出去。 陶曦月看了眼李悯失望中充满了委屈的目光,顿了一顿,终是什么也没说,静静转身,随在李衍后面步出了门。 接着,她就一眼看见了正候站在院中的宁、范二氏等人。 同那位从府外请来看病的大夫相比,这府内的人脚程反算得上是有些“远”了。 见到两人出来,宁、范二氏便带头关心地问起了李悯的病情。 李衍只平淡地说了句“无事”,然后又对宁氏道:“阿悯在府内休养这段时间,任何人不得来打扰。” 宁氏愣了下,小心问道:“那,若是颜家老长辈来了探望……” 李衍淡淡瞥向她:“你若不明白‘任何人’是什么意思,也可以退位让贤。” 旁边的范氏眸光微动。 宁氏忙道:“妾身明白。” 李衍没再说什么,举步径直而去。 陶曦月一路安静地随着他回到了正院,待进入室内,她便遣走了服侍的人,对李衍道:“殿下可要将那位大夫再叫过来细细问一下情况?” 他似是对她的提议感到有几分意外,微怔了一怔,看着她容色平静的脸,少顷,朝她伸出了手。 陶曦月犹豫了一下,将手递过去放在了他掌心。 李衍拉着她坐到了自己身边。 “我今日这样安排并非是因信不过你。”他缓声说道,“你此时不插手,对你和对阿悯都好。” 陶曦月垂着眸沉吟了半晌,微微点头:“妾身明白。此事大约是因那碗长寿面而起,虽不知大郎为何会发生这样的反应,但妾身不出面加重事态是应当的。” “你夫君并非是个傻瓜。”李衍握着她的手,认真说道,“此事表面因何而起根本不重要,就算没有今日这碗长寿面,除非你一生对他不闻不问,否则但凡是从你这里送出去的东西,都必定会让有心人曲解——因为有的人,就是希望你对阿悯不闻不问。” 陶曦月与他四目相对,耳边听着他一字一句,心中不禁微动。 她轻轻回握住了他的手,问道:“那殿下打算怎么做?” 李衍眸色微冷地道:“当断则断,颜家的人不能再接近他了。” 陶曦月默然须臾,说道:“殿下可愿听妾身说两句真心话?” “你说。”他想也不想地便颔首道。 “今日就算董氏之子并未因那碗面出现什么不妥,大郎事后也知晓自己不过是反应大了些,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他既会产生那种反应,想必也是因为平日里有人对他说过不少殿下与妾身不可能与他相亲的话。”她说,“大郎年纪还小,往日里颜家人又俱都只围着他各种关爱,比起是非道理的分辨,他的想法其实更简单——对他好、与他亲近的,他自然便是全身心的信任和依赖。所以,殿下此时若一概禁了他与颜家人往来,他在病中难免更易多思多虑,只怕是连那碗汤药都不敢喝了,就算喝下去,他心中抵触,药效又还能剩下多少都未可知。” “再者,”陶曦月斟酌地道,“大郎是因受惊过度生的病,殿下此时却禁了颜家人来探望,若是他们在外面去说,恐怕也会引起些不好的猜测。” 那对安王、对她和陶家,都没有好处。 李衍皱了眉,半晌,闭眼叹了口气:“我从未料到过小孩子的事会这样难办。”又问她,“那依你的意思,我此时只能由得颜家人往来王府了?” “他们若要来,来就是了。”陶曦月道,“到时让范氏去应付,只管把人圈在她那里别走动,这样外面说得过去,里面也让他们接近不得。” 范氏这会子正是需要表现将功折罪的时候,况又素有积威,让她去对付董氏再好不过,如此也可免了她暗中坏宁氏的事,只有将责任一分为二让她两人全都担上,才能保证谁也不敢置身事外。 李衍闻弦音即知雅意,眉宇间霎时一松,立刻点头:“好,就这么办。” “但至于治本之法,”陶曦月看了看他,“大概还是要像殿下说的那样,从颜家下手,只不过……分骨离筋,要打击颜家很容易,但要让大郎不记恨您,又让外面的人没什么话说,只怕需要些非常手段。” 李衍与她相处这些时日,早已晓得自己妻子是个什么性情的人,见陶曦月竟肯主动开口与自己说这些,便知她这是愿意出面担下事的意思。 他凝眸深深看了她良久,也不多问别的什么,只郑重地说道:“此事有你,我放心。” 这日上午,陆玄带了两箱笼的书来到陶家,陶云蔚闻讯出来迎他的时候,正看见不为和归一两个正在陶爹的安排下,把东西往自家的书房里搬。 见陶云蔚面露诧异的样子,陆玄也不待她问,便直接说道:“这些书都是给你看的。”他说,“原本我想着先慢慢带着你学的,不过我马上要出趟远门,所以就干脆把这些都先拿过来给你,你读书时若遇到什么难解之处,或是想要与我讨论,就写信来。” 陶云蔚蓦地愣住。 大宗学结束之后,他说是因着崔十二娘将要出嫁的缘故,又在照金巷里多住了些日子,前几天才刚刚搬回了小竹苑。 陶云蔚那天去送他,当时陆玄就提出了教她谱学的事,她没想到他还放在心上,而且考虑到她嫌弃小竹苑远的事情,他还说可以先把书拿给她看,等她看完了再去与他说心得,顺便又换些看。 她也知道他住在照金巷其实并不太方便,况自己也不可能日日上门,又或许是因她心底多少有些不够坦荡,所以他搬回小竹苑的时候,她虽觉得牵挂,但其实也小小松了口气。 好像他若还是暮苍山上的那个人,她才能和其他人一样,有顺理成章去见他的理由。 但陆玄现在对她说,他要出远门。 陶云蔚才忽然意识到了,从她与他结交以来,他好像一直都在她转身便能寻到的地方,但其实他是那个可以逍遥四海,令人经年难觅踪影的陆一闲。 于是待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不由脱口问道:“你要去哪里?几时回来?” 陆玄一愣。 陶云蔚此时回过神也觉得自己的问题可能有些唐突,这是他的私事,她怎好多问?她当即就要开口挽回:“我只是随……” “我要去蜀郡,有个朋友来信需要我帮忙。”陆玄笑着对她说,“至于几时回来现下还不好说,若能早些处理好我就早些回了,你这边若有什么事尽管写信给我。” 陶云蔚也没说什么,点了点头,问他:“那先生打算几时启程?” “明天就走,早去才好早回。”陆玄说着,微微含笑地看着她,“你要来送我么?” 这人。陶云蔚失笑道:“先生既这么说了,我自然是要去的。” 此时恰好走过来的陶从瑞听见自家闺女说的这句,忙皱着眉喊了声“绵绵”,三两步迈上来,责道:“你怎好这样对陆三先生说话。” 陆玄忙道:“陶翁莫要在意,我与云蔚之间一向如此,我最看重也是她与旁人不同。” 陶从瑞原也不过是怕女儿得罪了人,此时听陆玄自己说不介意,他当然也就不会去计较,转而笑着又道起谢来,说定会代为好好保管那些书,又道必不让女儿辜负对方的期许,自己也会敦促长女好生研读云云。 陶云蔚一脸无语。她觉得压力有点儿大。 陆玄却觉得有陶从瑞盯着她挺好,免得这陶绵绵成日里只惦记着别人的事,他这一走,只怕她更将他忘去九霄云外了,可不得敦促着让她给自己写信么。 他对陶从瑞的态度就更好了,当即主动邀了对方去书房,打算临行之前写张法书留下。 陶云蔚则转身去了灶房。 陆玄在陶家待到了午后才走,陶云蔚也知道他临行前大约还有些事要安排,所以也没有留,亲自送他出了门,约好明日上午渡头再见。 傍晚,陶曦月让人送了信回来。 陶云蔚拆开来看过之后,不由愣了下。 陶新荷在旁边瞧见她神色有异,便关心地问道:“长姐,怎么了?可是二姐那边遇到了什么麻烦么?” “……哦,不是,”陶云蔚回过神,平静地把信递了过去,“只是她有些关于安王府大郎君的事想与我商量。” 陶新荷接过去,边看边说道:“那肯定也是遇到麻烦了,不然以二姐的性格是不会随便找咱们去管安王的家事。” 陶云蔚“嗯”了声,默然片刻,说道:“明日你代我去送陆三先生,我去二娘那边看看。” 陶新荷原本也想跟着她去安王府,但又觉得二姐此时最需要的也不是自己这个出不了什么主意的,于是乖乖点了头,决定去给她长姐搭手。 …… 第二天一早,陶云蔚就去了金陵城。 姐妹两人见了面,陶曦月就先将李悯昨天昏倒的事说了,然后对陶云蔚说道:“阿姐,颜家人想把持大郎,今日虽只是利用他年纪小以言语误导,可下一回却未必真做不出陷我于不义之事。况长此以往,大郎对我也必将日益敌视,到时殿下与他的父子情分也难以挽回,颜家人只要在他身边一日,殿下与我无论怎么做,这府里的太平都是没有了。” “岂止是如此。”陶云蔚语气微沉地说道,“等你和殿下有了孩子,只怕大郎君心里更难安,颜家人大约不会做自断财路的事,但其他人呢?到时这府里府外随便来个不怀好意的挑拨一番,你和孩子恐都有麻烦。” 陶曦月眉间微蹙,说道:“我倒还未想的那么远,只是……我觉得颜氏此举实在太过分,大郎不过一个小孩子,他们竟连他身心都不顾了,那时大夫都还没来,还仍撺掇着他趁病与殿下提回颜家休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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