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庆宫。 萧煜刚从练武场上回来,他指关节破了皮,脚踝红肿,走起路来一瘸一拐,全然没有平日里的君子风度,看上去狼狈极了。 “陆憬。”萧煜发狠地低语。 他绝对是故意的。 故意给他留出进攻的破绽,等他出手后,又轻巧地躲开。而他收不住力,那一拳和一脚就都撞在了墙上。 父皇让陆憬教他们学武,他却借着比武切磋的名义让他在一众皇子面前出丑。 “我让你准备的东西准备好没有?”萧煜同身边的太监道。 他让他丢脸,他碰她的妻。 啧,他已经迫不及待想知道陆憬看着自己妻子在他膝下承欢时的表情了。 小太监却为难道:“回殿下,奴才今日去礼部看过参加国宴的官眷名单了,国宴那日,永安郡夫人不参加。” “不参加?”萧煜阴测测地笑了,隽秀的脸因为这笑看起来有些扭曲,“白瑶,你还敢躲我?” 他恨不能立刻便出宫将人逮回来狠狠教训,可他如今却连出宫的自由也没有了。 这一切,都是败白清珞所赐。 若非她不爱惜自己,生出了体弱多病的早产儿,他用得着整日呆在毓庆宫,给父皇作出一副疼妻爱女的样子吗? 他冷笑着踏进殿内,奶娘正抱着孩子,看他进来,孩子撇撇嘴,忽然放声大哭。 “哭哭哭,整日里便只知道哭!”萧煜心烦意乱,拂袖往书房去了。 白清珞刚出月子,身子还很虚弱。 望着萧煜离开的背影,勾了勾嘴角,眼泪又流了下来。 “哎呦!皇子妃可不能再哭了,您月子里便就没养好身子,再哭眼睛会瞎掉的!”奶娘边哄孩子边道。 孩啼声更响了。 满月酒时,圣上来了,他们做足了恩爱夫妻的模样,圣上欣慰极了,给他们的孩子赐了名字,婉锦。 那么温柔的女孩名字。 可她若是个男孩该多好。 白清珞觉得讽刺,“把婉锦带下去吧。” 奶娘应声退下。 白清珞看了眼翠环,低声说:“国宴那日就动手。” 她说得云淡风轻的,翠环却犹豫了:“皇子妃,她是您姐姐,她出了事,白府也会蒙羞……” “我让你动手就动手。”白清珞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 是啊。 她们是姐妹。 婚前她识人不清,嫁给了萧煜这样的男人,她白瑶却走了狗屎运,娶她的男人死而复生,平步青云,现在给皇子讲学,将来便有可能做太傅。 这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她现在受的苦,本该都是属于白瑶的。 她就该比她痛苦千倍万倍。 - 有了陆憬的保证,白染染第二日便跟着张叔一起去到了施工现场。 昨日回府后,陆憬不知道和张叔说了什么,总之张叔今日待她格外客气,就连她嫌麻烦不戴帷帽也没有说什么。 工匠到场,第一件事就是丈量土地,然后按照白染染给的图纸,罗列了一系列需要的材料。 白染染头一遭做这些,兴致很高,从木材到水泥,事事亲力亲为,这日几乎将西市走了个遍,才采买完成。 回到府里已是傍晚,白染染累极了,灰头土脸地瘫在美人榻上。 陆憬也就比她早回来半个时辰,见她如此,颇为好笑道:“先去洗手,在等你吃饭了。” 白染染没说话。 陆憬走近看了看,白染染闭着眼,呼吸清浅,已经睡着了。 她脸上还沾着工地上的灰尘,滑稽又可爱。 陆憬莞尔。 他让明珠端来水,简单替她擦洗了一番,然后拦腰抱起她,轻轻放到里间的床上。 - 白染染这一觉睡得极为舒服,醒来时连双脚都是暖和的,她伸脚探了探,床尾不知何时放了个汤婆子。 “怎么醒了?”陆憬睡眠浅,白染染这些小动静很快就吵醒了他。 他嗓音还带着刚睡醒时的低哑,很是蛊惑人。 恰逢屋外传来打更的声音,不过丑时。 天还是黑的。 白染染咬咬唇,还没说话,肚子先响了。 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明显。 这下白染染不用说,陆憬也明白了。 “饿了?”他低哑的嗓音里掺了笑。 白染染红了脸,恶狠狠道:“不许笑!” 像是为了应景似的,她肚子又叫了几声。 陆憬没忍住笑出声,白染染就挨在他边上,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子在颤抖。 白染染恼羞成怒,翻身坐在他身上,去捂他的嘴:“你不许笑!” 陆憬果真不笑了,白染染觉出他身子僵了僵。 她手覆在他嘴巴和鼻尖,湿热的气息让她手心有些痒。 本就是深夜,两人都不说话了,屋内便重归寂静。 黑夜里,仿佛有什么在升温。 白染染这才后知后觉到自己的动作有多离谱。 她烫得收回手,有一刹那的恍神。 这场景似曾相识,好像在哪见过。 在哪里呢? 白染染隐约感觉自己就要抓住什么了,陆憬却在这时开口:“染染,你起身。” 他嗓音低哑极了。 白染染觉得大腿内侧像是被什么硬硬的东西蹭了一下,在反应过来那是什么后,她吓得站起身,动作太快,脑袋猛地撞到床顶。 “唔……”白染染痛得蹲下身子,用手捂住脑袋。 - 知春苑夜里重新点了灯。 厨房送来了阳春面,白染染一边吃,一边让陆憬给她涂药酒。 不愧是练过武的人,手掌力度控制得刚好,白染染一点也没感到痛,脑袋反倒热乎乎的,挺舒服。 “明日伤口应该会肿,这药酒早晚各涂一次,别忘了。”陆憬说完就要往外走。 白染染急忙咬断面条问他:“你去哪里啊?” “我今晚睡书房。”陆憬言简意赅。 白染染听明白了,好不容易褪下的红晕又涌上脸颊。 “那个……”她咬了咬唇,“我可以帮你的。” 陆憬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笑问:“你会吗?” 他这幅样子成功刺激到了白染染,她忍不住道:“当然了!我可是看过小册……”白染染猛地闭上嘴。 那册子都不翼而飞了,她可不能不打自招说出来。 陆憬似笑非笑的,也不说什么,转身走了。 望着陆憬颀长的背影融在夜色里,白染染忽然觉得嘴里的面味同嚼蜡。 她放下筷子,右手托腮,惆怅地叹了口气。 怎么关键时刻掉链子呢? 这样下去何时才能圆房啊? - 或许是因为昨日睡得早,又或许是心里想着事,白染染后半夜再没睡下去。 今日是旬日,但有国宴,陆憬还是要进宫。 好歹不用去那么早了,两人难得一起吃了顿早饭。 陆憬走后,白染染百无聊赖,跟着张叔去了施工地。 天空还是阴沉沉的,但好在不下雨了。 白染染便坐在院子里监工。 绣罗裳门口却突然闹起来。 白染染走过去一看,一位中年男人露出红肿的胳膊,嘴里叫嚷道:“绣罗裳店大欺客,以次充好啊!这衣服到底用的什么料子,怎么我今早刚穿上,身上就奇痒无比?” 做生意自然会遇到难缠的客人。 白染染冷静地给出解决办法:“我随你去医馆看病,你这红肿的症状果真是因为穿了我们店的衣服而起,我们定不会推卸责任。但若不是,也请你届时公开道歉,还绣罗裳一个公道。” “可以,但医馆要我选,谁知道你们会不会找熟人作梗。”那中年男人道。 他说得合情合理,白染染点头:“好。” 白染染叫来了两辆马车,和男子分别乘一辆,照着他给的地址出发。 谁想马车却越走越偏辟,等到白染染察觉不对去喊踏雪寻梅,丛林中突然涌出一群蒙面壮汉,手持长剑,将她的马车团团围住。 那中年男人从另一辆马车上下来,望着白染染的眼里满是贪婪:“其他三个可以留给你们,但中间这个,我要尝鲜。“
第十九章 张叔在绣罗裳只等了二刻钟便有人拖着一身伤来报,夫人出事了。 他是拼命逃出来的,说完就晕了过去。 人是陆憬给他的,那日在书房,素来温润如玉的老爷沉了声,对他耳提面命:“张叔,夫人想做什么便去做,别拿那些糟粕约束她。” 张叔汗颜点头,又听陆憬接着道:“女子在外不易,我会给你两人,暗中护夫人周全。” 给她自由,又护她羽翼 陆憬连这些都考虑到了。 如今夫人却在他手里出了事,张叔着急,他不知夫人遭遇了什么,若是毁了清誉,报官无异于逼她去死。 张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同小厮道:“通知墨竹带人去找,备马,我要进宫。” 张叔当然无法进宫,他还未进宫门就被守门的侍卫拦下,于是他塞给那侍卫重金,托他把他写的字条交给陆憬身边的小厮伴鹤。 陆憬如今是圣上身边的大红人,顺水推舟做个人情并无不可。 更何况……那侍卫垫了垫手里的银子,陆家不愧为京城首富,出手就是大方。 谁会和钱过不去呢? - 晋朝提倡节俭,圣上正身率下,夜间设宴太费油灯,所以国宴都摆在午间。 圣上还没来,在场的只有文武百官和皇子们。 平日下朝陆憬走得匆忙,今日白炜廷可算找到了攀谈的机会。 “贤婿!”白炜廷高喊了声,趁着一众围在陆憬身边的官员愣神之际,笑着挤到最里边,拍了拍陆憬的肩膀,“贤婿近来可好?” 陆憬朝他拱了拱手,谦逊道:“一切都好,劳岳父费心。” 他这声岳父喊得白炜廷极有面子。 白炜廷笑着点点头,又不赞同地啧了声:“染染怎么回事,国宴也敢推辞,她向来小孩子脾气,若不服管,你同我说……” “内子很好。”陆憬打断他的话,再开口时声线都冷了几分,“白侍郎找我何事?” 怎么好端端又这么生分了! 白炜廷面子有些挂不住,却还是笑道:“都是一家人,你若有空,不妨见见三殿下和珞儿。” 萧煜夫妇就站在不远处,萧煜抱着孩子,白清珞时不时在一旁逗笑,看起来恩爱极了。 白炜廷不由分说拉过陆憬往他们那边去。 快走近时,本该在麟德殿外等候的伴鹤却跑到陆憬身边,靠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句什么。 陆憬转身就走。 “贤婿这是要去哪?”白炜廷追问。 陆憬不答,只恨不能脚底生风赶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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