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仪如此说着,同时又看向史大柱。 “当时卫小姐以为咱们大人落难,不也是毫不犹豫地给了你那些银钱么?那时她又哪里会知晓,大人会反败为胜呢?她啊,帮人的时候并不看是否有回报,甚至是否有感恩的。” 史大柱听着又挠了挠头,旋即也点了点头表示认同,“唉,那丫头的确是个好姑娘。” 说起来,他们用来买下这批卫家旧仆并安置的钱,就是当初卫弯弯给他的那笔钱,而这笔钱,最初还是那丫头被送到他们大人府上时,卫枢给她的傍身钱,或者说安抚钱。 史大柱虽然收了这笔钱,但之后自然没能用上,于是前几天,便找个机会要将钱还给卫弯弯。 没想到卫弯弯二话不说,直接拜托他和刘仪,拿着这笔钱来做了这件事。 那些她记得的,对她曾经示以善意,或者只是知晓其为人,素来没有恶行的卫家旧仆,都尽量买下来,给他们自由身,在给他们一个安身立命之所。 这就是如今的她,对曾经那个生她养她的卫家,能做的唯一的事了。 她没有将这份善意用在那些血脉亲人上,反而给了那些奴仆。 虽然她对那些血脉亲人的下场根本无力干涉,虽然她跟那些所谓的血脉亲人或许根本没有几分亲情,但她能记得这些世人眼中如蝼蚁的下人,史大柱还是有些意外,还有些感动。 同时越来越觉得,这样的小丫头配他们大人,不错!他们大人看女人的眼光,就跟大人的武艺一样好! 就是,哎,可惜了她如今的身份…… - 史大柱为了卫弯弯的身份处境忧心时,卫弯弯正在给陈起熬药。 陈起伤地很重。 身上整整九个大窟窿,还失血严重,这样的伤,哪怕是陈起身体再强悍,也不可能等闲视之,事实上,石大夫已经给陈起下了起码一个月的卧床禁令。 尤其在那天早晨,急匆匆跑来看陈起伤势情形的石大夫,居然看到他自个儿起了床,不仅起了床,还站在门口,跟人小姑娘亲亲热热谈情说爱时——简直要把石大夫气地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于是那天之后,陈起就被死死按在了床上,没有石大夫允许,不准有任何妄动,否则的话,石大夫已经放话——陈起敢乱来,他就敢往他的药里下毒,让他干脆死了一了百了,也省地再浪费他的药! 这当然是气话,但陈起没再不给他面子,之后倒也一直安安生生地卧床休养,主要是——身边一直有个比石大夫看他看地还紧的卫弯弯。 陈起卧床多久,卫弯弯就在一旁照顾了多久。 为了更好地照顾他,她甚至跟着石大夫学起医,刚开始只是学着熬药,后来陈起便时常听到石老头儿跟她讲怎么包扎,怎么诊脉,怎么开药……石老头儿讲的随性,也不管她能不能懂,但她却听地认真,陈起甚至看到她拿了个小本本,将石老头的话都记了下来。 于是每日,她的日常便是照顾他,以及跟着石大夫学医药。 除此之外,万事不关心。 卫家被彻底定罪时,卫枢被处斩时,程蕙娘被流放时,她都没有一点关心,也不主动打探,甚至还是事情过了,宣明憋不住告诉她,她才知道。 知道后的反应也是淡淡的。 直至前几日,史大柱还钱,她才终于拜托史大柱去买下并安置一些卫家旧仆。 昨日还托宣明去了趟清安坊那香粉铺子,去看看那里的那三个女人。 陈起便知道,她不是真的不问世事,她只是不关心卫枢那些人的事。 那么……她有没有想过她和他往后的事,又是怎么想的呢? 那日清早的告白之后,她便再没有那么直白的表示了。 - 卫家旧仆被发卖,已经是最后的尾声,也标志着这场谋逆大案彻底落下了帷幕。 对比以往动辄抄家灭门的血腥冷酷,此次的整体处罚都算得上相当轻。 “皇帝也不想一直杀人哪,谁都知道,治理天下,不能只靠杀,还得怀柔收拢人心。只不过,这个权利得抓在皇帝手里,而不是让臣子牵着鼻子走。” 陈起养伤的屋内,宣明边嗑瓜子边说道。 陈起床边,卫弯弯就在那儿坐着,宣明却也一点没避讳她,就这么大咧咧地说着揣测君心的事儿。 事实上,自从那日卫弯弯当着他们的面踹了卫枢三脚,宣明等人对她,便是完全当成自家人一般了。 ——不当成一家人也不行,不说卫弯弯表现如何,就看陈起那架势,啧啧。 反正宣明觉得,他这兄弟,是真的被这小矮子死死抓在手心里了。 “不过即便如此,这次对卫家的处置也有点过于轻了,证据确凿的谋反大罪,居然拢共就死了那几个人,就算要怀柔,也不是这么个怀柔法吧?陈起,你说这是为何?”磕着瓜子,宣明突然提到卫家,同样一点没避讳卫弯弯,同时,还目光炯炯地看向陈起。 这事儿虽然说这有道理,但很多人还是觉得不对劲。 怀柔是可以的,法不责众,对那些只是间接参与甚至知晓了逼宫之事的家族怀柔不就好了,像卫家这种首恶、叛贼头子,竟然也怀柔? 谋反的大罪,卫家全家上下却只死了几个人,这怎么想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也不符合皇帝的一贯作风,倒是很像是有什么人为卫家在皇帝面前求了情。 虽然都不确定是不是真的有这么个人,但宣明就是十分肯定,如果真有这么个人,那这个人,就绝对是陈起。 而他为何这么做,原因昭然若揭。 可他干都干了,却什么都不说,也不知道跟人姑娘面前表表功,这不是白瞎了嘛!宣明就看不得这人默默做好事深藏功与名的风格,非得给他捅出来。 果然,谁都不是傻的。 宣明这么一说,眼神又这么一瞅,卫弯弯也看向了陈起。 陈起也恰好正在看她。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撞,卫弯弯忽然又别过了眼,低头将炉子上煎好的药腾到小碗里,又用调羹轻轻搅拌使其快点凉下来。 陈起觉得喉头有些发痒。 “嗯。”他轻轻应了一声。 “发现卫家事败之前,我便向皇帝求了个旨意。” 那时候,其实他还并不确定卫家就是要谋反,只不过以卫家的前科来看,很可能会弄出什么幺蛾子,于是便未雨绸缪地,向皇帝求旨。 如果卫家真的犯了事儿,只诛首恶,余者不究。 这要求对皇帝来说也不算过分。 之前皇帝之所以那么酷杀,一来是因为皇权根基不稳,京城世家权贵盘根错节,早形成了稳固的利益团体,甚至架空皇权,他若不杀,等着他的要么是被赶下龙椅,要么是如死了的先帝一般,压根没什么天威可言,一言一行不过是世家官僚的傀儡。 新帝两个选择都不想选,所以他选了第三条路,杀。 用一把最锋利的刀,将那些盘根错节的腐朽根木全部砍断,斩杀,刨根,如此,才能让新帝不再受束手束脚。 但这样的杀戮终究要停止,本来皇帝便已经有罢手的心思,陈起所求,也不过是顺势而为,并不算太强人所难。 但在卫家真正闹出谋反的大事后,这个请求就显得有些过分了。 陈起伤重后,皇帝曾经微服来看望过他。 也询问了他对卫家众人的处置看法。 陈起没有改口,仍旧坚持要皇帝放卫家那些普通人生路。 皇帝沉默良久,但终究还是同意了。 那一次,皇帝没有询问卫弯弯的事,但陈起知道,皇帝知道卫弯弯的存在。 他也知道陈起是为何求那个旨意。 但即便如此,皇帝还是答应了,这固然是帝王的恩宠,却也是基于往日的情分。 可这样的情分,能不能一次又一次地消耗呢? 尤其在有卫弯弯这个存在的前提下? 陈起看向卫弯弯。 其实他知道,为什么自那日之后,她便没有再那样大胆地向他表明过心意,反而只是一心一意地照顾他,熬汤煮药,仿佛只是个照顾恩人的小小婢女。 因为她看清了形势,她不想让他为难。 所以她在往回缩。 可是他不允许她缩。 陈起突然朝卫弯弯伸出手。 卫弯弯不明所以,却也放下药碗,坐到他身前,“怎么了?” 陈起抓住她的手。 “等我好一些,我就进宫。” “跟陛下再求一道旨意。” 赐婚的旨意。 这些日子,她在不断往回缩,可是陈起,却在日复一日中,愈发清晰自己所想。 他想和她在一起。 不仅仅是浅浅的喜欢,更是往后余生,都想要和她一起度过的强烈欲望。 他曾经怨天尤人,他曾经随波逐流,他杀人,流血,从未放在心上,哪怕跟随皇帝入京,获得无上权势,心里也没什么太大波澜,始终无情无绪地做着别人要求的事,但这次,这是第一次,他特别强烈地想要做一件事。 想和她在一起。 想和她白头偕老。 这个幼年时便因缘际会地相识,救下他一条命,之后又阴差阳错地重逢,相交,让他一日比一日看重,一点一点地喜欢上的小姑娘。 他想牵着她的手,一起并肩走完余生。 无论什么阻挡。 -
番外 新帝登基的第三年。 京城已经完全恢复了曾经的繁华富庶,甚至比以往更甚,起码,大街上人流如织,来往的普通百姓的衣着身形,似乎比先帝在时好了许多。 清安坊香粉铺早早打开铺门,却不是开门迎客,而是主家准备出门了。 眉娘带着女掌柜红罗,和那位卫弯弯曾经见过的绿绮,打扮地一身喜庆,乘车直往一个方向而去。 ——殿前都指挥使府的方向。 殿前都指挥使府今日很热闹。 就在三年前,这里还门可罗雀,百姓走过都噤若寒蝉,生怕一个不小心,惹了府里那位杀神的恼,顷刻头颅落地,以致宁愿绕路,也不敢从此处经过。 但三年过后,情况不知不觉中似乎就变了。 日久见人心。 当人们渐渐发现,那个凶名赫赫的杀神,乃至他府里的随从下人,竟从未真正杀害过普通人,也从不做仗势欺人之事后,自然而然地便慢慢褪去了害怕,可以正常地审视这座府邸,以及这座府邸的主人。 于是渐渐的,人流开始恢复,商贩开始聚集,虽然不是专司商事的坊市,久而久之,殿前都指挥使门前竟然越来越热闹,只因为,人们发现在此处,竟然比在官府衙门门前还安全,有指挥使府里那些人高马大的兵丁看着,谁也不敢闹事儿,再加上据说府里伙食不咋地,兵丁们一日三餐总想往外跑,于是便有许多卖吃食的小贩大着胆子前来,然后这些小贩的生意爆火,再然后,这里就形成了美食一条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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