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启夏在殿外听着圣上真心实意的笑,这才恍惚惊觉这些日子不见娘娘帝王整日铺在朝堂事上,天天阴沉着脸,连带着他也终日在威压下心惊胆战地当差。 若说谁能让陛下有鲜活的喜怒哀乐,恐怕只有殿内这位了。 勤政殿内, 君王突然厌倦了这样一本正经却毫无意义的问答游戏,他起身走下御座。 男人高大的身影几乎挡住了所有光源,站在她面前时让她整个人被笼罩在阴影中。 秋仪心中有些慌乱,这样近的距离,她几乎可以听见对方暗哑的呼吸声。 “司制大人既然说谢朕成全……” 他弯腰将她的头抬起,温柔却不容挣脱地捏着她的下颌。 “总要有些诚意。” “毕竟口说无凭,算是欺君。” 美人将眼神移开,避免同他眸中的势在必得对视。 她故作轻松地笑笑:“陛下想要什么诚意?” 殊不知她如幼兔般警戒的反应落在高处之人的眼中,无处遁形。 她感受到有人凑近她耳畔:“娘娘为得偿所愿而蛊惑君王的行径,还差这一次吗?” 「他为我坏的规矩,还差这一次吗?」 他将她的话原封不动地还了回来。
第75章 「娘娘为得偿所愿蛊惑帝王的行径,也不差这一次了。」 若是这话出自旁人之口,不论是文官亦或是后妃,不论亲疏与否居心何在,恐怕都免不了有些含沙射影的讽刺之嫌。 可眼下这句话分明出自帝王本人,男人戏谑的语气对比上平静的神色,冲淡了其中的调笑意味,反而多了些暧昧的亲昵。 见她不回话,帝王又耐心地询问一次。 秋仪跪在原处,被迫直视他的神情,心中颇为无奈又觉得好笑。 明明是他居高临下以权压人,可是那话中明里暗里邀功得意的样子却违和极了。 帝王眼角微垂,像小狗一般可怜。 “为着司制大人,朕可是遭了前朝不少的骂名。” 他分明办成了事,却不提表面风光而重背后心酸。面前的男人若不是站在世间权力之巅的帝王,这讨赏之熟练不如说是谁家府上的得力小厮。 美人轻轻抬了下眼皮:“若是这万年功绩的美名也是臣的就好了。” 她说的不客气,指桑骂槐地暗指帝王明明早有此意,却借着她的名号行事。即成全了自己的千古社稷,又要在此处扮委屈。 帝王被她出言讽刺也不生气,反而笑笑:“外面文臣吵翻了天,纷纷说朕……” “色令君昏。” “可朕分明未从美人这处讨到什么好,真是冤枉。” 秋仪看着原来木讷寡言的小孩长成了如今满身都是心眼出口便是算计的君王,感叹岁月匆匆老天无眼将人改成面目全非的样子。 “那怎么办呢?”她无奈的说:“皇上逼我做妖妃,自己却不想做昏君吗?” 高大的青年帝王开怀大笑。 “朕如今尚存一丝理智,可谓是昏的不够彻底。” “不如美人受受委屈,再下点功夫。” 车马行走间轮毂激起碎乱的石子纷飞。 等到渐渐平稳起来,便已经离开了山道上了官道——再往前三十里便是京城。 如今临近寒食节,城内城外多有百姓来往走动,如今这颇有些来历的精良马车隐在行色匆匆的旅者中倒不显得鹤立鸡群,多了几分低调沉稳。 也许是顾着马车中人的身份,那赶车侍从瞥了眼旁边越来越密的人群。 车夫抬手叩响了外缘和车内之间相隔的轻薄木制隔板。 “大人自此进了京城,人多眼杂,不免叨扰了您。” 他说的委婉,也是温家□□的好。贵客身份特殊,不能有一丝一毫的轻视怠慢。纵然是想要让贵客收敛容貌身份,也不能表露出一二。 马车中人闷声“嗯”了一下,便是表示知道了。 太子多年辗转,早已经不是最开始齐国唯一继承人时的风光傲气。他品出小厮此话中的提醒意味,心中百味杂陈却也无可奈何。 秋仪自宫中回到国库,只听见旁人说温家进贡的织花锦缎已经由少府卿大人收了货物清点之后登记入库了。然而下属的官员却说,送料子的温家人还没有走。 司制大人思索一下,便叫人引路去见。 以后君王若要出海贸易,免不了同这家人有诸多往来。今日怠慢了,以后就生分了。 女官身着朱红官袍,行走其间不见闺阁女子的娇羞小心,反而举手投足从容自若,端方持重。她身后带着一个随从走去后院。那人手中恭恭敬敬地举了托盘,以便司制大人有需。 莲步轻移,景色变换。 少府卿秋翰喜爱梨花,这是众人皆知的事情。后院也因此种了一颗百年的歪脖梨花。此刻洁白如雪的点点花苞开满了整个枝头,因着树干是歪的,所以旁逸斜出将满树清香溢出院外。 盛开的梨花树下,分明站了一个清瘦挺拔的身影。 男子虽背对门口,但只一眼便叫秋仪觉得格外熟悉。 那鬓间些许斑白的发,已经将此人的身份昭然若揭。 她不动声色地将手中的国库金钥放在托盘中,稳了稳小厮端着的姿态,不经意地低声提起:“这梨花开的好,去和少府卿大人讨要几杯茶来。” 小厮不明就里,却也点头称是,匆匆忙忙带着东西离开。 女官从转角出现,神色如常地进入院中。她的脚步声将吸引了原本背对着的客人,对方转过身来,熟悉却让人胆寒的阴郁容貌再一次出现在京城、天子脚下。 这是这一次,她不是为了活命而不得已顺从对方的贵妃秋仪。 他亦不是大齐名正言顺的太子殿下,而是流亡民间的乱臣贼子。 时移势易说的轻巧,落在每个人身上便是天翻地覆的变化。 太子倒十分平静地面对了这个事实,他微微笑道:“司制大人倒很像我的一位故人。” 秋仪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下这个院落,几处库房中都上了锁,秋翰若是听到小厮的话必会立刻赶来,想必暂时不会有事。 她思及此,也温婉一笑:“人世间兜兜转转百转千回,谁知道谁与谁有前缘呢。” “说的好!” 男人悠闲地坐了下来,单看他这泰然自若有恃无恐的模样,就知他今日必是有备而来。 他饮下一口茶:“我方才说的故人,本是前朝的一位贵妃娘娘。” 秋仪装傻充愣:“哦?” 太子见她这个反应,也只是笑着摇摇头继续道:“世人笑话这位贵妃娘娘为了一己私欲苦心经营,讨好帝王。却不想最后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他顿了顿,“我倒不这么想。” 女官慢步走到石桌旁,亦十分冷静地坐了下来:“您有何高见?” “我倒是想着,也许谁巴结讨好了这位贵妃娘娘,谁就有登基称帝的希望。”他这话说的云淡风轻,眉宇间却迅速闪过一丝厉色。 “一介深宫妇人,哪有这样的本事。”她伸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却没有喝,只是放在自己的身前看着茶盏中雾色缈缈。 太子听到她这话也并不着急,只是轻轻将一枚令牌放在桌上。 金石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却又如一记重锤敲在人的心中。 秋仪的眸子凝住一瞬。 「暗枭密令」 “同为大齐皇帝第一位名正言顺的皇后所出,他有的,本王怎会没有?” 美人轻轻摇头,她是玩弄人心的高手:“这我就不明白了,一样的东西怎么却分出了输赢?” 她的两个指头比划着在身前并拢,又残忍地分开,一个落在高处,一个落在低处。 司制大人笑嘻嘻地说:“一个称王,一个败寇。” 太子的眸色幽深,其中有旁人看不懂的压抑和暴戾。但他仍挤出一丝笑容:“所以此事不在当局者,而在局外人。” “有人推波助澜,亲手将成王者送去了仆地。” 两位皇子空有令牌却不知暗枭屯兵何处,十九皇子齐坞生一路前去西北茂州苦寒之地,却阴差阳错与那神秘卫队汇合,将其收拢麾下。 而奉太子命追查暗枭卫队下落的贵妃秋仪却深表无能,没有交出一丝一毫的情报。 秋仪的神色倦怠:“巧合而已。” 她当年只是看中仆地离京城遥远不受约束,粮草丰茂百姓和乐——至于暗枭曾经的主人竟然也这么想,她也毫无预料。 太子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厉声道:“既然昔年是巧合,今日娘娘亦可创造‘巧合’。” 他直视美人的明眸, “他囚你至此,你不怨吗?” 美人轻笑着将他禁锢自己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移走,抬起手腕,莹白的肌肤在日光下泛着娇嫩的粉色:“他非善类,太子殿下又怎是良人?” 既然他肆无忌惮,也就别怪她直言快语。 太子牵起她的手,放在自己手心的令牌上,正当他想说些什么时门外传来剧烈的叩门声:”司制大人可在?少府卿大人找您有要事相商!” 她趁着人一愣神,匆忙抽回了手。 女官大人神色晦暗:“先告辞了。” 梨花飘落,院中寂静一片,只留下鬓角微白的男人坐在原地轻饮尽一杯温茶。 他知道她刚刚发现了一个有趣的东西。 这也许,会让她回心转意。 见秋仪出来,秋翰几乎是瞬间走上前去。 只是此地官员侍从颇多,他并未直接拉过她的手,而是上下打量一番确认她安然无恙。 他方才本在议事,妹妹派来的人踌躇在门口犹豫着不敢进来。 这样无故耽搁了许久。 幸好他翻动书籍时无意间看到了妹妹身边的小厮,于是主动询问才听到那句隐秘的求救—— 梨花。 她不喜梨花,怎会特意提到那满园春色。他几乎是瞬间明白了这句话背后的深意。 再结合起妹妹是去见温家的人,这样不明身份的来客也许蕴含着巨大的风险。 今日留值的官员看到少府卿几乎是踉跄地冲出了议事所用的书房,匆忙带人围了后院。他这番动作太大,他却丝毫不在意。 只是到底那小厮胆小怕事误了些时辰,好在妹妹无事他这才放下心来。 等到带着的人冲进院落,却见那梨花树下空无一人,唯有石桌前端放了两杯茶。 此刻触碰杯壁,已是冰凉一片。 秋仪回到自己的房中,却有些愣愣地抬起手。 令牌上生硬冰冷的触感还残存在手心,那纹路十分粗糙却毫无规律可言,并非是她之前所见过并一直认为的猛兽模样。 她心一点点沉下去,想到了一个万分恐怖的可能。 真正的令牌,是否本就是两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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