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即便说得动听,她同他早就和离,哪来的一辈子? 苏央的心砰砰跳快了几下,她试图从卫潇脸上找到玩笑的痕迹。可她对上的却是男人沉默认真的一双凤眸。 苏央扭过头去:“油嘴滑舌。” “不是油嘴滑舌,不是戏弄,只是喜欢央央才这么说的。” “你如今怎么这么……”苏央斟酌良久,终归没唇舌间徘徊的两字说出。 卫潇笑了笑。只有失去了才懂得珍惜。他从前也觉得喜欢二字过于轻佻,只有那些留恋花丛的纨绔子弟才终日把这种话挂在嘴边。可如今行将失去才恍然惊觉,若是爱人不在,今后连轻佻的机会都不会再有。 两人各怀心事,谁都没有说穿,可心中早已分明。 既是如此,两人自是没法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待下去。 待到苏央离开,许二进门第一句话便是:“夫人她是不是……” 卫潇点头:“她应当已经看出来了。” 许二像卫潇请示:“那您打算如何做?是放夫人走,还是硬将夫人留下?” “不知。” 许二头一回见到卫潇没了主意的时候。那一回北戎截断粮草,火烧城池,卫潇也镇定地杀伐决断、反败为胜。可眼下,他似乎真的不知道该拿夫人如何是好。 卫潇转头看向窗外,手掌抓住桌子一角,手背上的青色血脉明显凸出。 许是实在没有做恶人的天分,这几个月的琉璃梦境终于破碎,他的心中竟有了一丝如释重负的感觉。
第52章 夜半时分,月色明亮。 夜晚的将军府一片寂静,几颗星星在天空闪烁,门框上挂着的灯笼在风中抖动,纸糊的外壳发出簌簌的声音。 苏央睡不着,披上外裳往门外走去。 门外影影绰绰一道身影,苏央警觉起来,张口要叫侍卫,待看清那人的脸,喉头却忽然哽住。 “卫潇,你怎么在这里?” 卫潇定定地看着她:“怕一醒来你便走了。” 苏央心虚。 因着车马行都被卫潇收买的关系。苏央让顾菱儿以她的名义联系了轿夫,明日打算坐轿辇出城。 没想到卫潇这么快又收到消息。 “为什么一定要走?” 苏央抬眸看他,一双眼睛又清又亮:“这几个月的事情就像是一场梦,你我之间的龃龉不是一日两日,单就说三年前的事情,你误会我这样久……” “宗人府将上回宫中的事情查清,连带着寻出了三年前清凉殿事件的线索,我让底下人查证,已经出了结果。明日我便将此事上报陛下。” 苏央猛的抬头。 太子重色,曾于一场宴会对苏央惊鸿一瞥,有意纳她为侧妃,江清漪忌恨卫潇,布下了三年前的局,让宫女引两人到清凉殿中,点了云安香,布置宫女撞破丑事,一石二鸟,毁掉两人的名声。 “过去是我做的不对,我们以一年为期,若到时候你还打算离开,我不会再阻拦。” 苏央心乱成麻,有一瞬间他当真想要回答一个“好”字,可她的自尊却让她没法这么做。 苏央深吸一口气:“和离是我们深思熟虑决定的事情,虽发生了一些意外,但到了如今,没有必要再拖延下去。 卫潇轻叹:“还是打算去江南?” 苏央笑容明媚灿烂:“原先想去江南,可上回去过扬州了,此番倒是更想去塞北待上几年,见一见不同的风景。” “我在塞北待打过几年仗,可以同你一起去。” “你不做官了?” “可以向陛下请求长休,亦可以请辞。” 苏央摇了摇头:“我听说新上任南诏王狼子野心,去年年末朝贡之时屡屡口吐狂言,大盛若和南诏开战,必不能失了你这将才,若同我去游山玩水,实在太浪费了些。” 苏央决绝的目光刺痛了卫潇的心。 一句句分明话为大盛着想,为他着想,可分明冷酷无情,没有一句是对他的留恋。 卫潇沉默良久:“你若真的决定,我不会再拦你,明日早上我让许二给你准备马车,只是有一件事,我明日一早便要入宫,怕是没法同你道别,我要你陪我用完午饭再走。” 这并不是多么过分的要求。 苏央点头答应。 卫潇并没有骗她,一大早,许二便叫人准备好了马车,停在将军府外头。 今日恰逢书剑值班。 看到马车,他终于琢磨过来上一回沉香问他路引是怎么一回事了。 哪里是拿着路引方便以后出京玩。 分明就是为离开做准备。 书剑到苏央院子里找沉香。 “你上一回骗了我吗?” “夫人不想透露自己离开的事情,我便没有说。”沉香对书剑勉强笑了笑,声音越来越低。 “这一回,我当真要和夫人离开了,书剑,记得保重身体,你这么傻乎乎的,以后记得擦亮眼睛,寻一个不会骗你的姑娘。” 书剑摇了摇头:“可是,我没有其他喜欢的人。“ “你……你的意思是?” 书剑道:“沉香,便是你骗了我,我也不想找旁的姑娘。” ………… 中午时分,骄阳似火,日头高悬。 浓厚的云层背后,太阳仿佛灼灼燃烧的一团烈火,把湛蓝的天幕熔开。蝉声悠悠,便是在屋子里也听得一清二楚。 小厨房坐好了一桌丰盛的饭菜,端到苏央的屋子里。 等到饭菜都凉了,苏央也没有见到卫潇的踪迹。 卫潇并不是食言而肥的人,已经答应她吃这顿最后的午餐,不会轻易改变主意的。 苏央叫来屋外的一个婢女:“你去打听打听,卫潇出宫了没?” 将军府外头忽然传来官兵的喧闹声,苏央听到有人高喊了一声“封城”,似是出什么事了。 一刻钟后,婢女匆匆忙忙走进屋里:“夫人,南诏的奸细混进了宫门,在宫中行刺陛下。现陛下已下令关闭城门,仔细盘查京城内是否还有同党。” “你说什么?” 苏央手中的筷子落在地上。 她喉头干涩,心脏砰砰地跳动起来,连呼吸都骤然急促。 卫潇此刻便在宫中啊。 “卫潇……他有事吗?” “宫中封锁了消息,还不知道将军现在情况如何。” “我知晓了。” 一整个下午,苏央坐在窗台前面,望着窗外单调的风景出神。 沉香端着茶走过来:“姑娘,您是在担心将军吗?” 苏央嘴硬:“胡说,我怎么可能担心他。卫潇这么有钱,我成了寡妇,就骗大家说我还没有同他和离,继承他的遗产,成为京城第一富婆。” 话虽这么说,心里却止不住的发慌。 便是想到卫潇已死这个可能性,就难过极了。 沉香看出了她话中的色厉内荏:“您别说这种话。” 苏央眼眶忽然有一股热流涌动,一滴眼泪落了下来,坠在地上。 苏央心中发慌:“沉香,我这是怎么了?” 她以为,她应当是可以同卫潇好聚好散的。 傍晚时分,宫里的小太监敲响了将军府的门,送来一件带血的衣袍。 正是卫潇出门前穿的那一件。 若说先前还是不好的预感,眼下终于有了切实的证据—— 卫潇他当真出事了。 “小公公,卫潇他出什么事了?” 小太监摇了摇头:“卫将军今日同刺客英勇搏斗,其余的事情尚在调查,宫中不准透露多余的消息。” 苏央拿着衣袍的手都在发抖。 那衣袍的左胸处有很大一滩血,人的心脏便在此处。若是心脏受伤,流了那么多血,恐怕很难活下来。 而宫中只送来一件血衣,岂不是意味着卫潇连一具完整的尸首都没有? 便是今后祭拜,也只有衣冠冢了。 深夜。 漆黑的夜幕落下,云雾迷蒙,连月亮的一角也看不见。 苏央拿着几本佛经和笔墨,偷偷摸摸去了祠堂。 少女点了油灯,坐在桌前,手边摆着一本《随愿往生经》。 这是佛家用来超度亡灵的经文,能够保佑逝者积攒功德,早日获得解脱,往生净土。 “心中思惟,望诸眷属,求诸大力,救其危厄。”① 苏央一边抄写经文,一边低着头,嘴中念念有词。 “卫潇,万一,我是说万一你当真死了,咱们的恩恩怨怨一笔勾销。” “你下辈子就不要当将军了,当一个富贵人家的小公子,会读书便考功名做官,不会读书便一辈子吃喝玩乐,不碰刀剑。” “等会儿我再给你烧点纸钱,祝你在下面也能住金屋,做大官,不愁吃穿。” “可若你当真回来,我再给你一个机会,一年之期便一年之期,只要你活着就可以。” ………… 苏央攥紧了手中的笔。 一张雪白的小脸愈加苍白孱弱,她紧咬着唇,止住喉头上涌的辛酸,眼泪却扑簌簌的掉下来。 她其实是不想要卫潇死的。 卫潇回来的时候,正好看见这诡异的一幕。 他的小姑娘,半夜不睡觉,守在祠堂替他抄往生的经文,祝愿他早登极乐。 男人的嘴角抽了抽。 在苏央准备找火盆,替他烧纸钱之前,卫潇及时叫住了苏央的名字。 男人站在一棵高大的榕树下。 斜飞入鬓,俊脸棱角分明。一双精致的凤眸微抬,目光落在祠堂中抄经的少女身上。 若说跟平时不一样之处,只是发髻和衣衫略有凌乱,似是经历了一场打斗。 少女呆呆愣愣地转过头,目光在触及卫潇的一刹那变得欣喜又诧异,她几步扑到卫潇怀里,小脑袋蹭着他坚实的胸膛,终于忍不住呜呜咽咽地哭出声来。 “卫潇,你是人是鬼?” 卫潇的大掌落在她的头顶,吻了吻她的唇角,男人的热气拂过她的唇角,渡进她冰凉的唇。 他的身上还带着血腥气,种种迹象表面,他同鬼没有什么关系。 苏央唇角濡湿,一双大大的眼睛瞪着卫潇,终于确定:“卫潇,你真的还活着。” “央央很担心我?” 苏央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呜呜呜,卫潇你坏死了,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空开玩笑!我还以为你真的死了!” 卫潇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柔声安抚她:“央央,我不会死的。” “那带血的衣袍是怎么回事?” “血是南诏细作的,只是杀他的时候不慎溅到我身上而已。” “这……这样啊。” 苏央终于放下心来。 夜凉如水,苏央穿着单薄的衣衫,打了一个喷嚏。 卫潇脱下外衫披在她的身上:“祠堂阴凉透风,我们先回屋子里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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