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那高贵的周家嫡女、大齐国名正言顺的第一位皇后娘娘是眼前君王的生母。 不是什么姓名不详的宫女,不是先帝一夜风流的孽果。 他只觉得舌根发麻,双手有些颤抖。这个秘密让他的全身血液都亢奋起来。 齐坞生登基后受到诸多诟病,无外乎批判他并非嫡出又说他生母不详也许并非皇室血脉。 诸多难听的话不变复述,但大抵如此。 原来,原来,原来他们的圣上身体里流着同太子一样的血脉。是本该名正言顺生下来的嫡子。 这层身份会让他的王位更加稳固,也洗刷了十数年的委屈。 朝云行撩起衣摆跪地叩首:“臣恭喜陛下!云开见日,明月再临。这是天大的喜事啊陛下!” 他激动的声音都在发抖,可是顾及此事绝密而殿外的侍从必然尚不知晓,还是小心的压抑了胸中激荡的澎湃之情。 齐坞生将人扶起,神色中却不见过多的喜悦,只是淡淡说:“这层身份在,有些事情就可以开始着手去办了。” 他顿了顿:“只是当年之事实在过于蹊跷,知情人少之又少无法还原……” 朝云行不是傻子,他知道帝王此话必然有其中深意。 于是反问:“陛下有猜测?” “永叙五十四年的重阳宴后,娘娘醉酒时曾无意中透露出…她知晓朕的身世。” 朝云行手一抖,这才明白帝王心不在焉的根源。 娘娘指的是谁不用多说。 永叙五十四年的早春是秋家嫡女秋仪入宫为贵妃的时间,直到那个冬日她的处境都是格外举步维艰。在齐坞生于隆冬离开后,她才逐渐走到了高位。 那时的她,怎么可能有机会接触到如此皇室密辛呢? 而十九殿下前去的封地是她一手求来,分明是她一直主动将人向外推去。她明知膝下皇子有这样惊世骇俗的身份却不加以利用,这根本不符合他们一直以来认为的她的性子。 “秋贵妃如何得知?” “她知晓后为何要继续保守秘密?” 此刻这不仅仅是困扰齐坞生的问题,更是朝云行心中扎着的一根刺。 这两个人彼此纠缠折磨至此谁也不愿看到。 但是这位年少成名的将军突然有一个预感——如果陛下有一天想明白了这两个问题,也许二人之间的关系将不同从前。 迎来转机。 国库别院。 秋仪自上次的事后称病几日没有当值,亦没有前去勤政殿禀报大小事宜。等到再一次回到国库时就已经到了该要验收温家绣品的时候了。 上次温家进贡的料子没有问题,少府卿的意思是可以多采买一些。 她没有异议,于是今日得了空闲约见那温家嫡女温碧,好当面看看后续要交付的料子。 无论是昔日为贵妃,还是今日做司制,秋仪行事一向喜欢到的早些才好。 秋翰偶尔打趣,说是妹妹裁缝的活做的多了才会这样谨慎。 ——凡事都要留出余量 这套别院是国库官员专门用来接见那些供货的世家大族或是皇室商贾,因此格外清幽雅致。 外面看起不过是普通的宅邸,内部却极尽奢靡别有洞天。 她并非是第一次前来,于是轻车熟路地走到后院中。 如今正是荷花盛开的季节,满池绿叶几点嫣红让整座别院更为清香。 她独自坐下,看着天色先准备好了茶水。 不知怎的她总觉得今日的别院似乎更加寂静。 为了守着这些贵客们的秘密,这座别院除了日常有人打理以外、真正会客时是没有侍从在旁的。 可是今日的静同往日不同,并非单单是没有人员行走活动发出的声响,而是所有的声音都悉数消失。 池塘中平日肥硕的鲤鱼今日并未跃出水面换气。 原处竹林中没有寒鸦于枝头略过时留下的痕迹。 这些自然之物好像是发觉了什么端倪故意不再现身,又或者是被人为的惊吓、驱逐因此藏匿在暗处。 一切都静的分外诡异。 美人垂眼,不动声色地将手中的玉镯褪下滑落在地。 她弯腰去捡时“无意”碰撞到了那玉石做的桌沿,松散了头发掉下了一根簪子。 她一瞬间痛的几乎眼眶蓄满了泪。 秋仪就这样轻轻捂着额头一边捡起玉镯重新带好,因着疼痛似乎无力梳好方才来时复杂的发髻。只是松松散散地将乌发挽在身后。 在暗处窥视之人并未发觉的角落,她顺势抬手将那枚簪子收进袖口。 到了约定好的时间,温家小姐却没有按时前来。 司制大人却好像并不着急,而是静静坐在原地看向那唯一能够进出的回廊。 申时三刻,终于有一带着斗笠的素衣女子缓缓走来。 秋仪看着那颇有些熟悉的身影,微微勾了唇角。 见人走近,她微笑着站起身来,宽大的官袍挡住了她藏在袖中的手,从外面看去好像一直靠在桌沿下方。 “温姑娘。”她笑眯眯地敬上茶。 斗笠遮住面容的人却一顿,不敢相信她竟然如此冷静。 但是仍伸手接过了那杯茶。 等两人重新落座,后来者犹豫片刻才将斗笠摘下——露出一张秋仪无比熟悉,但此前从未怀疑过的面容。 兰太妃低垂眼帘,并不敢直接同她对视:“故人久别重逢,司制大人却并不惊讶。” “御前宫女采儿,如何同太妃娘娘有旧?” 兰太妃苦笑一声:“你心中有怨,是我不好。” 她说话间已经是落下一滴泪来:“却不想再见时已经走到今日这步境地。” 秋仪喝了口茶,十分平静: “是太子殿下让你来的?” 兰太妃点头,又摇了摇头——沉默地端起茶盏。 远处残阳如血,火红的圆日正在一点点被吞没。 终于有鸟儿愿意飞过宅院的上空,只是那通体乌黑的皮毛昭示了不详的意味。 穿着朱红官袍的女子在薄日映照下姿容胜雪,格外光彩动人。 她看了看已经泪流满面的兰太妃,笑笑:“他打算杀了我?” “……不。” 素色衣裙的女子似乎想张口说些什么,却突然有无数带着火把的黑袍暗卫冲了进来,将两人所在的亭子牢牢围住。 有一清瘦男子从分开的人群中走出: “一别多日,贵妃娘娘可还安好?” 秋仪瞥了眼身侧不停颤抖的兰太妃,装着糊涂:“太子殿下今日的阵仗……倒像是希望我不得安生。” 太子冷笑一声,有人迅速上前扣住她的手腕,将她紧握在手中的簪子打落在地。 “挣扎不过是徒劳。” “娘娘请吧——” 秋仪面上苍白了一瞬,似乎不敢相信他们看出了她的动作。可是在被带扣上镣铐的一瞬间,她回头望向了那个她一直倚着的桌沿。
第81章 紫禁城彻夜灯火通明。 京郊别院处,朝云行连夜带着戍卫军已经封锁了所有能够出入的通道,扣押了在此前当值的所有宫人与守卫。 再近些,宫中御前侍卫把守正门,无论是天上的飞鸟还是地上的走兽都无法从中走漏半点风声。 而能够跟随圣上亲自进入别院内部的唯有暗枭和徐启夏秋翰等人。 高大的帝王神色冷若冰霜,步伐却稳健快速。 只有行动间不经意露出的呼吸声才暗示了他内心中的波澜。 徐启夏紧跟在身后,平日中油光水滑的白色拂尘如今也打了绺,可见是主人今日也慌了神无力爱护。他转头看去,少府卿的神色异常苍白。 亲眼确认妹妹失去了消息,被穷凶极恶的人带走,没有人能在此刻做到冷静如常。 是秋翰率先发现了个中蹊跷这才发现别院中空无一人,唯留下一截明黄色的帕子。 太子几乎是用暴露了行踪为代价去将两个女人带走,留下帕子却并未留下只言片语的态度彰显了他的狂妄和自傲。 没有交易、谈判的余地。 太子心愿何其简单,昭然若揭。 其余所有的条件对此刻已经亡命许久的前朝废太子而言皆是虚妄,兰太妃和司制大人的消失是一场无声的警告。 他能在京城之中天子脚下无声无息地带走内宫太妃和朝廷命官,他也能突然暴起发动宫变。 永叙五十八年秋翰曾经也被这像毒蛇一般阴毒的男人盯上,深知此人执着,未达目的不择手段绝不轻易罢休。 ——他要齐坞生的命,和身下的王位。 秋翰心中忍了又忍,几乎是带着彻骨失望和恨意地看着齐坞生冷静地处理着所有朝中要事。 “派两支精锐,守在太傅府邸和宁大人处。” “国寺自明日起驱逐外人,不许香客入内。” 字字句句都关乎他的王位稳固,没有丝毫提到身陷囹圄失去音讯的妹妹。 秋翰知道自己此刻的想法并不正常,于帝王而言没有什么比的上江山稳固万年太平。自己妹妹的安危在此刻自然是在他心中排不上号的。 他低下头去,宽大袍袖掩去了攥紧的拳头。 齐坞生走在人群的最前处,君王高大的身影脊背笔直,几乎是丛容地应对了所有可能在未来某时突发的危机。 可是旁人没有察觉到他语气中不自然的紧绷,和那眼底的猩红。 齐坞生抿唇走至她最后所在的凉亭,环顾四周。 石凳安然无恙矗立原地,桌上傍晚时分准备的热茶已经全部冷去。 暗枭下意识上前端起茶杯,用手指蘸了一点茶水在手腕上抹开,用鼻子轻嗅:“没有麻沸散,也没有毒药。” 秋翰一听几乎是瞬间松了一口气,如果妹妹是在清醒时分被带走的,那么留下一条命的可能性将会立刻增大。反之,则凶多吉少。 齐坞生双手撑在石桌前,并没有发话。 旁人见君王如此庆幸也不敢轻易打扰,场面一时间死寂万分。 良久,传来帝王暗哑的声音: “封锁京城周边所有官塞、要道。” “排查三个月以来所有交易的地契,位置偏远却价值不菲的。” 他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忽然发觉自己的脚下有几粒破碎的石子。他没有弯腰查看,只是视线不经意的扫过桌角边缘的一点磕碰,似乎是有人曾用力撞了上去,这才磕碎了一个边角。 齐坞生想到了什么,坐在了秋仪曾坐的位置上。 伸手探去,石桌下方有人用尖利的物品在上方艰难地刻划了文字。 刹那间,石桌化为齑粉,掩盖了曾经一切的痕迹。 君王起身,沉默地离开了别院。 只是暗枭首领觉得不知是否是自己的错觉,陛下离开时似乎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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