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最终抵不过他的软磨硬泡,答应给他一小支人马。可才刚出城,便感觉背后一声利箭划破长空,敌我不明,他顺势栽下了马。 而这个时候,从士兵的嗤笑中才明白,北狄人买通了丞相,丞相上书劝阻皇上,以和为贵。而他一心为百姓,却成为了当权者的眼中钉。这一次明面上是出征,而实际上,却是要取了他的性命。 关键时刻,却是北狄人救了他。 北狄王求贤若渴,即便是曾经诛杀了自己无数同胞的李泾之面前,也是恭敬有加。起先,他也宁死不屈,然而,北狄王却丝毫不强迫,而是用自己的人格魅力与慈悲的胸怀征服了他。 他何尝没有找过她们母子,然而从她舅母口中得知,在他走后,她便带着孩子们改嫁了个外地的货郎,从此杳无音讯。 李泾之的心中半是酸涩,半是怅然。 走吧,走了也好,如今的他,已经没有面目再面对她们。他深刻的知道自己在南朝已经被传播成了什么样,没有了自己这个耻辱一样的父亲,孩子们反而会生活的更幸福吧。 见他向来顶天立地的汉子,此刻面上却露出彷徨失落的神色,郝啸重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虽然不忍,却还是要将实情告诉他。”吕梁的小厮这次除了去办货,还是去接新娘子的。正巧,这新娘家跟夫人是一个村的。听说当初您走后,她们娘家闹上门,又是要房子又是要钱的,还逼着夫人改嫁。夫人无法,最后忽然带着孩子们 消失了。” “什么!” 李泾之猛然站起身来:“你说什么!” 明玉是被她们逼走的!”你先冷静一些。”郝啸劝道:“这件事我已经让他问了他媳妇,只是因为年代久远,她那会儿也年幼,并不大记事。所以我想,你应该去吕梁一趟,好歹搞清楚。没准,夫人现在还带着孩子,在哪个地 方等着你去接他们呢。” 这个事情给他的冲击之大――李泾之不得不死死地拽着桌角,防止自己摇摇欲坠的身子会随时倒下。 若真如郝啸所说,明玉这么多年一直苦苦等着自己去救他,那么他真是该死! 他简直无法想象,她那么乖巧可人的个小丫头,在失去了自己的庇佑后,被娘家人欺凌。独自带着孩子,孤立无援,四海为家。 李泾之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心底如针扎一般,痛不欲生。 “啪!” 他狠狠的一拍,桌角应声裂开一条细缝。 “若是明玉真是被她们逼走的,那么,我一定要让她们付出代价!” 李泾之的目中闪过一丝凌厉,令人不寒而栗。 而此时此刻,那个乖巧可人的小丫头在干什么呢? 皎洁月光下,有一个人影正在院子里忙活呢。 自打上回那个乌头青之后,她便对空旷的黑夜有了一丝恐惧。还好,三郎说凤仙花可以避蛇,大郎便弄了许多凤仙花,在院子里每个角落都种了几株。 这两天凤仙花都开了,红艳艳的十分惹人喜爱。魏三娘想起小时候了,不由童心大起,趁着晚上摘了一兜子。 回到房中,用石臼捣碎,又加了些明矾。开始给自己的脚指头染起色来。 在吕梁乡下时,那会儿的小河边也有许多凤仙花,一到夏天美极了。 舅母克扣她,身上的衣裳是补丁压补丁,鞋子也没一双,总是惹人笑话。 可她却偏不,在有限的条件也要将自己收拾的干净起来。每每夏天去河边洗衣裳,洗完了便用这凤仙花涂了手和脚指甲盖。她生的白,再配上这粉嘟嘟的颜色,衬的好看极了。 才放染上,就听见门外有人敲门,紧跟着,李小妹的笑脸从门缝探了进来。 “娘!” 在看清楚她的动作之后,顿时换了张惊讶的脸:“娘,您这是在干啥呢。” “染指甲啊。” 魏三娘晃了晃手上剩余的指甲花酱:“小妹,要不要也染个?” 李小妹觉得自己肯定魔怔了,不然怎么会跟娘一起深夜不睡觉,在这儿染指甲。 若是娘是嫂子那么大还好说,可现在都三十多了,眼看着要做祖母的人了,居然还染这么嫩的指甲盖。 李小妹摇了摇脑袋,觉得娘好似变了个人。从前她可不这样,一心都是家长里短,鸡毛蒜皮。可今儿的娘,垂着头专心致志染指甲的样子,竟然瞧出了几分的别致雅趣。 她的低低的垂着头,脖颈白皙修长,乌发压鬓,露出白生生的小脸。柳眉下一双眼睛盯着自己的手指甲,认真摆弄。卷翘的睫毛犹如蝶翼,煽动着翅膀。李小妹还是头一回发现,她娘竟然这么好看。
第111章 我爹是谁 好容易将李小妹的手指头和脚指头都弄好了,抬起头,捏着自己酸胀的脖子,却发现女儿傻傻的盯着自己。不禁一愣,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想啥呢。” 李小妹还傻乎乎的看着呢,被这么一问,顿时傻兮兮回道:“娘,您可真好看啊。哪儿像是有这么大孩子的人。估摸跟我走出去说姐妹都有人信呢。” 刚说完,便感觉到嘴上一疼。 “嘴上也不滑,没抹蜜啊。” “哎哟!” 李小妹捂着嘴,在她娘的暴力之下,什么星星眼啊,崇拜痴迷啊,在这一刻全部都化为乌有,只剩下了嘴上的疼。 凤仙花的汁液需要长久的浸润才能让指甲上色,魏三娘用新鲜的豌豆叶将两人的指甲全部包裹起来,再用线缠上,叮嘱她千万别碰掉了。 并排躺着,手脚都不能动的感觉有些不是滋味,李小妹一时也睡不着,不禁开始聊起天来。 “娘,你说,我爹是个啥样的人啊。” 她是遗腹子,爹这一个字对于她来说完全是空白,生命之中缺少了父亲的角色多少有些失落。 魏三娘噗嗤一笑:“你这孩子,好端端怎么问起这个了。还不是一个鼻子两只眼,又没有三头六臂,寻常得很。” “才不呢。”李小妹哼了一下:“我爹肯定是个不一般的人,戚伯伯说,他一个文弱书生,能在国家危难的时候投笔从戎,就说明了他的大觉悟,大思想,这样的人,是英雄!” “好好好,英雄。” 魏三娘打个个哈欠,声音带着倦意:“睡吧,明儿早上还要起来干活呢。” 说罢没一会儿,呼吸就逐渐的沉重起来。 李小妹睁着眼睛,微微偏过脑袋,月光从窗棂缝隙投进来,柔和了魏三娘的侧颜。 看了半晌,李小妹坚定道: “我爹是个英雄!” 回答她的,是身侧平稳的呼吸。 半夜时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不过一个时辰,到天亮前便停了。然而却压去了炎热的暑气,带来一丝夏日的清凉。 魏三娘去掉豌豆叶,瞧见脚指甲果真染上了粉艳艳的色泽,感觉心情一下子好了许多。穿上罗袜,又穿戴仔细蹑手蹑脚的出了屋。 一出去,便觉得眼前一亮。 天地好似被这场雨都清洗了一遍似的,老槐树的叶子上海挂着晶莹剔透的雨珠,不时往下坠落一颗,落入地上的水洼,荡起圈圈涟漪。 松软的泥土混着青草香气,充斥着空中,处处都是一片润色――草儿更翠了,花儿更艳了,屋顶的瓦似乎都被冲刷的格外干净。天地一片,犹如置身山水画作之中。 厨房里,发出柴火哔剥声,缓缓的飘来一股肉的香气。 魏三娘伸了个懒腰,扭身便进了厨房。 张氏放下手中的刀,正要去添柴火,却被她叫住:“我来吧。” “娘。” 魏三娘坐在板凳上,将地上的柴撅断,一根根的放了进去。 她一来,张氏明显轻松不少。 菜刀有节奏的在砧板上剁出一串曲子,灶膛里的火苗也逐渐升了起来,渐渐的,映红了魏三娘的脸。 婆媳俩有条不紊的配合着,不一会儿,卤味便出了锅,而后,将锅里的卤汁捞起,张氏将发好的馒头一个个摆进去。 “娘,您尝尝。” 张氏分别将两边的肝儿都切下来一片,递给婆母,眼神里满是期待的望着她。 两片肝儿,一片是有些发红的,还有一片则是正常的色泽。 先是吃了那片正常的,咀嚼之后,又吃了那片红的。 张氏在一旁解释:“我想着只做辣,怕太单一,不食辣的就没法吃了。所以弄了两种,这样大家也有可选择的余地。” 怎么说呢,那辣的卤味里面被张氏加了花椒,茴香和桂皮,感觉味道一下子更丰富了。辣的纯粹,然而又多了香料的体味,比上回的更好吃了。 魏三娘不禁冲着儿媳妇比了个大拇指,赞不绝口:“早上咱自己也切一点尝尝。” 她向来不是个能克扣自己的主儿,有好东西家人也要分享。 得到了婆母的认同,张氏的脸上顿时展开了笑颜。 伴随着炊烟袅袅,张家人陆陆续续的都起来了。 简单的吃过早饭后,李三郎拿着东西就出门去药铺了。剩下家里几个做开店前的准备,各自筹备起来。 趁着魏三娘没注意,李二郎压低了声音:“大哥,上回你的那个恩人,咋不来咱店里了?” 李大郎正在挪桌椅,听到后随口道:“估摸是有事要忙吧。” “哎哎哎。” 李二郎挡住他的动作,一脸欣喜:“听说,你的那位恩人,跟小妹当初的救命恩人,是同一个?” 李大郎一瞧他的脸上就猜到没什么好事,唔了一声便绕了过去,开始干别的活。 “你说,大哥,这世界上,咋就有这么巧的事呢。”李二郎暗搓搓的贼笑,紧紧黏在他身后:“听说人家可是位将军,将军哎!大哥,那真是戏文里面才听过的,要不,有机会接来家吃个饭?以后即便是对旁人也有个吹头啊,好歹咱这辈子也是跟将军一 起吃过饭的人。” 李大郎被他缠的厉害,放下手中的抹布,义正言辞:“二郎,你是不是忘记,咱们爹是怎么死的?” 李二郎面色顿时一怔,支支吾吾:“咋不记得,在南北交战时候呗。” “所以,他是北狄的将军,说不定手上还染过咱爹的血。你说,娘若是看了,心里能舒坦吗?往后这些话,就别再提了。” “哎,不是!” 李二郎追着道:“那,那那个戚伯伯来,我看咱娘不也没生气嘛,还好酒好肉的招待,好半夜跟人家私会……” “什么私会?” 身后的声音轻柔,对李二郎来说却犹如炸雷,顿时惊的冒了一身的冷汗。 艰难的转过僵硬的身子,眼底满是心虚:“娘,您不是在后院嘛,怎么跑过来了。” 魏三娘似笑非笑的睨着他:“不来的话,我还不知道原来你心里是这么想的呢。”李二郎只感觉不好,下意识便要跑,却晚了一步。被魏三娘直接一把薅住领口:“好啊,你说谁半夜私会呢。老娘为了你们兄弟几个,守了这么多年的寡,没想到要坏在你小子手上。今儿若是不给我说出个子丑寅卯,老娘非撕了你的嘴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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