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给姑娘瞧病,行不行。” 胡媚娘刚抬手,还没碰到庭烟的袖子,忽然就被班烨揪住衣襟,一分分地往近拉。 “三哥,求你了,别这样。” 胡媚娘凄然流泪,却不敢推开班烨。 这么多年,她爱他,却也恨他。 没错,她可以用药压制他体内的邪毒,最后,他能保住命,却可能会疯,会瘫……但至少,圆了她的梦。 这个秘密,她原以为只有义父知道,没想到…… “姑娘她的身子拖不得,你,你让我救她好不好。” 听了这话,班烨丢开手。 胡媚娘登时松了口气,刚要去给庭烟诊脉,忽然听到一阵破风之声,她还没反应过来,左脸硬生生地挨了一巴掌,这力道太大,把她打得差点昏过去,身子没稳住,给扑到正燃烧香炭的青铜鼎上。 左脸生生贴在了大鼎,那鼎上好似有镂刻凸起的大篆,磕得她骨头生疼,可头又偏晕得紧,一时间竟晕乎得站不起来。她闻到了股怪味,像是头发被烧的微臭味,又像肉被灼的焦香味。 等她有了精神,推开滚烫的鼎,晕晕乎乎地盘腿而坐时,好似一切都晚了。 她的一只耳朵被打得嗡嗡直响,有点听不清,聋了,左边长发被燎烧掉大半,脸又疼又烫,生生掉了层皮,好啊,看样子是烙上了个字…… 毁了,全都毁了。 胡媚娘笑着哭,扭头看向班烨。 三哥面无表情地看她,可眼中,却是恨和怒,还有伤。 他一生最恨人背叛。 他再也不会原谅她,再也不会。 “师父,您别这样。” 唐林拖着铁链,跪着往前行了几步,他瞧见胡媚娘的下场,亦心有余悸。 “您,您能不能先叫太医来给我妹妹止血,她,她吃过十三寒,不能流太多血。” 听见这话,庭烟笑了。 她拉了下班烨垂在胸前的头发,虚弱道:“大,大伴啊。” “嗯。” 班烨忙回应。 “能不能帮我个忙。” 班烨轻抿了下唇:“你说。” “他……” 庭烟斜眼看向泪流满面的唐林,冷笑道:“我讨厌他,这个人若是再说我是他妹妹,就杀了他。” “好。” 夜凉如水。 燕国王城处北地,一年到头都能听见风声。 春夏的风卷着尘土和花粉,呛人口鼻; 秋冬的如同刀剑,伤人至深。 殿外狂风肆虐,卷动檐下的青铜风铃。 铃声如同鬼哭,哭这良辰美景奈何天。 殿里在前半夜搬进来好些个暖炉,门窗缝儿被塞得严严实实的,一点风都钻不进来。 庭烟躺在柔软的褥子上,半死不活。 她又小产了,又。 班烨没有让胡媚娘碰她,也没有把她挪到旁边的偏殿,只是让宫人们抬进来毛毡、褥子和被子等物,平铺在王座跟前。又宣进来曾为王上瞧病的太医来,忙乱了好久,总算把她这条小命从阎王殿里勾了回来。 这会儿,大殿里又空空荡荡的,说话都有回声。 瞧瞧吧,胡媚娘死皮赖脸地环抱着双膝,蜷缩在大殿的阴暗角落里,呆呆地掉泪,不过才几个时辰,这女人怎就老了这么多,往日胜雪的肌肤此时又干又黄,左脸被烫的红肿,哎,即便好了后,脸上也留下黑乎乎的疤。 她一生最珍视容貌,呵,毁了。 而唐林呢? 失神地跪着,痴痴地看着自己手掌心的一条银铃,不知在想什么。 庭烟冷笑不已。 这场棋局里,没有赢家,全都输了。 班烨,会救她吗? 大概不会吧,这个男人太自私。 瞧瞧吧,班烨这会儿坐在王座上,一杯接着一杯的喝酒,喝吐后就接着喝。 他看着好平静啊,还像往常那样,将烛台拉近,用朱笔批阅奏疏。随后,他轻抚着案桌上摆放的金印和虎符,忽然笑了,很开心地笑了。 笑着笑着,他拿起面铜镜,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阴沉下脸,嘴里喃喃自语,不知道在说什么。 庭烟白了眼男人。 多熟悉的画面,当初的她,就这样对着镜子自言自语,到后来,红豆就出来了…… “烟烟,还疼么?” 班烨放下镜子,冷不丁地问了句。 “疼。” 庭烟实话实说。 “我想和你说说话。” 班烨将镜子放下,踉跄着从王座起来,慢慢地挪到庭烟跟前,坐到褥子边上。 他替女孩将被子掖好,轻抚着她的柔发,笑问道:“唐林说的话,你还记不记得。” 庭烟默然,她这辈子最不想听的,就是唐林二字。 有时候她觉得,班烨都强过唐林。 那个人,就像阴沟里的臭虫,阴损又恶心。 班烨轻轻拍着被子,像哄孩子那样:“他说咱们练了心经,最后的结局不是疯,就是死。他还说,我能帮你化解掉心经。到时候,我就立马……” 班烨凄然一笑,俯身,凑近女孩,轻声问道:“你想不想我救你?” “你会么?”庭烟反问。 班烨嘿然一笑,没说话。 “所以,何必问呢。” 庭烟闭眼,不想看见这男人。 练了心经,那就是个毒,一辈子都甩不掉了,除非同样练过心经的人化解,否则,那就等着疯,等着死。 “大伴问你个问题。” 班烨轻吻了下女孩的额头,柔声问:“如果我先你一步疯掉,你愿不愿意照顾我?” “愿意。” 庭烟狞笑:“我会每天打你出气,直到我也疯了。” “哈哈哈。” 班烨大笑,轻拧了下庭烟的鼻梁。 “商量下,能不能下手轻点,别打脸。” 庭烟哽咽不已。 明白了,他果然不愿救她。 哪怕留给自己的清明时间不多了,他也不愿浪费,还要贪恋权势。 “下辈子,别让我再见到你。” 庭烟刚说完话,就听外面忽然响起激烈的砍杀声。 她扭头看去,窗子外火光错错,不断有铠甲摩擦之声响起,似乎御前的侍卫们源源不断地赶来,守卫大殿和他们的新王。 究竟是谁杀来了?难道是卫氏宗亲?亦或是前朝旧臣? 正在此时,只听咚地一声,殿门被人从外面踹开。 随着寒风进来个身量极高的汉子,他穿着铠甲,头上绑着护额,手里提着长剑,飞眉入鬓,威风凛凛,正是魏春山!
第63章 、红妆冷 ... 寒风将雨丝吹进来, 打在铜鼎上,发出嘶嘶的轻微响声。 庭烟惧冷, 忙将被子裹紧了些。她微眯住眼, 想要看清来人。 来的这个大胡子是谁啊,好生面熟。 他怎么这么黑呀,下巴上的胡茬又黑又硬,肯定特扎人。嚯, 腰间还挂了个没了塞子的酒瓶,瓶口的红穗子被浸透了,仿佛要往下滴残酒。 他瞧着有点丑, 又有点凶, 可若好好梳洗一下,应该是个英俊的男人。 “你是……魏叔?”庭烟虚弱地问。 “是!” 魏春山大声应答。 他提着长剑, 大步朝里奔。 原本他还警惕着,随时准备击杀围攻他的侍卫们,但好似……除了他,没人敢进大殿里。 外头的喊杀声也渐渐停止, 殿门被人关上, 一切又恢复平静,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魏春山只感觉头皮微微发麻,他环视了圈四周。 这座大殿是燕国君臣朝集之地, 自然恢弘大气,此时空荡荡的,空气中弥漫着好闻的龙涎香, 可隐隐还能闻见股血腥之气。 三哥班烨盘腿席地而坐,穿着燕王的龙袍,可并未戴金冠,品貌还是以前那样俊美拔萃,只不过眉眼间阴郁之气甚浓。 短短数月未见,庭烟瞧着成熟了不少,也胖了些。此时的她,好憔悴,长发披散着,小脸没有一丝血色,似乎受了重伤。 “牙,” 魏春山生生停住,没有像当日那样,亲昵地叫她小牙签。 “公主,发生了何事,媚娘怎么,” 怎么毁容了。 “我……” 庭烟没有说话,难以启齿。 她翻转过身子,不愿魏春山看见她掉泪还有残破的样子。 “我是来接你的。” 魏春山大步朝王座那边走去。 “多谢。” 庭烟咬牙,忍住疼说出这句话。 “我很好,将军请回吧。我的事,请不要插手。” 魏春山停住脚步。 这些年,三哥暗中往豫州安插细作,而他奉了舅舅的密诏,亦秘密往三哥跟前放了妥帖的人。 他知道庭烟这些日子怎么过的,瞧她现在的样子,大约是小产了吧。 “燕国你不能再待下去了。” 魏春山定了定声,掷地有声道。 “你走。” 庭烟硬着心肠,驱赶魏春山。 走吧,魏叔。 班烨知道你舅舅早在十多年前就算计了他,怎会放过你? 况且,如今的庭烟,已经不是当日那个敢爱、敢恨、敢抱着老梅花枝请你娶她的牙签儿了。 她的身子被人一遍遍践踏,她的未来不是疯,就是死。 她不想耽误别人,只想在清醒的余生,悄悄躲起来,如果幸运,死在阿娘怀里,如果不幸…… “滚。” 庭烟咬牙,狠狠道。 她紧紧攥住拳头,不知不觉,指甲生生嵌入掌心。 魏春山眉头紧蹙,她不是最恨班烨么? 为何,为何他来救她,她竟一点都不欢喜。 “魏叔,你来了啊。” 班烨淡淡一笑,略微抬手,示意魏春山随意找地方坐。 他疲惫地微闭眼,如哄孩子那般,轻轻地拍着身边躺着的女孩,慢悠悠道:“才刚大婚就远行,不好。” “哼。” 魏春山冷笑,将长剑用力插.进地缝中间。 他随意地四下里走动,拿了个梨子,象征性地擦了两下,便大口嚼着。 “我本以为,你也算她的亲人,应该是疼她的。回豫州后,我不是没想过就这么算了。可他妈的凭什么,老子的真老婆被你囚在燕国,假老婆秋穆陵居然怀孕了,你小子,前前后后给老子戴了两顶绿帽子,真他妈不是个东西。即便天下人都说我和她有缘无份,老子偏要逆天改命!人,今天必须带走。” “阿秋……” 班烨没有理会魏春山的粗言粗语,笑了笑:“她怎样?” “挺好。” “好就好,好就好。” 班烨喃喃自语。 他从怀里掏出个巴掌大的红木小梳子,慢慢地帮庭烟通发,莞尔浅笑道: “孤杀了燕王,如今,内有朝堂动荡,外有公子询、孤云寄强悍铁骑逼来。魏叔,你可会出兵帮孤,拖住强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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