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情是私下定的,差距甚大的两人,并没有得到双方家庭的支持。 卫家不必说,根本看不上程蕙娘的出身。 而程蕙娘家,则是一来觉得齐大非偶,二来也嫌当时的卫枢太放浪纨绔,而且哪怕程家再没落,他也不该如此私下勾搭他们家的小娘子。 但,两人是真心相爱的,于是无论周遭怎么反对,这相差甚大的两人还是走到了一起。 走到一起后不久,卫枢便仿佛忽然换了性子,开始知上进,而上进之后的卫枢,立刻一鸣惊人,先是科举考取了探花,成了人皆称赞的才俊,后进入朝堂,本身能力加上家族傍身,升迁之路简直是一路坦途。 于是便也显得程蕙娘当初是多么的慧眼如炬。 这段跨越了家世和阶级的结合,便也带上了传奇般的色彩。 听着这个从小听到大的故事,看着程蕙娘脸上溢出的满足神情,卫弯弯忽然想起,被送给陈起之前的那夜。 那时候,程蕙娘可不是这么说的。 “娘,你不是说,男人都是狗和贱骨头吗?” 程蕙娘的滔滔不绝猛然一顿。 随即点头。 “是啊,是这样没错。所以,咱们女人才要从这些贱骨头里挑一个肉最多的。” 卫弯弯觉得这说法怪怪的。 她抱住了自己的双臂,微微蜷缩。 “可我觉得,不是这样的。” “什么不是这样的?”程蕙娘疑惑。 卫弯弯:“不是所有男人都是狗和贱骨头。不,人就是人,为什么会是狗和贱骨头?” 而且,不管男人女人,不都是人吗? 为什么男人就都是狗和贱骨头? 为什么女人必须得从贱骨头里挑一个肉多的? 肉多的又是指什么?身家条件好的?那不就是门当户对那一套吗? 卫弯弯的一堆疑问,最后都被程蕙娘似怜悯似嘲讽的一句话打回去: “你太小,不懂。” 卫弯弯:…… 好吧,她确实不懂。 但是,她就是觉得,陈起不是她娘口中的贱骨头。 他一直很好。 卫弯弯没有反驳,程蕙娘便以为她被自己说服了,又开始碎碎念。 “……娘也知道你对那几位公子的不满在何处,譬如那位国公世子,你嫌他便跟嫌那那前魏王世子时一样,不喜他未成婚便有了通房对吧?可弯弯,这是避免不了的,男人都这德行,就算那些如今身边没人伺候的,纳妾什么的也都是早晚的事,你以为那郁子清就清新脱俗独一无二了?不可能的。早跟你说了,男人就是狗东西,而狗是改不了吃屎的。” “况且只是通房,连妾都不是,又何足为惧?要紧的是抓住男人的心,坐稳你的位置,旁的那些东西,只要不越过你,就算不上什么。就像卫镝,他娘当年可是也曾嚣张过的,可你看如今……” 说起庶弟卫镝的亲娘,程蕙娘的声音变得扭曲又快意。 卫弯弯看着她的面容,忍不住又往旁边躲了躲。 卫弯弯还记得卫镝的亲娘。 那是程蕙娘和卫枢成亲后,卫枢的第一个侍妾,据说出身教坊,才艺双绝,因仰慕卫枢文采,几度写诗作画表明仰慕之意,然后一来二去,卫枢便与其有了首尾,甚至怀了胎。 那女子有孕的消息传出翌日,程蕙娘也诊出了喜脉。 但无论如何,既然有了喜,那女子便被卫枢纳入了府中。 程蕙娘提前那女子一天产下卫弯弯。 第二天,那女子产下卫镝。 所以说是姐弟,其实卫镝也就比卫弯弯小了一天,两人站一起,卫镝比她高多了。 程蕙娘似乎因此而郁郁寡欢了很长时间,所以卫弯弯小时候并没有太多与程蕙娘亲近的记忆,似乎一直都是仆人在照看。 直到她七八岁时,不知为何,卫镝的亲娘越来越不得卫枢喜爱,渐渐郁结于心,不久就去世了,程蕙娘和卫枢重修于好,且之后,卫枢再也没有纳妾,连通房也没有一个。 程蕙娘心境好转,这才开始放更多精力在女儿身上,母女俩才逐渐亲密起来。 但每每提及那位妾室,程蕙娘柔美的面容还是忍不住露出些异样。 那种提及死对头手下败将时的痛恨和快意。 每当这时,卫弯弯便觉得她娘变得好陌生。 她总觉得无法对她娘的心情感同身受,她总觉得她娘是个非常矛盾的人。 明明一直在说,她和卫枢当年是多么两情相悦,才子佳人。 一边却又经常在背后说男人都是狗,她爹卫枢更是贱狗一个。 可她却又偏偏完全离不开这条贱狗。 而且……她自己似乎没有发觉,但在卫枢面前,她自己分明才更像是完全被主人把控了所有情绪的……狗。 她的喜怒哀乐,富贵荣华,全都系在那个叫卫枢的男人身上。 而卫枢高兴了,便与她甜甜蜜蜜好似绝世佳偶。 不高兴了,可以纳个妾生个庶子给她添堵,可以丝毫不顾她的意愿将她的女儿送人…… 她总是仰望着自己的夫君,任由他安排着自己的人生,可是她不仅没有察觉,反而觉得自己掌控了那个她仰望的人…… 卫弯弯闭上眼。 这话,卫弯弯当然是不能说出来的。 说出来她觉得她娘会发疯。 毕竟,她最在乎最得意的,便是“得到”了卫枢这个男人。 她觉得她通过这个男人得到了一切。 所以这次回到卫家,卫弯弯丝毫不意外地发现,她爹和她娘的感情,丝毫没有因为她被送给陈起而受损,反而似乎更好了。 卫弯弯却觉得有些刺眼。 她大概一辈子都不懂程蕙娘说的那些“大道理”,也不怎么想懂。 可是现在,她娘似乎在竭力劝她。 劝她选择一个像她卫枢那样的未来夫君。 因为在她程蕙娘眼里,虽然卫枢很狗,但天下男人都是狗,那便不如挑个条件最好的狗。 似乎很有道理,但又似乎哪里不对。 卫弯弯将头深深地埋了下去。 程蕙娘碎碎念着,不知怎么又回忆起当年,又描述起她当年是怎样反抗家里人,坚持自己的选择,哪怕跟所有家人闹翻也要随卫枢进京…… 卫弯弯将脑袋迈入双膝,觉得这声音似近还远,梦一样不真切。 如果不顾一切反抗家人,最后结果便是卫弯弯从小到大所见的那一地鸡毛。 卫弯弯觉得,她宁愿像她娘说的,听从当年她家里人的安排,嫁给一个普普通通的清贫士子。 为何卫家人不这样想呢? 如果她能跟娘换换家人就好了。 或者……如果她像她娘当年那样,反抗家里的安排又会如何呢? 都是反抗家里的安排,她的下场又会如何呢? 抱着膝盖睡去之前,卫弯弯如此想着。 - 卫弯弯进入了每天相看的日子。 虽然说是让她自己相看,但程蕙娘乃至卫家老太太,当然不可能真就让她一个小女孩儿决定自己的婚姻大事,不管卫弯弯再怎么推拒,她的婚事还是在飞快地走着流程。 包括郁子清在内的许多男青年全部进入初选范围,然后再根据家世、个人前途、品性、样貌,按重要程度高低排列,对进入初选的名单挨个剔除不适合的对象。 但其实说是看四样,其实主要还是看前两样。第三样的品性,也只是看有没有什么重大污点,譬如后院有通房之类的,那根本算不得污点,用程蕙娘的话来说——男人通病罢了! 于是其实,最后就是比拼家世和个人前途。 几经斟酌比对后,郁子清最终还是惨遭淘汰。 “这人家世还是太差了,状元其实也不见得多稀罕,没有人使力,单打独斗成不了气候。” 于是最终,给卫弯弯说定的,便是那位程蕙娘曾拿来举例子的国公世子。 晋国公世子,其父晋国公是这次皇位更迭中,最早改弦更张,投靠了新帝的旧权贵,因此新帝即位后,非但没有对其清算,反而宠信有加,晋国公也野心勃勃,想要好好干一场,如今已经是朝堂上的中流砥柱,比刚复起的卫枢气势更盛。 而晋国公世子,除了有通房这个根本不值一提的点,几乎完美符合卫家择婿的要求。 他本人并不是那种纨绔子弟,相反还挺有进取心,早早便入朝堂做事,如今年纪轻轻却已经做到了正五品,其未来的前景,是一望便可知的锦绣满路。 这样的一个年轻人,在京城婚恋市场上,可是抢手至极的香饽饽。 用卫家老太太的说法,“幸好晋国公世子也对三丫头中意,不然这门亲还落不到三丫头头上。” 老太太说罢,众房女眷自然是一堆的好话跟上,甚至,颇有几个婶子还朝程蕙娘投来羡慕嫉妒的目光。 如此目光的沐浴下,程蕙娘愈发笑地温柔惬意。 卫弯弯坐在下首,听着这一群人拿着自己的婚事你来我往,言语交锋,心底却好像有什么再一直压抑着,压抑着…… 所以,当再次见到陈起的人时,卫弯弯几乎有种久旱逢甘霖的感觉。 而这次,卫弯弯见到的人是宣明。 就在卫弯弯与那位晋国公世子正式见面后回来的路上。 前一日,晋国公夫人正式表达了对卫弯弯的满意,表示想让两个孩子在正式下定前见一面,起码说说话,于是两家便约在了城外山上的佛寺,以拜佛的名义,让两人伺机见个面。 见完面后,卫弯弯便乘着马车回府。 登车时,一个似乎附近乡民的孩子,打闹间撞了卫弯弯一下,然后卫弯弯便感觉手里多了个纸团。 上面写了一个地点。 卫弯弯几乎是瞬间,便想到了这个纸团是什么人塞来的。 没有犹豫,回程路上,她便借口想逛逛街,跟程蕙娘分开,去了纸团上的地点。 然后就见到了宣明。 - “我有一件事拜托你。” 时隔数天后的想见,宣明的表情是卫弯弯从未见过的凝重。 “我想拜托你利用卫枢之女的身份,将我们的人送入刑部大牢,前后的具体操作由我们安排,你只需要在合适的时间、合适的地点出现,然后适时地说上几句话。” 卫弯弯没想到,不嬉皮笑脸的宣明一开口就是这样重磅的消息。 \"你、你们,想劫牢?\"她颤着声问。 虽然她心里早已想过无数次这个可能,但当真的听到后,她还是震惊又恍惚。 毕竟这种事,她以前只在戏台上看过,离她的生活实在太远太远了。 宣明轻轻笑了一声,倒又有了些昔日吊儿郎当的感觉,但却没有正面回答她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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