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论纷纷,讨论不出结果,所有北人都将目光投向他们的头领——也就是挟持裴爱,会讲汉话的那位。 篝火近熄,万籁俱寂。 有个北贼喽啰讨好头领,说若真按常规处置,这贵女的初尝,肯定是头领的。 头领一声冷笑。 众北人呆愣。 头领声寒,自带一股凛冽之气,用北语嘲笑道:“汉女一旦嫁了,都会将发髻盘起,她是个嫁过人的瓜儿浸!” 瓜儿浸是北语里颇具侮辱意味的词语,有万人尝之意。 北人们一听,纷纷喊道扫兴。 头领领命道:“把火加起来!”自己则起身走到裴爱身边。 裴爱见他,是有恐惧的,眼泪渐溢,继而潺潺。 头领盯了她一阵子,缓缓用汉话道:“我可是我们那的美男子,难不成到了你们汉女眼中,就成了面目丑陋,都把你吓哭了?” 裴爱听了这话,朦胧眼泪努力看他,见眼前人鼻梁高挺,一双深邃的灰褐眸子,发色亦是褐色,与汉人男子的确不同,但也算不得丑。 她吸吸鼻子,突然心一沉。 这人的汉话,似曾相识。
第53章 是在哪里听过呢? 裴爱回忆回忆……猛一个激灵:是上回车上绑她的那个人! 那时他五官奇怪,是因为易容易貌。就是那位假冒的令郎,他果然是位北人! 一股不可名状的恐惧涌上裴爱心头,犹如针刺,衣衫下的肌肤,起了层层鸡皮疙瘩。 恐惧之下,裴爱异常清醒,明白了眼前人是谁,她立马默默告诉自己:不能让他瞧出,自己已经认出他来。 因为这人上回就毫不留情,决意致她死地。 好在裴爱始终哭泣不止,眼泪可以帮助她掩饰。 在眼泪中,她又一次观察了这人的相貌,相貌可以改变,其实声音也可以压低变粗,可以刻意捏细,但这人却毫无掩饰地用原声同她说话。 很显然,他也认出了她。 裴爱喉头发紧,很怕他要杀人灭口。 她偷偷观察,发现他至始至终在注视她,不曾移开目光,且嘴角一直噙着笑意,跟那日车中的算计的笑一模一样。 他又在想什么?是不是在想,她竟然中了“百足之虫”还不死绝? 他居然抬手,摸向她的脸庞。 裴爱吓得本能一抖。 他手滞住,眸底流露凶光。 裴爱心想:糟了,他是不是觉得她认出来了? 她赶紧装不认识,骂道:“北贼,你在我汉土都城,光天化日绑架良家,迟早会遭恢恢天网惩罚!” 他仍是笑,片刻后,眼底的凶光消失了。抬手不由分说擦了把裴爱脸上的眼泪,道:“你怎么总是哭?” 裴爱心中大惊,忙还嘴道:“你我今日第一回 见面,你凭什么这样论断!我哭我汉土,蹿来你这些虎狼作乱!” “哈哈。”这北人头领笑了,“在我们那,虎狼是赞誉之词,我就当你夸我。” 两人正交谈着,有北人听到,举着皮制酒囊跑过来说:“说得对!我们令狐校尉,可不勇如虎狼!” 裴爱这才知道,此人姓作令狐。 令狐倏地站起来,用北语呵斥那名北人:“谁让你们喝酒的?” 北人低头道:“辛苦了一天,差点命都没了,喝点酒又怎样……” 两人的对话裴爱听不懂,只觉令狐气势汹汹,而另外那名北人则低语怯怯。忽地令狐叫骂了一句北语,冷厉打落属下手中的酒囊。 他又用北语痛斥自己这群手下,如今身处敌国,危机四伏,各个毫无警觉,反倒喝酒? 听在裴爱耳里,都是叽里呱啦。眼前的一群北人,真的像一群小兽,嗷嗷呜呜,不知嚎个什么。反正裴爱时刻保持警觉,只要这些北人不再注意自己就好。 她试了试,力气太小,挣脱不了被束缚的绳索。观察左右,也没有任何锐利的器具。 到了深夜,起一阵风,吹动周遭树木,有呜咽之声。裴爱身上又起了鸡皮疙瘩,带泪。 北人们却个个执刀,俱站起来。 有人来了? 是冲天他们追来救她?还是附近村民撞过来了? 裴爱心底骤然燃起希望,又想,自己被挟持的事若被王峙知道,他得多担心。 黑夜中裴爱借着篝火观察,发现来了七个男人——看长相,也是北人。 她心里骂了句,敢情是贼和贼碰头了? 希望这时冲天能带兵赶过来,将这些侵略国土的贼人一网打尽! 然而,再无其他人靠近。 来的北人同样只讲北语,其中为首的那人,一眼就瞧见裴爱,朝她这边走来。 裴爱汗毛竖起。 令狐亦往这边走,与那人同立在裴爱面前。 那首领用嘲笑的语气讲北语:“令狐然,你果然勾结了汉人。”首领抱拳对着苍天,“我要告诉父王,让他上报大天王,重申赫赫计划的失败!” 令狐笑了笑,北语错落:“纥骨寒,你能不能长点脑子?我若勾结她,怎会将她绑起来!” 令狐说完,他的属下立即附和:“是啊,我们校尉分明是挟持的她!” 北人们纷纷笑了,另一队叫纥骨寒的首领脸上有些挂不住。 令狐然又道:“赫赫计划,本就不公,你与你父,想借刀杀人,才向大天王提议,派我潜入。这本就是有去无还,置人死地的计划。好在我福大命大,虽最后未杀王巍,但其他该处置的,是不是处置了?而且王巍已不再受南人皇帝信任,计划其实是成功的。” 纥骨寒冷冷道:“哼,计划拟定了要构杀王巍,你没有杀,便是失败了,定有隐情!” 令狐然冲他一笑:“你偏要这么说,我也没有办法。” 纥骨寒身上一冷:“你,你冲我笑什么?” 林间起大风,呼呼声作,正是杀人掩声的好时候,令狐然抬手,命令手下对纥骨寒手下进行捕杀。 而他自己,纵身跃起,竟未用刀,而是徒手拧断了纥骨寒的脑袋。 这是裴爱第一回 见当面杀人,还是如此凶残,吓得哭出了声。 可这群北人完全忽略了哭泣的汉女,陷入互相残杀中。 最后的结局,是令狐然和他的一个属下,唯二存活。 风止了,夜却未完。 两人立于夜中。 属下气喘吁吁,上前道:“校尉……”本要说推心置腹的话,却突然倒地。 裴爱仔细看那倒地的属下,原来是令狐然突飞暗器,刺透了他的心脏,血流出来。 令狐然身不动,仍以后背相对,岿然似山。 裴爱真的是被吓傻了,哭泣着脱口而出:“你为什么要杀他?” 她亲眼见着,这死者在内斗中一直奋力厮杀,还舍命护着令狐然,是忠心耿耿的属下。 令狐然缓缓转身,瞧着她,目光很静,没有凶狠也没有瞪眼,但裴爱就觉得可怖,比没有瞳眸的白眼更可怕。 令狐然不紧不慢道:“都是蠢货,留着没用。若无拖累,我早在建康杀了你们皇帝!”怎会如此落魄,同伴纷纷失手,以至他仓皇逃亡,还不得不挟持汉女? 裴爱不知令狐然心中的抱怨和屈愤,只觉这人十分冷酷,俨然没有身为人的感情。 黑夜继续,令狐然挟持着她继续北逃。 再往前走,就要翻山了。 一开始两人从山底往上走,路虽然细且窄,但类似田埂,明显是附近村民开凿过的。可再往上,就没正经的路了,只能寻些平坦的,之前被人踩踏过的路,陡着上去。再往上,没路了,令狐然拨开树枝就要上去…… 密林森森,有令人本能恐惧的黑暗。 裴爱往后退。 令狐然为防裴爱逃跑,一直抓着她的手腕,此时感觉女郎未及时跟上,回头恶狠狠看着她,虎口用力,将裴爱手腕掐得生疼。 裴爱哭了,倒不是怕疼,是因为有点怕黑。她怯怯道:“我们……能不能别走了,休息休息……很晚了,一直在赶路……” 令狐然冷冷盯着她:“你累?” 裴爱说了句实话:“比起累更觉得饿。” 令狐然听了,挑眉一勾嘴角,正想向裴爱投去白眼,手中拽着的人,忽然下落。 他见她下坠,要挟道:“别给我装晕啊!”然后裴爱还在往下落,令狐然蹲下揽住她的腰。 他是用武艺的人,一辨认,裴爱竟是真晕了。 饿晕了?还是累晕了? 他再仔细给她一把脉,眸色越来越沉。 这女郎竟有了身孕。 尚且,不足三月。 想着之后要挟持裴爱,北上战场,路途注定辛苦,到时候胎还保不保得住另说。令狐然便没告诉裴爱,自己号出,只自己知。 待裴爱幽幽转醒,发现自己的身体正逐渐向上山移动。 她移得很稳,而且自己不累,裴爱往下望去,发现是有人背着她——准确地说是驮,她方才昏睡,双手无力垂着,全靠那人反剪双臂兜住她的两腿和臀部,才不至滑落。 黑黢黢的夜,裴爱侧头去看清,发现驮她的人竟是令狐然。 情不自禁一个哆嗦。 这一哆嗦,令狐然就晓得她醒了。 但他只哼了一声,并无其它言语,继续上山。 裴爱怯怯问他:“我们要一直走到山顶上去吗?” 令狐然冷道:“你也是蠢货吗?” 他们要翻过这座山。 裴爱不敢再说话。 令狐然驮着她,攀登向上,路并不好走,这山也陡峭,他步伐不快,却极稳。裴爱不禁想起有一回在院中观赏王峙练剑,夫君随口同她提过,武艺好的人,下盘都稳。 好像走了许久,令狐然突然开口,不紧不慢问她:“我背着你,就没有一个谢字么?” 裴爱赶紧道:“谢谢谢谢谢谢……”说到后来太快了,舌头都打结。 只要不杀她,可以像抄经那样给他抄金色谢字一千遍。 令狐然轻笑了笑:“你不知道我是谁么?” 裴爱立马摇头否认。 令狐然却手往下一沉,大有要将她甩出去的势头。 裴爱赶紧道:“就、就知道一点……他们说你姓令狐。” 令狐然双臂重新升上来,兜住她,笑道:“你没听过北边骷髅山的颂歌么?” “没有。” “骷髅山,没听过?” 裴爱仍是摇头。 令狐然一声长叹:“看来我的名气还是不够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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