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妙春堂掌柜面色巨变:“姑娘,可是出什么事了?” 慕时漪摇头:“未曾,但我心里有隐隐担忧。” “这几年朝廷一直克扣苍梧军饷,边陲更是药材稀缺,一直靠我们暗中供给,三年时间,朝廷不可能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这一次风雨欲来,不得不防。” 妙春堂掌柜本就是行伍军医,后来因慕重山所托,和镰伯一内一外管理堰都慕家暗卫,如今慕时漪既然说要化整为零,他们自然是无条件遵从的。 趁夜色朦胧,数辆乔装打扮的药材悄悄从堰都出发,无声无息前往边疆苍梧,而妙春堂在在三日后,突然闭店。 慕时漪回到国公府,已是暮色西沉时分。 宝簪见她满身疲惫,赶紧从小厨房里端出早早就准备好的乳酪:“姑娘也用些垫垫胃。” 一整日忙碌,再加上心中忧思慎重,慕时漪随意用了几口便摆手让人拿走,拧着眉,一条条梳理近日发生的没一件事情。 “我的嫁妆,和那些后来添置的零碎物件,可都悄悄运回家中?” 宝簪赶忙拿了册子道:“依着姑娘的吩咐,一半运回家中,一般送到堰都城外的庄子上由林嬷嬷照看,如今剩下的,只余平日浮光院中姑娘平日里要用的物件了。” 慕时漪点了点头,继续问道:“你等会子去把家中带来的丫鬟仆妇都清点一遍,除了你和山栀,还有镰伯暂时留下,其他人都找借口安排出去” 正当她心烦意乱的时候,外头有婆子来报:“夫人,住在怡沁园的柳姑娘在浮光院外,说要拜见姑娘。” “是么?”慕时漪把手里的账册往书案上一丢,那婆子吓得不敢抬头,愣在原处。 “那叫进来吧。”她声音淡淡,听不出任何火气。 然后常年伺候在她身旁的宝簪和山栀却是知道,这种时候的慕时漪才是最可怕的。 慕家所有人的掌上明珠,自小千娇百宠,真论骄纵,恐怕宫中的公主都不一定能比得过她半分。 只不过慕时漪年少早熟,极少给家中惹事,平日待人更是温和有礼,很多不知死活的人,就渐渐忘记了她作为将军嫡女,那骨子里生来就有的血脉的脾性。 慕时漪坐在偏厅上首,冷意看着那个被丫鬟搀扶这进来的女人。 月余不见,女人胖了许多,身形丰腴,双手托着小腹,那双楚楚可怜的眼眸看着慕时漪:“妾,给夫人请安,夫人万福金安。” 慕时漪眉梢微挑,似没听见那,般也不叫人赐座。 山栀站在身后给她打扇,宝簪在另一旁,手里托着一个牡丹雕花攒盒,盒里放着当季难得的新鲜果子,只要她侧过头去,宝簪便拿了玉签簪了,喂到口中。 慕时漪吃了果子后又换了个懒洋洋的姿势,玉手撑着香腮,就像观察圈养的阿猫阿狗那般,上上下下打量柳柔婉。 “夫人不给婉柔赐座么?御医今天说了,妾怀得可是太夫人的金孙呢,若是委屈了他,那可要怎么办。”“夫人。”柳柔婉撑着五个月的孕肚,终于藏不住那隐忍多时,得意洋洋的小心思。 她会今日过来,自然颇有一番算计,上月客院失火后,方晏儒虽然对她也百般照顾,但她明显发现,没了曾经的脉脉温情。所以柳柔婉想拿肚里的孩子赌一赌,只要慕时漪稍稍动她一下,她就装作动了胎气,来博回方晏儒的宠爱。 毕竟她可是怀了金孙的孕妇,慕时漪无论如何恼怒,都不敢朝她动手的。 柳柔婉越发放肆,趾高气昂盯着慕时漪:“夫人怎么不说话了,难道夫人嫉妒妾腹中的孩子?可惜了,妾听说夫人是个不能生养的。” “放肆!夫人是你能随口置喙的?”山栀朝她呵斥道。 柳柔婉扶的已经显怀的肚子:“为何不能,你又是什么东西,伺候人的下贱胚子,我同夫人说话,轮到你说话的份么。” “姑娘。”宝簪忽然低声道,“这柳姑娘,奴婢瞧着更像是故意来挑事一般,后头又不知要如何算计姑娘。” 慕时漪冷笑一声,轻声吩咐道:“你去把院里的丫鬟婆子都叫进来,然后从府外请了郎中来。” 宝簪一愣,不知何故。 慕时漪却冷笑:“有人想找死,那我就成全她。” 不多时,偏听里站满了浮光院中伺候的丫鬟婆子,郎中也请来了。 “柳姑娘。”慕时漪慢悠悠坐直身子,声音清清冷冷,听不出丝毫喜怒:“你真觉得仗着肚子那块肉,我就真不敢拿你如何?” “来人那!掌嘴。” “你。” 柳柔婉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山栀从身后拧了双手,动弹不得丝毫,接着一个人高马上的婆子撸起,毫不犹豫就朝柳婉柔的双颊抽了下去。 清脆的巴掌声,伴随这柳婉柔的尖叫声,此起披伏。 “慕时漪,你疯了,毒妇!我腹中可是怀着方晏儒的儿子若是有个万一,太夫人定要你拿命偿还。” 慕时漪抿嘴笑了,勾起的唇瓣说不出的讥讽,扫过偏听站着的丫鬟婆子:“今日你们都看清楚了,也算做个见证。” “柳氏顶撞我,我这也算给她个教训。” “至于那肚子里的孩子。”慕时漪似笑非笑,清凌凌的乌眸中带着寒意。 “不要紧的。” “我派人把堰都最好的郎中都请到府中,怎么把她打残,就怎么把她治好,不就是花些银子的事么。” “柳氏,知错了么?”,慕时漪缓缓起身,斯条慢理走向她。
第13章 秋夜沉沉,浮光霭霭。 辅国公府,浮光院内灯火通明,照如白昼。 丫鬟仆妇挤在偏厅里,一个个低眉顺眼,噤若寒蝉。 柳氏被山栀反手拧着,跪在地上动不得分毫,掌嘴的婆子已经停手,战战兢兢站在一旁等候吩咐。 慕时漪步态盈盈,锦衣华服璎珞环佩叮咚,她驻立把视线落在柳氏脸上,那千娇百媚的乌眸中,带着浅浅的戏虐:“你知错了吗?柳氏。” 柳柔婉被山栀扯着发髻抬起头,她双颊肿的老高,眼中带着隐忍恨色,双唇死死抿成一条线,愣是咬牙不说一个字。 慕时漪闲闲转身坐回主位,撑着脑袋看着柳柔婉笑吟吟道:“真是难办呐,那就继续打吧。” 她朝身后宝簪摆手示意。 宝簪会意,望向一旁胆战心惊,缩在角落的那群郎中:“到时就麻烦各位,好好治伤,我家夫人说了,银钱不是问题,人给全须全尾治好就行。” “住手!”方晏儒沉着脸,满身寒气,从外头进来。 他青衫不见一丝皱褶,发髻一丝不苟,眉弓微拧着,一瞬不瞬看向在主位上的慕时漪:“时漪,让人住手,再打下去,人就死了。” “晏郎。”被山栀压着的柳柔婉开始疯狂挣扎,尖声哭喊道,“晏郎救救妾,夫人这是要把妾给活活打死啊,妾腹中可是怀着晏郎的长子。” 慕时漪唇角微翘嗓音低低,带着漫不经心的的嘲弄看着方晏儒:“那,你知错了吗?” 柳柔婉的低泣声霎时一顿,紧紧的咬着唇,满口血腥,硬是不说一个字。 巴掌声依旧,整个偏厅静得落针可闻。 “够了!”方晏儒狠狠甩袖,盯着慕时漪,清润嗓音中,终于多了丝焦灼。 两人对峙,慕时漪寸步不让。 约莫过了半盏茶功夫,柳柔婉抬起头来,咬着后牙槽,满口鲜血,连生生咬下一块口中也浑然不知。 她死死盯着慕时漪,声音嘶哑道隐忍:“妾,错了。” “是么?”慕时漪唇角带笑,满意点了点头,眸中神色却比这冷夜凉风更加寒凉。 她朝花厅里的丫鬟仆妇摆摆手,语调懒懒,没了兴致:“那都散了吧。” “晏郎。”柳柔婉瘫软在地上,眼中泪光点点楚楚可怜,嗓音里溢出细细弱弱啼哭声。 不过现在的她,再怎么矫揉造作媚声媚气,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本该巴掌大的小脸现在青紫遍布,肿得像个猪头,精心打扮的发髻珠钗散乱一地,就连往日引以为豪的娇媚嗓音,也变得沙哑如粗粝。 方晏儒皱眉走上前,垂眼视线落在柳柔婉的脸上,轻阖的眼皮,藏着晦暗不明的思绪。 柳柔婉望着他,眼中泛着希冀,就等着方晏儒扶起她时,她能娇弱无骨靠在他怀中。 不想方晏儒只是静看她半晌,朝身后吩咐:“把柳姑娘扶起来。” “晏郎。” 柳婉柔一下子慌了神色,疯一般伸手紧紧拉住方他的青衫下摆,大串大串泪珠子从眼中滑落:“夫人要把妾活活打死,晏郎也亲眼瞧见了。” “晏儒就这般容着夫人糟践妾么?曾经山盟海誓,如今妾腹中,怀的可是晏郎你期盼了好多年的长子啊。” 方晏儒僵了僵,依旧沉默。 他黑峻峻的双眸中情绪汹涌,本儒雅笔挺的双肩,忽而向下微塌,犹如没了支撑的力气那般,衣摆上传来的力道根本不容他忽视,柳柔婉的哭声还在断断续续,他无奈俯身,把人给扶了起来。 “我的老天爷,这是怎么了?”太夫人带着一众丫鬟婆子匆匆赶到,一进门,就被柳柔婉形同厉鬼的模样吓了一大跳,拍着心口,往后退了一大步。 柳柔婉甫一见太夫人进来,她隐忍的眸光闪了闪。 然后捂着已自己显怀的腹部,痛苦嘤咛出声,双眉拧得死紧:“太夫人,妾……妾,恐怕保不住腹中您的长孙了,夫人要把妾给活活打死,妾愧对夫人和晏郎的喜爱。” 她说完这话,就软绵绵失了力气般倒下去。 太夫人脸色发青,赶紧一叠声叫丫鬟婆子把柳氏抬会客院诊治,而后神色阴沉,颤着手指指向慕时漪:“慕氏你疯了吗?如此恶毒,她可是有孕之人。” 宝簪挡在慕时漪身前,看着太夫人丝毫不惧:“太夫人您说差了,柳氏是怀有身孕没错,但她招惹在先不知好歹,我家姑娘教训她,。” “更何况,我家姑娘心善,还不忘把堰都城名医都花重金请至府中,就算打残了,也会花重金全须全尾为何治好。” 太夫人尖声骂道:“你!贱婢,简直放肆!你有什么资格这般同我说话,我问的是你家主子。” 慕时漪冷哼一声,似笑非笑看着她:“打都打了,难不成还要选个黄道吉日?” “慕氏,你真是够尖牙利嘴。”太夫人脸上神色数次变换,最后冷笑一声,搭着丫鬟婆子的手甩袖离去。 听雪堂里,噤若寒蝉。 梳妆台前,两个贴身伺候的一等丫鬟,正在小心翼翼给太夫人拆去发髻中的累赘的珠钗玉环,有婆子捧来平日穿的舒适锦衣,为她换去今日进宫时所穿的命妇冠服。 所有人都知道太夫人今日心情不佳,所以一个个屏声静气,不敢有丝毫怠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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