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朝文武再无人出声,静默中一位姓张的御史站了出来,他以刚正不阿视死如归著称,曾在大殿之上以头触柱冒死直谏,人称铁头御史。 他梗着脖子大声说道:“即便是救了皇上的性命,也应该有个出身,不能来路不明。” “她是西域且末国人。”一个低沉的声音说道,“是我将她带到京城献给皇上的,你还有何争议?” 铁头御史看向说话的人,那是镇国公。 他脸色沉静不怒而威,一双寒潭般的眼深不见底,他的手摁在刀柄上,似乎随时都会抽刀出鞘,照着他的脖子挥刀砍下去。 铁头御史缩一下脖子,他仗着皇上执政温和,才敢犯言直谏,不过是为了搏个名声,在御史台争得一席之地,撞柱子的时候他不会使太大力气,可那钢刀若是砍上脖子,定得命丧金銮殿。 铁头御史又缩一下脖子,放轻脚步站了回去,满怀着恳切说道:“贵妃娘娘既有来处,微臣没有争议。” “西域有且末国吗?”不知是谁在人群中小声嘟囔。 “西域国度众多,大者如鄯善,与我朝有邦交,小者如且末,与我朝素无来往。”鸿胪寺卿大声说道,“刘相国不信,可以回去查看地图。” 刘相被指了出来,索性大声问道:“她又是且末国什么人呢?” “她的母亲是且末国的公主。”镇国公说道。 刘相愣了愣,不甘心问道:“她的父亲呢?” “她的父亲自然是公主的夫君了。”文忠郡王笑嘻嘻说道。 刘相还想再问,礼部尚书高声说道:“公主的女儿就是郡主,虽是名不见经传的小国,那也是郡主,再加上救过皇上性命,足以配得上贵妃的身份。” 刘相再想问问贵妃父亲的出身,皇上站了起来,朗声说道:“贵妃是朕的救命恩人,更是朕的心爱之人,朕愿意封她为贵妃,此事已定绝无更改,再有聒噪者,以忤逆论处。” 说罢头而已不回下朝而去。 镇国公来到刘相面前,冷声说道:“看来刘相年纪大了,已然分不清轻重。” 刘相张了张口,镇国公已扬长而去。 刘相指着镇国公的背影,手禁不住打颤,皇上好歹给他留着情面,镇国公竟当着众多朝臣的面指责他,令他颜面尽失。 “他什么意思?”刘相牙缝里挤出一句。 “他的意思就是,刘相只记着给德贵妃出气,却忘了身为相国的体面。”文忠郡王笑道,“若是没了相国,贵妃又有何用?” 刘相悚然而惊,轻咳一声缓解尴尬,甩袖子走了。 争议平息的时候,皇后已经会同钦天监定了日子。 可确定座次的时候,礼部和宗正司又犯了难。 按理说德贵妃进宫的年头长,且晋封贵妃已有大半年,琉璃则是初来乍到,可她封号为毓,皇上将自己的名字都给了她,那是何等的荣宠? 既然难分高下,册封礼的时候,两位贵妃,谁坐皇后左边?谁坐右边? 礼部和宗正司问皇后,皇后也很为难,权衡来去,琉璃比德贵妃通达,便派了秋荣去琉璃面前做说客。 秋荣也不游说,只是将事情说给琉璃,琉璃一笑:“这不用争,德贵妃年长,自然是她居左我居右。” 四月二十八日,宫中为皇上新纳的毓贵妃举行了盛大的册封礼。 毓贵妃的册封礼在柔仪殿举行,皇后居中而坐,德贵妃居左,毓贵妃居右。 琉璃端坐着,在礼赞女官长篇累牍的颂扬声中,目光扫向下方。 如妃抱着素罗,淑妃抱着韬蕴坐在最前,然后是丹姆,丹姆身后是各王府的王妃,郡王府的郡王妃,再往后是各公府侯府伯府的夫人们,最后是五品以上京官夫人,花团锦簇济济一堂。 琉璃的目光从前扫向后,又从后扫向前,各王府郡王府按着分支列坐,都是王妃在前郡王妃在后,只有庆王府例外,明月坐在前面,庆王妃缩在她后面。 明月养病二十多日,依然有些消瘦,神态却已恢复如昔,活泼轻快,此时看着琉璃端坐上方,凤冠霞帔明艳俏美,心中为好友高兴,笑得合不拢嘴。 庆王妃在后面不时拉一下她的衣裳,紧张说道:“儿媳妇,贵妃娘娘一直在看我,看得我心里发毛。” “她是看我呢,没有看你。”明月笑道。 “就是在看我。”庆王妃探出头,偷眼看向琉璃,果然,贵妃娘娘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正如两支利箭一般,森然盯着她。 “我说不来吧,你非让我来。”庆王妃悄声说道。 “你不来的话,贵妃娘娘就更生气了。”明月说道。 “也不知道她会如何发落我。”庆王妃带了哭腔,“要不,趁着册封礼还没结束,我悄悄走了吧。” “走了可就白来了。”明月道。 庆王妃缩着身子坐着,熬过册封礼结束,熬过各位命妇上前说贺词,轮到她时,她说嗓子不太舒服,让明月代替她,熬过贵妃娘娘给各人赐礼,熬过午宴,熬过歌舞百戏,眼看已是傍晚,她徐徐松一口气,贵妃娘娘也累了,该放我回家了。 随着贵妃娘娘一声令下,众人陆续告退,轮到她时,贵妃娘娘笑说道:“庆王妃别忙着走,我与你有话要说。”
第140章 册封礼之前,琉璃命人将承乾宫宫门外的花园打通,辟出一条通往后宫的宽阔大道。 “朕以为你不愿与后宫来往,怎么又给辟开了?”皇上问她。 “做了贵妃就要有贵妃的样子,我为何要躲起来,不与后宫来往?”琉璃说道。 皇上就笑:“随你,你怎么高兴就怎么做。” 庆王妃被带领着前往承乾宫时,边走边看边感慨:“好家伙,宫里竟然还有如此气派的所在,我竟没见过,怎么比坤宁宫和景福宫还要气派?” 跟在她身后的蒋姑姑微笑着说道:“王妃又口无遮拦了,这儿哪里有坤宁宫气派?分明和景福宫差不多。” 庆王妃张了张口没有言语,这位蒋姑姑是文昌找来的,严肃刻板,每日跟随她左右,在她说错话的时候,客气得出言提醒并加以纠正,说错话都不行,更不可能做错事了。 她身边得力的人都被换了,青儿死了,文丰躲着她,婉盈也躲着她,装头风这招对文昌不管用了,王爷近来常宿小夫人房中,偶尔回到寝宫,也是提醒她收敛言行,勿要耽搁他做为宗令的前程。 我已经这么惨了,贵妃娘娘还能将我如何?她哼了一声,昂首向里。 进到殿中,贵妃娘娘正与明月说笑,她换下礼服换上常服,粉白衣衫银红罗裙,戴一套红珊瑚的首饰,风姿绰约,娇艳逼人。 她不由低下头去,由沈姑姑带着过去行礼。 贵妃淡淡还了礼,看着她笑笑,庆王妃忙说道:“贵妃娘娘,臣妾知道错了,已经给明月道过歉了。” 琉璃看向明月,明月点头道:“我搬回郡王府后,母妃亲自前往,向我认了错。” “你怎么跟明月认错的?”琉璃问道。 “我就说我错了,请她原谅。”庆王妃道。 “那你跟我仔细说说,你都哪里做错了?”琉璃看着她。 庆王妃愣了愣,小声说道:“贵妃娘娘那日要带走明月的时候,臣妾不该阻拦,不该纵容下人对贵妃娘娘出言不敬,不该辱骂贵妃娘娘,还让人摁倒你,掌你的嘴,虽然没打成,那也不应该。” 庆王妃越说声音越小,说到最后哭丧着脸道:“我罪该万死,贵妃娘娘让我死了算了。” “你还有别的错吗?”琉璃问道。 “别的错?”庆王妃有些茫然。 “对明月犯的错。”琉璃提醒道。 “我不该逼着她为文昌纳妾,不该将青儿硬塞到郡王府,不该催逼着文昌和青儿圆房,不该在寿宴上让青儿演走索刺激明月,不该让文昌给她吹笛伴奏,他也没听我的,寿宴后不该留下他们,想要设计让他们圆房,后来也没成,文昌不许青儿靠近他半步,说是要避嫌,文昌去了太康后,我听说明月病了,我不该拦着不让告诉文昌,可我去看她了,她病了的样子很可怜,我尽力为她寻医问药,我为她烧香拜佛,可她还是病入膏肓,太医说她时日无多的时候,我心里还是挺不舒服的。”庆王妃道。 “你心里如何想,没人知道,也许你不舒服的同时,还有一些些欢喜?”琉璃看着她。 庆王妃没说话,心里想的事,千万不能承认,她对自己说。 “你还做错了什么?”琉璃又问。 “没做错什么了。”庆王妃道,“也就这些了。” “明月危在旦夕的时候,你为何将孩子们带走?”琉璃咬牙问道。 “我那是为了孩子们好,她成了那副模样,谁来照看孩子们?再说了,孩子们看见将死之人,不得害怕?不得做噩梦?”庆王妃道,“我是一片好意,我是孩子们的祖母,还能害他们不成?” “好意?”琉璃冷笑,“让孩子们离开重病垂危的母亲,让母亲在病痛中哀哭呼喊,跟孩子们说他们的母亲快要死了,孩子们不懂什么是死了,你就告诉他们,装进木匣埋进土里,然后就烂了没了,这就是你的好意?” “我也不知道明月没了意识,我以为她什么都不知道了,孩子们问什么是死了,我就随口一说,也不是咒她。”庆王妃道。 “你觉得自己没有错?有朝一日你病榻弥留的时候,我也不许儿孙们到你面前,让他们离你远远的,免得吓着他们,反正你也没了意识,孤零零死去也不会觉得凄凉。”琉璃冷声说道。 庆王妃身子一颤:“那不行啊,那怎么行?不能让我孤零零死去,有儿孙们送终,黄泉路上才不会挨小鬼的欺负。” “你不行,到明月这儿就行了吗?”琉璃问道。 “我错了,我知道错了。”庆王妃忙道,“求贵妃娘娘不要那么做,我临终前,一定要让儿孙们跪在我的床前,哭声动天得送我走,让阎王小鬼知道,我是有后人的,我有享用不完的祭祀,到了阴间,才不用吃苦受罪。” “你可还有别的错处?”琉璃接着问道。 “明月还没咽气的时候,我就让青儿住进了她的寝宫,我许诺青儿,明月死后,让她做继妃。”庆王妃道。 “青儿的出身跟明月一样,为何你嫌弃明月,却抬举她?”琉璃问道。 庆王妃犹豫一下,就听咚得一声,琉璃手中茶盏重重搁在几上,庆王妃跟着响声一个哆嗦,颤声说道:“明月虽出身低,可文昌对她一往情深,她又生了三个孩子,还巴结上了兰夫人,我虽嫌弃她,可也有些忌惮,青儿除了走索好,一无所有,她做了继妃,还不是任由我拿捏?” “只有这些吗?”琉璃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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