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少有的主动,瞥眼她浮肿腕子松手,将衣襟系带轻轻递过去。 这截衣带搭在他掌心、她眼下,许襄君左手握紧盏子,心思愈发繁乱,目下这段衣带不敢贸然伸手。 他笑笑:“不敢看?” 往日她不是这样。 “今日在立政殿闹这么一通不就是想来瞧我么,这样静|坐着替我惶恐疼着也不必。” 许襄君到此时身上才敢细颤,眼眶霎那晕红。 嗓子呜呜咽咽碎了他满耳心疼。 黎至缓言:“那日顾贵嫔来得及时,我并未去衣... ...你不必替我共情这些苦难,我是明知自选的,虽受了杖可是值得。” 听到这她肩脊僵滞,神色惊惶心折。 手上茶水一荡,波纹潋滟开,如同她的惶恐难过,一波联一波。 “你差遣人反复细问那日枝节不都清楚了么,今日为何来了却又这副样子。” 黎至松下握着衣带的手,也有些无措:“玉铃碎了便碎了,改日我再刻一枚给你。” 只是出自他手上的物件经由陛下赏赐,许襄君能光明正大宫内佩戴在身上也不易,要讨个合适的局才能到她手上。 黎至一如既往煦煦,他总是背负许多作无事样顺哄着她,她也不想戳穿让彼此难得时间流逝。 许襄君定定心神,掀眼看他:“李嬷嬷说你在宫内暗桩密结,无所不窥竟是真的,你好生厉害,竟然让陛下都允了你这种行径。” 拍打掌札子:“所以你是死不了便要一直这般劳苦?”言中多戾气、怪责。 见她神色活络起来,黎至莞尔、温目:“养着不动无趣,我便是不看这些,也要为殿下多注解些书,怕日后他坏了你的精心教导。” 想到夏辰安那双与夏明勤几近一般无二的眸子,许襄君几分犯怵,抬手倾了这盏茶,试图压一压心口不适。 他接过手,将空盏扫放置一旁。 撑了把手肘,脊梁疼痛刮骨,眉心促紧,扼出一口浊气。 缓喘了两口从札子旁摸出瓶药:“我手底下的人说殡宫闹起来,便知你要来。协理六宫之权将你固在人前不得空闲,这几日怕是不好受。” 他吃力撑起身子,牵扯到痛楚,人塌肩佝偻得比较狠,又两口气,瓷着张没有血色的脸拔了药瓶盖子。 “你来之前我教人备下的。” 药油润在指尖,抬臂握住她右腕,细细上药。 腕子刺疼入骨,许襄君神色不动,只浅浅曳眉:“我来院子没人就知是你支走的,晓得我要来,给我留门备药,那通天的黎常侍还给我备了什么?我不要性命来这一场,这些不够。” 这人无恙已是很好,留门、备药这些更令她愉悦。 许襄君莞尔牵唇:“这几日我好难熬,不能来见你,不敢过度打听你消息。白衡、盛松还在将养,我手边无人。” “你要人做什么。”黎至犀辟点出要害问。 问得轻,动作也在继续,许襄君却一时哑嗓。 她借着烛火凝他一身孱弱不好,咬牙:“你说我要人做什么。你既以身入局这么多年,次次胜人胜天半子。今日我是要再行一遭险,你可会让我去。” 黎至上好药,自如从她袖中摸出方帕子,给她裹起来。 现下入秋入寒,关节受伤不好好养,日后容易骨缝钻寒,难断根,逢风雨寒雪天便会难过。不想她留下病,包裹得便十分细致。 “今日你已然挑起两位殿下直面,推了把祸因,是要我往朝廷种再丢把火?眼下国丧,切莫轻举妄动。” 他捧放好许襄君右手,微微抬眸,只见她眼底色戾,便知晓她又性急起来。 “再等不及也要过了国丧。”轻轻握住许襄君手,“都这么多年了,你再... ...”等等。 话突然刺嗓,他不自觉收声。 是啊,都这么多年了... ... 这七年许襄君有晋王要抚养,他有御前职务要遵。 按约是初一十五见,有些月份不是初一她宫内有事不能见、便是十五御前有事不能见,即便偶尔能让平珠大胆替一替,也是几月一次。 这七年宫中相见,简直能数算出来。 许襄君垂眸,人安静得出奇。 黎至看着她:“你说。” 皇后在这个关节自戕替太子清罪,倒是将这件事推上一个不容闲置推延的点上。明眼人都在等国丧结束,这事必然是要开廷议,颁昭天下。 许襄君知晓大逆不道,垂颈到他面上,吞口他气息。 四目相对,异常冷静的一字一字道:“我要太子定谋逆死罪,我要绪王刺王杀驾,我要晋王灵前登基,我要你重回我身边。” “我不想看不见你,就连想你也要注意身边有无环境能想你,想你都不敢随意想你。” 许襄君突然狠手拽住他衣带:“我要无人左右我们。” “太久了,再见不到你我要疯了。” 惶恐压抑太久,她实在难收此刻倾覆四涌的情绪,哀着嗓子:“黎至,黎至,黎至。” 许襄君此刻情绪崩溃,却也忍着不敢随意触碰他,怕自己失力。 这样情绪干戈绞杀神智下,她仍旧知道该如何作才是最正确的。 黎至抬手拢住她肩头,一阵颤栗入怀,他心绪也不好受。 “不若是将这些局面往前推些,你既想,那我便为襄君定这局天元之位,全了你心意。” “届时奴才求娘娘屈尊,来我这处小院亲自迎我去你身边。” 早是死路生魂,他们一直都在幽冥之境半踏世间,何必再畏缩周全。 余神瞧到窗外时辰,黎至惘然怔目:“往日都是我忙早离留不住你。不料今日境反,是我留不住你。” 许襄君往前倾碾,指腹将他衣襟系带绕指,一圈又一圈钩扯。 两人距离因衣带渐短一分分贴近:“今日可能体会我一次一次看你离去的苦楚?” “如何,搅心么。” 两人气息密不可分得交缠上融在一块。 系带被她用指尖挑开,指尖摁他心口上。 黎至瞠目哑口,心涧酥.烫刺.麻,浑身一片细密惊然全抵在她指尖上。 反扼口气,抖抖瑟瑟:“搅心。” 喉结不住滚涌。 许襄君难过垂眸:“不是境地形势教我连你平安也望不着,我许能按计划再坚持段时间。” “知你受杖,我被规矩圈束不能动弹。明明往日也是有事不能相聚,可终归与现下有差,往日那种不能相见的念想竟是如今奢求。” 灯火明明是温亮得,可浸了灯光的话生出寒凉。 心口被她掌心附着,明明温热的手也透着冷。 黎至一下又一下抚拢她的背,驱散不开她股子里对他的浓情。 他抬手叩住自己心门,隔层布料将她的手拢住:“你已经做了你能做的所有,不是你被圈束着不能来,是我不敢让你来。” “你协理六宫之权是我教人撺掇康灯向陛下提的。” 许襄君眸子震荡。 “国丧期间不容有差,哪怕你这几日精神不济,也不会有人摘点你错漏。可后妃不在灵前便是对皇后大不敬,陛下心绪有差你就要受灾... ...是我圈束得你。” “你对我太过上心,为此莽撞大胆,我不这样怕你出事。” “我说过以现下权势,你只能在我手中。我这样折腾你,是我错了。改明儿我去了你身边,你卸了我权势,我的喜怒哀乐生死都由你。” 他还闷着笑意,胸口在她掌下一下一下起伏,欢.愉.剖展。 许襄君晕红着眼睛,愤愤咬牙。 “我是说这几日我想做什么小动作都不成,竟是你?你好恶的心,欺负我。”咬牙切齿的要吃人。 黎至瞧她颜色俏丽蛊.魅,闷声笑:“前几日我实在伤得重,你来瞧见更会折心,不如让你熬着,多想着念着,日后才会更疼我些。” 她晦了眸子,指甲顶进肉里,他还是不知疼。 许襄君温吞斥他:“你方才故意看我发疯。” “不敢不敢,只是襄君向我剖白心意。”他牵唇,倾着凑上,亲了亲她,“回去吧,改日来接我,届时奴才伺候你一辈子。” 许襄君看他满眼认真,忍不住凑上前,亲回去,唇峰润贴之间,她莞笑:“那黎常侍的余生本宫收了。” 【📢作者有话说】 谢谢阅读。
第84章 视若知己 ◎许襄君,我羡慕你敢不要性命这样奔赴他。◎ 出殡当日, 孝懿皇后灵枢安放在皇堂,太子用玄续玉璧祭奠,行奉辞礼。 夏明勤则奉册宝祭告太庙, 遣官祭御桥、承天门和钟山等神抵,亲自在几筵殿祭祀。百官穿丧服赴朝阳门外向灵枢辞别。 安葬完毕后, 孝懿皇后神主还宫, 百官素服在朝阳门外迎侯,行奉慰礼。 夏明勤再以醒撰祭祀于几筵殿, 还要遣官告谢钟山之神。众哭拜后,将神主牌位安放在太庙之中, 并行衬享礼。 一切行完, 果不其然在次日开了廷议,太子屯兵之事被提谏。 陛下喜爱一手带大的嫡长子, 让黎至越矩将此案从御史台拖到制狱内审, 想将此间谋算悄然替太子悄然抹掉。 黎至只好让绪王知晓更多枝节, 让此案出不了朝臣视野。 他花了七年时间布局, 暗地培植人安插到太子心腹身旁, 小心翼翼从诸方拱促成此罪, 压着遮着就为了今日。 一年前开始给绪王透露此间消息,时至今日人证物证俱全。 今朝廷议结束, 太子之位便会罢黜。 许襄君握着卷书, 心思全然不在上面, 直到听闻大殿那边敲响廷议结束的钟声,书卷落桌, 心中一块巨石跟着落地。 黎至果真推了局面。 “母妃。”夏辰安打断她思绪。 许襄君循声, 本能去看他手中书卷:“哪句不懂?”作势要讲予他听的样子。 夏辰安摇头:“是母妃一直神不守舍, 可是近些时日国丧累了?您可以回去休息让儿子自己学习, 晚些考校便是,不用如往日那般时时陪着。” 她敛神,轻轻扯唇,似笑非笑:“你又要说自己长大了?” 不等夏辰安反应,许襄君倾身将他拥进怀中,手轻轻抚在他背上。 “辰安再晚几日长大,现在还这样小小的陪娘好不好。” 夏辰安怔愣,母妃从未在自己面前自称‘娘’。 他不明白意思,也不懂她为何突然如此自称,只觉得这个拥抱特别温暖,这个称呼特别好听。 清脆应声:“嗯。” 自她解禁国丧没几日,上宸宫所有锁去刑讯的宫人尽数回来。 此刻亭外转角便多出抹身影,乖服朝她佝颈,算是行礼。 许襄君依依不舍拍拍他背:“那你在这里看书,一会儿回来背与娘听。” 夏辰安在她松手瞬间贪恋巨增,抬手握住她衣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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