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到此,若是李泾之还不明白魏三娘是压根就不想跟自己住在一处,那他就真是个二傻子了。 她是因为压根不喜自己所以排斥,还是因为鄙视自己的反叛而不远靠近? 无论是哪一种,对于他来说,都是心底的一根刺。 “宅子的事,你还是抽空去看看的好。不管从前如何,他们毕竟是我的儿子,往后场面上的事少不了,得让他们尽快适应。还有小妹。” 李泾之顿了顿:“她年纪也不小了,有些地方终归是要收敛些,我会请一位教养姑姑来教教她规矩。” 而后,将手中物放在桌子上:“拿着这个直接去泰禾钱庄,需要多少直接提便是。明玉,转眼你我都是要做祖父祖母的人了,希望你少使些小性子,多为儿女考虑。” 说罢,头也不回,直接出了门。 魏三娘傻乎乎的看着桌上那个和田玉雕刻而成的印章,不知怎的,鼻子一算,眼睛就开始模糊起来。 这个混账男人,还好意思说自己?这几个孩子从出生到现在,他管过什么了?现在可好,还回来指责自己! 有那么一瞬间,她真心希望,李泾之还不如死在战场上得了,至少逢年过节她还能去给他烧些纸钱,念点他的好。抓起桌上的印鉴,魏三娘狠狠的扑在桌上,以为自己会委屈的流眼泪。可除了酸涩,便是满心对他的怨怼。
第169章 郎情妹意 天色已暗,父子二人走在黑黢黢的小路上。 两边婆娑的枝叶像一个筛子,投下斑驳的月影。秋蝉早已不知去向,除了两人踩在枯枝黄叶上过的声音,便是李二郎小心翼翼的呼吸。 他着实不明白,为何爹唯独留下了大哥可以在家,却非要拎着自己单独回军营。 怀着内心的忐忑,连大气都不敢出。垂着头,踩着李泾之的脚步,一点点的往前面挪。 突然,前面的人淡淡开口。 “我今日派人去审了由大勇。” 李二郎脚下顿时停住,心底一抽,试探道:“爹,这是去为我们报仇了?” “他欺负了你们,我自然不会轻易放过,只不过。” 李泾之转过身,目光如鹰隼一般,死死的盯着李二郎的脸:“从他口中,我听到了一件关于你的事。” 李二郎顿时慌了,可又吃不准他是不是在诈自己,便咬死:“爹,您不知道,这由大勇就是个混球,嘴巴里没一句正经的话,您,您可千万别信他的。” “就是吃不准,我才来问问你。” 话虽如此,可他面沉如水,似乎心中早便有了答案:“二郎,那五百两银票,当真是被你拿去买了扳指?” 李二郎原本还想要强辩,可对上那双洞察一切的眼眸,腿一软,身子顿时矮了半截。”爹,是我的错,是我鬼迷心窍了。那会儿,那会儿咱家刚做生意,由大勇来买下水,被娘给赶走了。可,可他私下里找我,给了不少银子,说他有个兄弟就好这一口。我,我一时没把持住,就卖给了 他一些。” 一想起这些,李二郎肠子都悔青了,若是早知道这厮还有阴招在等着自己,当初由大勇就是给个金山也不卖他。 “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由大勇在离咱家不远也开了个店,那会儿影响咱家好久都没生意。爹,您不知道我真是都悔死了,幸好大哥后来查出他店是挂羊头卖狗肉,实则做那不三不四的生意,给查抄了。” 这些话都跟由大勇交代无二,李泾之耐着心,继续往下听。”我原本以为,往后就不会再遇到这厮了。可谁成想,他妹子竟然巴上了县老爷。他也瞧瞧来找过我,我哪敢跟他一起啊。可他便捏着从前卖了他下水的事威胁我,还说要告诉娘。爹,这事娘若是知道 了,非扒了我的皮不可。我被逼无奈,只有被威胁着签下了那个印子钱的条子。” “这么说,从一开始你就知道?” 李二郎痛哭流涕:“爹,我也是鬼迷心窍了,您罚我吧。只是千万别告诉娘,她知道了,不知该多伤心。” 他这阵子在军营中,脱离了家庭后才知道原来娘对自己多好。便更是后悔从前的所作所为,今日跟李泾之这么一说,反而内心轻松了不少。 他如今只求挨罚,却不愿叫娘的心再伤一次。 李泾之望着二儿子含泪的坚定眼神,知道这个孩子一向被魏三娘养的娇惯了些,不由叹气:“起来吧。” 待他站起来后,重重的拍了拍李二郎的肩膀:“这次的事,我暂且记下。至于怎么做,就看你今后的表现了。” 李二郎有些惊讶,对上他鼓励的眼神后,瞬间感激涕零:“爹,我往后一定,一定不辜负你和娘的期望!” 说着,又是一串眼泪。 李泾之无语凝噎。 一个男孩子,这么能哭,到底是随了谁了。 好在他找到了她们,余下的时光,他会好好的教导这几个孩子的。 魏三娘有些恹恹的从屋里走出来,撩开帘子,瞧见小女儿跟张氏姑嫂俩不知在聊什么呢,不时发出会心的笑声。李三郎在一旁收拾着自己的药箱,而大郎却不知哪儿去了。 “娘。” 在瞧见她的身影后,李小妹惊奇的站起来,笑道:“饭菜爹说你有些累,先休息了,还叫我们不许去打扰你呢。” 她是累,心累! 那烫手的印鉴还在手中紧紧攥着,许多话憋在心口,一时也不知怎么开口。 轻轻叹了口气:“你大哥呢?” “哦,估计去帮琼花姐忙活了吧。”李小妹没当一回事,低下头继续看张氏手里做的小衣裳:“吃饭时琼花姐不是说有些不大舒服嘛,大哥刚送饭去了,还没回来呢。” 李大郎是个勤快人,心眼有好。每每旬休回来都要去后院帮着把水给担满,柴都劈完才肯罢手。 还是李三郎心细,瞧着她眼角有些倦色,不由放下手中的东西,柔声道:“娘,要不要我去喊大哥过来啊。” “不用了。”她有气无力的挥了挥手:“你们也都先别走,我去叫大郎过来,一会儿有重要的事跟你们商量。” 说罢,扭身回了院子,留下三个面面相窥的儿女们。 深秋季节的夜凉如水,魏三娘搓了搓胳膊,走到井边揭起木盖一瞧,里面满满当当的。又看了一眼墙角那堆的跟小山似的柴火。不由的纳闷―― “人呢?” 院落空空,厨房里的灯也熄了,这俩孩子上哪儿去了? 突然,后院有细细碎碎的声音传来。 因为有那乌头青在先,魏三娘下意识的便毛骨悚然,鸡皮疙瘩起了一身。顺手从墙根抄起铁锨,咽了口口水,绕到了后院。 然而眼前一幕,却叫她顿时愣住了。 月光柔和,映照在少男少女的身上,温柔了两人脸上的神色,连眼神,都看的有些缠绵。 琼花坐在一跟枯木上,手被蹲着的李大郎死死拽着,正专心致志的盯着看呢。 这,这是什么意思? 她原本一直想把琼花和三郎撮合成一对,可此情此景看来,这两人明显的是郎有情妾有意啊。 再一想琼花和大郎年岁相当,而琼花虽说孤言寡语,行事乖僻了些。可也十分沉稳,有长嫂风范。 因为李泾之带来的坏心情,在这一瞬间烟消云散。魏三娘抿着嘴,眼底满是欣喜,不愿打扰了这一对有情人,悄悄的退了回去。而事实的真相,又是如何呢?
第170章 别扭心思 时光倒流到一个时辰之前。 见娘领着李泾之进了屋,而弟妹则都是欢声笑语一片,李大郎只觉得心头闷闷的。借口来为琼花送饭,溜到了后院。 不知娘是怎么想的,他却不太想认这个爹。 当年他走的时候,自己已经是稚童,比起一点记忆都没有的两个弟弟和尚未出生的妹妹,对于李泾之,他则多少有些复杂的情愫。 从记事开始,家里便只有娘一人带着他们,而爹,则是还不如邻居见的多的陌生人。而且常年都是一张冷冰冰的脸,所以他下意识的抗拒。 爹刚走的时候,他曾经在睡梦中听到了轻轻的抽泣,醒来看到了娘的满脸泪水。而娘却很快擦干,笑着说是做了噩梦,并且哄他再度睡着。 一直等南朝战败的消息传来,娘在屋里不吃不喝了一整天,到后来,她再也没有为这个男人而流过泪了。 从那天起,他便暗暗发誓,要孝顺娘。并且日后自己若是有了媳妇,一定要待她好,不会让她跟娘一样,流一滴眼泪。 现在终于一切都风平浪静,他们要过安稳日子了,他却突然回来了。 他去军营,接受李泾之的一切安排,是因为不想看见娘哭,不愿离开娘。但是弟弟妹妹们并不知道娘受的苦,还满心欢喜的崇拜着他。 而娘呢? 若是娘当真愿意,还则罢了,可那日娘分明态度很明确的不愿随他一起走。 呼! 李大郎长舒了口气,似乎要将身体离的浊气全部吐出。却突然听到身旁一个警觉的声音响起: “谁在那儿?” 紧跟着,便是琼花警惕的探出了脑袋。 他连忙道:“是我,这么晚了,你在这儿做什么?” 琼花见是他过来,悬挂的心顿时放了下来,低声道:“二丫娘上次过来带了些种子,掌柜的撒在这儿后面,叫每天太阳落山了来浇遍水,顺便瞧瞧。今儿忙的都忘了,我也是刚想起来才过来瞧瞧。” 不成想,就撞见了他。 “哦。”李大郎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晚上你说不大舒坦,也没出来吃饭,我还以为你回屋歇息去了。” “那,你呢?” 琼花抬起头,鼓足了勇气:“今晚你,你们一家团聚,你不在屋里,跑这里做什么?” 月光如皎,映在她的脸上,将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照的格外透彻。 李大郎一时间有些晃神,不知怎的,想起了那日为她更衣时那如雪的肌肤,顿时过了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哦,觉得有些闷,出来透透气。” 两人心中都怀着异样心思,顿时谁也没有再开口,气氛一下尴尬起来。 琼花垂下头,心不在焉的拔着地上的野草,心中却百转千回。 眼前之人,便是她杀父仇人的儿子,杀不了李泾之,可若是能要了他的性命,也能让李泾之痛不欲生了。 突然,指间传来一阵剧痛,等反应过来时,手指已经被李大郎紧紧的拽了过去。 “怎么这么不小心。” 他紧紧皱着眉头,有些责备:“你先回去包扎一下吧,这些活我来干就行了。” “不要紧的。”琼花早就不当自己是曾经的大小姐了,垂眸道:“穷苦人家,有顿饱饭吃便已经是难得,这些又算的了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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