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宇拿她没办法,苦笑着下床,跟她走了。 . 此刻二人并排坐在一座坟前。 墓碑上写着“杨舒莲,苏夜之妻”。 苏其央的娘名讳杨舒莲。苏夜一定很珍重她,才会在她的墓碑上写了她的全名,而不是简简单单的“杨氏”二字。 时值初春,春寒不免料峭,晚风吹过,树枝和树桠上的残雪便“簌簌”地往下掉。 项宇怕苏其央冷,脱下外套来,披到她身上。 项宇呆呆地看着苏其央,也不知苏其央在想些什么,她一反往常地一言不发。透过如今眼前的苏其央,项宇又不禁回想起三年前她的模样。 阿央好像长大了,他心想。如果说三年前初见的她是娇憨,那么三年后,如今的她更多的是英气。 “阿央好像越来越好看了。”话音刚落,他才赧然地意识到他竟把心中所想说了出口。 “那是自然。正所谓相由心生。像我这般心地良善之人,理所应当地越来越好看。”苏其央偏过头去,得意地看项宇,却发现项宇如玉般的双颊又烧红了。 苏其央觉得项宇还和三年前一样。他的脸皮真的是太薄了,比薄皮包子的皮还薄。 “……”项宇又觉得苏其央其实还是三年前那副没个正经的模样,根本没长大。 彼时明月清辉洒下,照着嬉笑的二人,苏其央蓦地希望这样的日子永远不要结束。 她是多么的希望,往后余生都同爹爹和项宇一起度过。 项宇陪她读书陪她玩闹,偶尔她会心血来潮教他几个招式。闲来无事之时,她照旧玩她的泥巴,他照旧看着远方发他的呆。 爹爹给她做饭给她烧菜,偶尔会下山采购些新奇东西和新衣裳。闲来无事之时,她照旧吃她碗的饭菜,爹爹照旧来娘亲的坟墓看望她。 又是一阵晚风吹了过来,项宇不禁打了个喷嚏。 今夜太冷了,他怕自己和苏其央着凉,染上风寒。 “阿央,我们回去吧?”项宇看向苏其央,他在征求她的意见。 不知为何,苏其央竟有些舍不得离开,仿若她日后再也没有机会和项宇半夜里偷偷溜出来了。 她看着面前冷到发抖的项宇,把身上披着的外套还给他,点头道:“好,我们这就回去。” 还未走几步,苏其央突然开口:“项宇哥哥,从前我一直吵着闹着想要下山去看看,可我现在忽然又觉得,就这样一直待在山上也没什么好的。” 项宇回过头看她,他看得出苏其央心情不好,甚至一脸要哭出来的表情。 于是项宇伸出手去抱住她,他如今已高出苏其央一个头来,很自然地将苏其央埋入自己的胸膛。 项宇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柔声道:“你若是不愿意下山,那就不要下山,这世上没有人能逼你做不想做的事。阿央现在是不是想哭?想哭就哭吧,我现下看不到你,你只管放心哭就是,不丢人的。” 怀中之人闻言逐渐呜咽起来,项宇感到胸前突生了几分湿意,他没料到苏其央竟哭得这般伤心,当下有些慌乱地问她:“阿央,你究竟怎么了?” 苏其央抬头,一双湿漉漉的眸子,看得项宇我见犹怜。 项宇下意识地滚动了一下喉咙。 苏其央又突然笑了,说:“我真没出息,哭得这样厉害。我记得项宇哥哥之前才是那个小哭包,好像许久没有看到你哭过了。” “许是因为我长大了罢。”项宇这话说得磕磕绊绊的。 项宇心猿意马地放开了苏其央,摸了摸鼻子,过了片刻,他面带绯色地看向她,眼神笃定地说:“阿央。” 项宇忽地正色,那灼灼的目光令苏其央不敢直视。 苏其央本以为项宇接下来要说什么,不料他却没了下文。 “你想说什么?”苏其央问他。 项宇如鲠在喉,闭上双眼,摇了摇头,道:“无事,是我莽撞了,阿央才十三岁呢。” 更何况自己不久后就要离开,到时一个在相国府,一个在姑射山,再见一面终成奢望。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猜猜!项宇本来想说神魔!猜对了请去评论区领取专属奖励:“你真棒!”
第11章 越明年,又是一年开春之时。冬去春来,姑射山上积雪消融,雪水自山顶流入山涧。山上绿意点点,一派生机勃勃。 苏夜方才下山时,取了项守寄来的信。 上面写着:一个月后,我派出的人马即可前来,接走苏其央和宇儿。 上面也写着:一众死士皆已备好,万事皆安排妥当,只欠东风。苏兄当可安心。 苏夜神情黯然,伫立于原地看着不远处的苏其央和项宇。苏其央在练武,项宇在一旁看着她,浅浅地笑。 他也不知自己看了有多久,直到苏其央无意中看到了他,脸上挂着欢天喜地的笑,撒腿就向他奔去。 “这是在山下买来的甜瓜子。”苏夜暗自敛神,他不愿在女儿面前失态。 “爹爹今日回来得真早。”苏其央满心欢喜地接过甜瓜子,立马撕开包装磕了起来。 苏夜神色复杂,他舍不得说,却又不得不说,毕竟总不能等到了分别的那一天才告诉她。 于是苏夜下定决心,说:“稍后来书房找我,爹有事和你说。” “好。”苏其央再也笑不出来了,她知道爹爹找她去书房必有正事。 . “阿央,再过些时日相国府的人就要来接宇儿了。你素来想下山,到时你与他一同前去即可。” 苏其央一进门就听到爹爹说出这句话,关门的动作一滞。于她而言,爹爹适才所言不异于晴天霹雳。 “我没听错吧?我……我真的可以下山了么?”苏其央不敢相信,呆呆地望着爹爹。 “你已年满十三,不是小孩子了。” 苏夜点了点头,声音是一贯的淡然,波澜不惊,“相国公只位居于国师之下,地位极高。你在山上随性惯了,到了相国府后切记诸事小心,不得太过随意,稍微收敛着点。爹不在身边,你出门在外少使些性子。” 苏其央不明白爹爹为何突然就愿意让自己走,但她却明白今日的爹爹不是在与她商量。她不敢造次:“那爹爹呢?不与我们一同走么?” 苏夜一步一步地走至她跟前,伸手摸她的头,那只手似乎在哆嗦。 “都是为父的错,是我未能护她一生平安,怎可怪罪于你?皆是我自作孽罢了,那年就不该与莲儿相识,更不该与她相知相守。我对不住你娘,亦对不住你。可笑我这数载光阴中曾不时迁怒于你,实为愚蠢。” 苏其央清楚,莲儿是她娘,她呆呆地听着。 “说来也怪那贾艽非要逼我至此境地,连皇上都已经……哎,日后你若是见了当朝国师,定要绕道而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 “你此番下山,日后就再也不要回来了,我已提前和项守说好,他会派人盯着你的,阿央要听话。” 爹爹究竟藏了多少心事,苏其央自是不知,也不曾窥见过,但他今日却破天荒地说了这么多,她已是知足。 苏夜蓦地一顿,有些哽咽,“爹爹有许多苦衷无法言明,但你须知爹爹所作所为悉数是为了你好。” 苏其央一时忘了言语,许久才缓过劲来,一连串地问道:“爹爹,为何你非得留在此处呢?因为娘亲的墓地仍在此处么?爹爹就不能同我们一道离去么?我为何日后也不能回来?阿央想爹爹的时候,都不能回山上来看爹爹吗?” 苏夜不答,交给她一把剑,道:“此剑叫怀春,是你祖父传给我的,如今我交给你,你应当明白其中的意思。此剑不宜见人,认得它的人虽少,可也怕万一。若是可以,最好不用为妙。你离去之后,不可荒废了学业与武功,记住了么?” 苏其央忙不迭地点头。 “这是你娘素日里最爱的簪子,也一并交给你。”苏夜又给她一支玉簪,“你如若也喜欢,及笄那日可用它。” “我不明白爹爹为什么不和我一起走。”苏其央接过玉簪,“如果是这样,我……我可不可以不走?” 苏夜定定地看着她,正颜厉色地问她:“阿央,你须得想好,你当真舍得不下山么?你当真愿意一辈子都过着与世隔绝的日子?跟着爹爹,你或许有一日也能下姑射山,不过那却是去另一座山上,你仍是见不到你最想见的大千世界。” 苏夜直视苏其央的双眸,说出最后一句:“爹爹当然也希望你可以留下跟着爹爹,可是爹爹不能自私地束缚你一生的自由。这个选择权,爹爹交给你。你只有一次选择的机会,留下、或是离开。” “我……”苏其央一手握着怀春剑,一手握着娘亲的簪子,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问,“爹爹,我们走后,你要去哪里?你是不是也要离开姑射山?” 苏夜明白苏其央已经做好了决定,只是还有顾虑。 苏夜转过身去,不再看苏其央,语气苦涩地撵她出门:“爹爹知道你想去京城,莫要再问了,你先出去罢。” 必定是她的错觉,苏其央竟从中听出来几分呜咽。 . 离开书房时,苏其央心中五味杂陈。她虽不大能懂爹爹今日长篇大论一大堆是什么意思,但逐字逐句细细体会,却能懂得他是十分爱自己这个女儿的。 从她出生起,爹爹便教她为人处世,教她武艺轻功,亦为她劈柴炒菜,为她织布缝衣。书卷上虽黑白分明地写着是女子分内之事,爹爹依旧做得一干二净。 苏其央于是以为爹爹是爱她的。 但他又曾以一种嫌恶的眼光看她,也曾于酩酊大醉后指着她破口大骂:“你这天煞的!为何要害死莲儿?为何要连累我们?为何?为何!我此生不曾做过伤天害理之事,老天!你何等不公!你却是为何要如此对我?因我半生戎马杀生无数么!” 苏其央于是又以为爹爹是恨她的。 但今日今时,答案已经明了。 项宇见苏其央神情怏怏地走出来,忙问她:“阿央,你怎么了?” 苏其央看了看他,说:“爹爹说,一个月后我要和你一起去相国府。” 项宇一脸愕然,心中却有几分窃喜。 . 一个月很快就过去了。 苏夜此刻在厨房中。 这是他能为苏其央做的最后一顿晚餐。 明日清晨,她便要离去。 他在菜板上擀好面皮,再慢慢用刀切成梅花形、莲花形和蝴蝶形的;这边好了,他又去和面,饧透、揉光、再抻细,下锅煮熟后取出,过一道冷水,浇上一层喷香的卤汁,铺上菜码。 不多时,凉饼、汤饼、索粉、水滑面和馎饦便做好了。还有那鲨鱼皮、羊头签、青鱼子、田鸡菜、橙瓮、肉生和拨鱼儿,一齐摆上了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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