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刚刚在楼下和楚翎争执的小厮。 “将薛莺召来……” 楚引歌听不到后续低语,她借着微弱灯色环顾,这才发现抬头便是一幅夏日荷画,在那莲花盛绽有个闭合的天窗,与周遭浑然一体,若不躺在榻上,根本发觉不了。 要是个晴夜,将天窗一开,确实是个赏月的宝地。 他的娇莺莺会顶替她前来,楚引歌不再逗留,拢紧身上的碎条衣衫,冠戴好黑纱帷幔,拾剑一跃而起。 当! 白川舟只听飒利的窗破之声,他往屏风后头走去,大雨劈头盖脸从上空砸落,榻上早没了人影。 他俯身弯腰,从脚边捡起那两颗盘扣,似墨染的黑,他在手心掂量了两下。 立冬怔愣:“世子爷,您刚刚说的金创药还用拿么?” 白川舟将盘扣紧握掌心,想到那双一闪而过的灿眸,勾了勾唇:“晚了,蝴蝶已经飞走了。” 作者有话说: 你咬我下巴,我咬你衣服,不咬不是一家人。 男主:二十一岁。 女主:十六岁。 希望大家多多收藏,多多评论,跪谢。
第3章 惊鸿瞥 翌日,晴空万里,天是碧落般的蓝,昨夜种种,皆被大雨刷拭了去。 荀兰苑,楚引歌站在桌边布早膳,左臂受了伤,她抬手,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你不要觉得我苛责了你,”坐于上首的妇人王氏自然扫到了她的神情,拢了拢头上的珠钗,开口说道,“赵姨娘卧榻,就该由你来尽孝道,按照你的身分,等日后嫁了人,也是做妾的份,服侍当家主母还是早早习惯得好。” 楚引歌面色淡淡,没有反驳,扶稳滚粥的瓷碗,不动声色地将力都往右手使去。 待白瓷碗四平八稳放在王氏面前,楚诗妍气呼呼地从廊下走进来:“气煞我也,母亲,你可一定要给我做主。” 她抬眸,看到楚引歌站在一边,双手捧着朱漆托盘,一身寡素却依然挡不住的风姿绰约,特别是那柔润的眼睛,撩人的,漫不经心的,将人一瞧,便能勾了魂。 她忙过去,将她手中的托盘放下,吹着楚引歌的纤手,冲王氏埋怨道:“母亲,屋内下人这么多,何须要棠棠姐来布膳?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双手可是要用来执画笔的。” 棠棠,是楚引歌的闺名,她对于五岁前的记忆只有那一场杀戮,以及一个她没有姓的名,棠棠。 赵姨娘在街边捡了她之后,说棠棠就作为小名吧。 从此,她就成了赵姨娘的养女,冠之楚姓。 “这哪是我提的啊,”王氏瞥了楚引歌一眼,笑道:“你赵姨娘生了病,不放心下人伺候,棠姐儿就主动应下了,我自然不能辜负她们母女俩的忠心。” 这番话说得倒是好听,哪有人会天生喜欢服侍别人? 更何况,忠心这个词,实在让楚引歌听着很是不适,但她昨夜淋了雨受了伤,又一大早起来在这站着,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去争执,也就随了王氏念去。 可楚诗妍天性纯真,母亲说什么便是什么,冲楚引歌眨了眨眼睛,后者举止得体地点了点头,她这才放心净手拾箸,大口吃着绣球酥。 王氏看向自己的女儿,眸中是掩不住的惯纵:“诗妍慢慢吃,你刚刚说要我给你做主,做何主?” 楚诗妍嘴里鼓鼓,刚想说却被呛噎,楚引歌将水送至她唇边,她忙大口喝下,才喘上气。 “你这孩子!” 王氏嗔怪地捋着她的背,但语气全然不似对楚引歌的刻薄,她对楚诗妍的责备,是带着宠溺的。 这是母亲对孩子天然的亲密。 楚引歌敛眸,退后至暗影,这样的母爱,她从来没有体会过。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母亲姓甚名甚,长相几何,只模糊记得那场杀戮开始时,有个女子对她大声嘶吼,泪如雨下:“棠棠,躲在这里,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不要出来。” 她在那逼仄的狗洞里呆了整整一天,血河不断向她涌来,连天都变红了,外面声嘶力竭的呼救才渐渐褪去,她颤颤巍巍走出来,尸山遍野,那些平日里叫着父亲先生的学生都躺在地上。 血肉模糊,她哭着喊着,但却找不到自己的父亲和母亲。 马蹄阵阵,她以为那些人去而复返,就往后门跑走,跑了好远好远,几个乞丐看她衣衫破褛,可怜巴巴,带她一路流浪,来到了宣国的繁都——邺城。 之后就是在街边乞讨时,被赵姨娘所救,领回了楚府。 “就是那世子爷——” 楚引歌回了神。 楚诗妍提到这个就来气,愤愤道:“我刚刚碰到下值的哥哥,他说那世子爷昨晚跟花魁薛莺在揽月楼厮混了一晚,他狎妓都狎到宫中去了,现在闹得满城皆知。” “母亲,我再过三个月就及笄了,你们从小就和我说,我及笄之日就是靖海侯府提亲之时,”楚诗妍将箸一摔,“这样的烂菜叶,我嫁过去也是受罪!母亲,你快帮女儿想想办法啊。” 她的眼泪啪嗒啪嗒往下落,人见犹怜。 楚引歌的左臂隐隐犯疼,昨晚若不是为了帮她,他今日应当也不会受满城的指摘了,那世子爷似乎也没那么坏…… 王氏将楚诗妍揽过来,抱在怀中,心疼道:“虽说那靖海侯府是皇家侯爵,嫡女又入宫成了娴贵妃,得圣上宠幸,可出了这样一个不知礼数的逆子,终究是要落人口舌。更何况你父亲现在是礼部尚书,更看不惯这样荒唐的事,翎哥儿又是金吾卫首领,在圣上面前也是说得上话的,这门亲事他们自会替你定夺。” 楚诗妍的抽噎这才停了下来。 “不过话说回来,妍姐儿,纵使这门亲事不退,你过去也是做世子妃的,哪有受罪的道理?以色侍人,色衰而爱驰,那世子爷也就一时被迷了心,等上了年纪就知道正妻的好了。” 她剔了眼边上杵着的楚引歌,笑道,“这女人呐,成为当家主母,手持中馈,传宗接代才是大事,谁也不能将你看轻了去,不说远了,你看赵姨娘服侍你父亲这么多年,膝下无子,年纪大了就不中用了,也失了宠,妾啊,怎么都越不过正妻去……” 这明里暗里都是在挖苦赵姨娘当初是以色惑了楚老爷的心,楚引歌听着不是滋味,可府里谁不知道,姨娘对楚老爷本就无意。 当初赵姨娘可是名动邺城的富商之女,而楚老爷那时只不过是个七品小官,无钱无势,想攀上姨娘家好为自己的官场铺路。 姨娘本有大把的青年才俊可以任选,可就在品诗会上,被这楚老爷和王氏用了一些腌渍手段将姨娘迷晕了,太阳底下无新鲜事,之后无非就是被人看见楚老爷和姨娘苟且私会。 无法,赵姨娘这才不情不愿地入了楚府,楚老爷在官场上的平步青云也徐徐展开。 姨娘膝下无子,是因为她不想要和这样的渣滓有孩子,或许是楚老爷做贼心虚,心中有愧,才会纵容姨娘收养她这个来路不明的孩子。 楚引歌在儿时总看到姨娘捧着一碗中药,眉头都不皱一下地一口闷。 那药黑乎乎的,看着就苦。 她怕姨娘生病了,担心她,后来渐渐懂事了才明白,那是避子汤。 后来皇上重士抑商,姨娘母家衰败,楚老爷也就不装了,连着几年都未再宠幸姨娘,而王氏就是从这时开始苛难姨娘,做规矩,连每月的月例银子都减至了大半。 但姨娘反倒松了口气,她说就是多听几句训话,多做几件小事,比喝避子汤好多了。 许是这汤药喝多了,姨娘的身体这些年每况愈下…… 楚引歌往前了几步,浅笑对王氏说道:“母亲说得是,只是不知若是外人知道堂堂楚家的妾侍却连郎中都看不起,药费付不起,会不会夸一句主母当得一手好家呢?” 这话说得讽刺。 还没等王氏反应过来,楚引歌欠身行礼:“我还要去画院当值,给姨娘赚药钱,就不耽误主母用膳了。” 说着便退了出去,只听到屋内传来一声瓷碗落地之声,“好伶俐的口齿!在宣安画院才当了几天画师,就敢对我如此不敬!我看她这个贱婢养的东西要反了天了!妍姐儿!阿妍……你去哪?” 楚引歌听到后头有连串的脚步声,便停在廊下回头看,楚诗妍一个猛扑,令她连连退却,左臂撞到了廊柱,她倒吸了口气。 楚诗妍忙站稳,关切问道:“可是撞疼了?” “无碍,”楚引歌摆了摆手,“你追出来作甚?” 楚诗妍趁她张嘴之际,忙不迭地塞入绣球酥,扬眉说道:“你还未吃早膳吧?给你垫点肚子,母亲就是嘴碎,没有坏心,你别往心里去,那宣安画院,可是皇家宫廷画院,皇上一手创办,多少人十年寒窗都未考入,你却一举就中,奇才啊。” “棠棠,你都不知道,我现在走到哪都得说一句,邺城第一女画手是我家棠棠,可骄傲了。” 绣球酥香甜丝丝,楚引歌感受着层层脆酥化在唇齿间,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小了一岁的妹妹,眉眼弯弯,心里的郁结也消散了大半。 她虽看不上王氏的行事作风,但对于阿妍,她还是很喜欢的,这个阿妹,或许是从小被全府捧在掌心,笑起来都是甜的,善良天真,半分刻薄都不曾随王氏。 她轻捏了捏楚诗妍粉润的脸蛋,笑道:“又不叫棠棠姐,没大没小。” 楚诗妍知道刚刚那茬不愉悦的对话已被揭了去,面色倏尔轻松了不少,捧着楚引歌的纤指:“好好,我小心端着棠棠姐这国手嘞。” 两人说说笑笑地走到了影壁,青帷马车早已备好,驻在楚府门口。 “阿妍,就送到这儿吧,”楚引歌从身边的如春手中拿过白纱幕离,冠戴齐整,“天色还早,你早膳因我之故也没吃好,再回去吃点吧。” 楚诗妍又扭捏了几下,楚引歌这才察觉到她的不对劲,挑眉问道:“你送我出来,还另有企图?” “这都被棠棠姐看出来了,”楚诗妍面色红晕,扫了眼周遭,都是贴身丫鬟,这才从宽袖中拿出一信笺塞进她的袍内,低语道,“阿姐,这信你帮我交给画院里的宋誉。” 宋誉乃一介清寒,和楚引歌在去岁春闱时一同考入宣安画院,更重要的是,他还是她师父宋沂的儿子。 十余年间,宋沂教她绘画,还在无意当中,将她引见给了天池剑派的掌门左渊,习剑至今。 不过除了她师父和宋誉外,无人知道她会剑术。 可阿妍与这家人八竿子打不着边啊。 楚引歌惊诧,“你怎么认识宋誉的?” “不就是那次,我送你去画院上值,”楚诗妍羞赧,红晕从脖颈漫到了耳朵尖,“在宫门处惊鸿一瞥,就一眼万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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