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弯弯住的荷风苑,更是被派了一整个巡逻队不停守护。 之前已经跟卫弯弯熟悉的史大柱、刘仪,乃至小栗子,都被调到了荷风苑驻守。 虽然外面仍旧忙乱一片,但卫弯弯在这里,却能得到最安稳的照顾。 只要她不自己跑出去,便几乎再也遇不上任何危险。 城里在到处搜寻叛党余孽。 与之前新帝登基后的清算还不同,那时的许多所谓“叛党”,不过是站错队,就如之前的卫家,罪行如何处置,一大半要看皇帝是何态度。 但这一次,是举世皆知、明明白白的反叛。 为首的雍亲王已伏诛,拥立雍亲王的几位大臣,其余也尽皆伏诛,如今便只剩下一个卫家,卫枢。 卫家剩下的那些人——多半是女眷,已经都被关押了起来,但唯独那些主事的男人们还在外潜逃。 城内城外,此时闻“卫”色变。 这一次,陈起没有让人瞒着卫弯弯外面的局势。 小栗子每天都跟卫弯弯说着外面的事。 而只要卫弯弯愿意,她甚至可以一直跟着陈起,哪怕陈起出去,她也可以扮作小兵,跟在陈起身边,对卫弯弯的一切要求,陈起全都没有拒绝。 但出去一次之后,卫弯弯便自觉地没有再跟去。 她跟着陈起,只会成为陈起的弱点和负担。 而且,严格地说,如今的她,还是个“戴罪之身”。 卫枢是叛臣贼子,卫家全家都是罪人,而她这个卫枢之女,受卫家供奉长大的卫家大小姐,自然也是“罪人”。 如今外面无人知道陈起将她藏匿在府中。 若是知道,卫弯弯可以猜到。 以她为借口,明里暗里对陈起的攻讦,绝对不会少。 所以,从小栗子口中得知外面情形后,卫弯弯便再也没有要求出去,甚至连荷风苑都很少出。 她就待在那个小小的院落里,仿佛回到了最初来到这里的时光。 因为陈起很忙,整日都在外面,回来时,卫弯弯往往早已入睡,于是两人莫说谈心聊天,甚至连见面的机会都少有,而这座府邸里除了她之外,也没有真的闲人。 刘仪和史大柱其实都有正式的军衔,还是不算太低的校尉,以前无事时,还可以陪着她瞎胡闹,此时却也经常步履匆匆,每次来看她,都是百忙之中偷一点闲,完全是陈起命令他们来陪她。 就连小栗子,这个比她年纪还小的小子,也常常要外出执勤。 好像只有她一个人无所事事,像被精心呵护,养在笼中的鸟儿。 月上中天,卫弯弯坐在秋千上悠悠荡着,静静想着。 秋千还是陈起给她做的。 因为离开这里之前,她曾经跟陈起说,想要个秋千,还蹬鼻子上脸地要求,必须他自己亲手做。 只是当时,还没来得及做,就发生了登闻鼓的事,她离开了这里,陈起也“下了狱”。 而今又回到这里,却不过两天,第三天早上,卫弯弯便发现庭院里多了这盏秋千。 用粗麻绳和厚木板做成,没一点精巧的美感,却宽大,结实。 正是出自陈起之手。 “从你没回来之前,大人就开始做了,每晚回来做一点,费了十来天,才在昨儿个终于做成了呢!”小栗子见她看见秋千,便开始叽叽喳喳,“昨儿我还想拍门叫醒你,让你看看这秋千,结果大人不许,说要你好好休息,今早再看也不迟。” 可早上,她醒来,依旧没见到陈起。 因为他已经又出门去了。 卫弯弯忽然想起,小时候,程蕙娘以为她不懂事、不记事,常常向她抱怨,其中一件事,便是卫枢为了朝政早出晚归,她晚上见不到人,早上起来依旧见不到人。 如今她和陈起这相处情景,竟然和程蕙娘抱怨的有一点点像。 她先是笑了下,然而旋即便绷了脸。 陈起回来时,下意识又走到了荷风苑,原以为卫弯弯仍旧已经睡下,谁知道却看到月光下,她坐在秋千上,小脸却绷地紧紧的。 他的脚步顿时迟疑了一下。 但卫弯弯却已经听到了他的声音。 “翡翠?”她叫道。 陈起只得上前。 “怎么还没睡?” “睡不着。” 卫弯弯说着,随即将屁股往秋千一侧挪了挪,然后小手拍拍身侧的空位。 邀请他坐下的意思很明显。 陈起疤痕遍布的脸庞微微发烫,几乎是同手同脚地坐在了秋千上。 屁股却紧紧挨着另一边,和卫弯弯的身子隔了几乎有半只手臂的距离。 卫弯弯瞥了他一眼,轻笑了一声。 陈起登时觉得满脸的疤痕更烫了。 “陈起。” 卫弯弯又开口,这次却是正儿八经地叫他全名。 还没等陈起对她突然改变的称呼做出反应,下一句话,便叫陈起差点从秋千上跳起。 “你是不是……喜欢我呀?” …… 陈起没有说话。 高大的身影仿佛木头一样牢牢定在了秋千上,连根头发丝都不带动一下。 卫弯弯也不催促,就扭着头,笑盈盈地看着他。 片刻后。 “嗯。” 仿佛呼出一口蓄积已久的气息,陈起的声音很低沉,却又很清晰。 他抬起僵硬的脑袋,看向卫弯弯。 那双翠绿的眸子,在白天就已够耀眼,月光下,更加熠熠生辉,全神贯注地盯着卫弯弯,仿佛两枚翠色的小月亮。 里头燃烧着火焰。 虽然对这回答毫不意外,但被这样盯着,卫弯弯还是有点扛不住,下意识地扭了扭头。 但旋即却又扭了回来。 “我也喜欢你!” 一扭过头,她就笑地眼儿弯弯,唇角弯弯,同样小声却又坚定地,对他说道。 是的。 卫弯弯喜欢陈起。 不知道何时起,似乎也没有确切的心动的节点,就是慢慢地、自然而然地,让他占据了她心中一个很重要很重要的位置。 以至于之前被卫枢派来的弓箭手来“接”,她拿匕首抵着自己的脖颈用性命相挟时,她脑中最后闪现的,竟然是——她还没对翡翠说过,她好喜欢他。 虽然他性格古怪沉默寡言。 虽然他面容尽毁满是疤痕。 虽然他人高马大一点不符合她的择婿标准。 虽然他与她站在了两个几乎完全不可能达成和解的立场。 …… 但她就是喜欢他呀。 他出事她会心痛,看到他她会安心,以为濒死的最后一次,心里想的全是他。 所以当他奇迹般突然出现,她一点矜持也不顾地,飞扑上去,抱住他,仿佛只有那样才能抚平心中的孤单和害怕。 这就是喜欢吧。 卫弯弯确认了自己的心意。 然后局势变化,她顺势被陈起带回这里。 陈起对她很好,却始终没有对她说什么。 他不说,她便逼着他说。 于是,才有了今天这一遭。 也幸好,他没有扫兴,真的说出了她想要听的话。 而且,是他先说的喜欢哦。 卫弯弯眉眼狡黠,笑地像个偷吃成功的小狐狸。 看着这样的她,她身侧的男人喉结又是几下滚动。 随即忽然,双手一伸,将卫弯弯整个揽入怀中。 紧紧地。 “待忙过这些日子……” 他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 “我就向陛下求旨意……” “之前,我就曾向陛下求过一道旨意。” “如果卫家真的意图不轨,陛下答应我,只诛首恶,余者轻饶。” “卫家若有你在意的人,只要不是真正参与了谋反,都可以保下来。” …… 卫弯弯听他低低说着,安心趴在他怀里。 他身上还有血腥气,金属的盔甲冰冰凉凉,说出的话,也不及她在话本子里看的、戏台上听的、往日卫枢程蕙娘腻歪时说……不及那些千分之一地婉转动听。 但却重若千钧,每一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力量。 她知道,他说出的话就一定会做到。 “好。" 最后,卫弯弯用这样一个字回应了他的诺言。 - 那晚,卫弯弯和陈起坐在秋千上,一直聊到了子时。 大部分时候都是卫弯弯在说,陈起在听,除了提及两人小时候的事时。 因为小时候的事,卫弯弯已经不记得了嘛。 “我那时候是什么样子的?”卫弯弯好奇地问陈起。 她从有记忆起,便是五岁之后,生了一场大病,又渐渐察觉到父母的异样,于是表面看不出什么,内里却逐渐敏感多思,又因为对“亲生父母”都心存龃龉,而越发将很多事情藏在心底。 但在陈起口中,五岁生病之前的她,居然就救了他诶。 卫弯弯有点无法想象。 陈起被她问地一怔。 之前他虽然对她说过那事,但是具体怎么救,却完全没有提及,更没有说,他当时可以算是利用了她。 他原本甚至想一辈子都不说的。 但是,或许是月色太温柔,或许是她此时看他的目光太清澈。 鬼使神差地,他将一切和盘托出。 卫弯弯静静听着。 即便听到他骗她,让她将那家人引来时,脸上也没有一丝怒气。 反而在他全部讲完之后。 喟叹似的说了一声。 “我小时候,还挺有勇气地嘛。” 陈起被她这反应弄地微微一愣。 没有动怒,没有指责? 关注点在于,她的勇气? 卫弯弯抬头看他表情,似乎明白了他心中所想。 “我不怪你哦。”她悠悠说着。 “那种情况下,换做我,也会想那样做的吧。” “能做出那样的事的人家,也不值得同情和可怜。” “我就是觉得,我那时候胆子真大啊,嗯,脸皮也很厚。” “跑去人家后院,跟个不认识的孩子说那么多话。” “你说你都不理我的,但我却还是坚持跟你说话,然后还干了那么大的事。” 卫弯弯托起脸庞。 “可能对你来说不值一提,但从那之后,我好像,就再也不做过那么勇敢的事了。” 五岁之后,她就是个被规规矩矩养大的大家小姐。 做的最出格的事,也不过是私自认识郁子清,给自己找了个“未来夫君”。 甚至选定郁子清时,除了以前想的那些理由外,未必没有郁子清才学不错,科举有望的原因。她知道她选郁子清父母会不高兴,不同意,但只要郁子清科举高中,这阻力便也不会太大。 所以,就像养在笼子里的小鸟,努力伸出翅膀,对着笼外主人的一次微不足道的挑衅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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