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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父亲是宣威大将军慕行秋，母亲是徐家嫡女徐含珍, 本该是永安侯府世子的我，却因外祖徐家无子嗣的原因，被悄悄改了身份，成为徐家嫡出长子。 家中长辈待我极好, 也给了我极高的期望，徐家日后所有的荣辱与责任, 自然也落在我的肩头。 可惜, 成年后的我终究是让他们失望的。 在我十二岁那年，从堰都来了个奶娃娃，是四年前母亲拿命生下的女儿, 取名徐知意。那时我还不知自己身世，自小就知道有个养在堰都的嫡亲妹妹，身子骨不太好, 养在祖母膝下格外精贵。 那一年，徐家与堰都宫中关系并不太好，祖母担心知意留在堰都会出什么意外, 就狠心把才四岁的奶娃娃送到了苍西军营中，让我这个嫡亲哥哥照拂。 如今想来, 其实那时候祖母就考虑许多，大抵是觉得我年岁渐大, 并非徐家亲子的事, 早晚有一日是瞒不下去的。若日后她不在了, 我又知晓自己身份，难免心里生了间隙，若是徐知意一直在苍西，养在我身旁，这般日日相处，就算日后有了个什么意外，我作为哥哥总会护着她。 可惜祖母事事都做了谋算，偏偏没料到我在及冠礼后，知晓了身份，却对她生出了别样的心思，后来她及笄后，有极好的人家，数次想要相看，都是我暗中偷偷坏了她好些姻缘。 毕竟她是我亲手养大的姑娘，我又怎么舍得让那些人随意沾染她半分，就算是私下看一眼也是不行的。 初见徐知意时，正是灿灿深秋。 那日我跟着苍西将领去偷袭东胡王庭的粮仓，在戈壁中穿行了整整三天三夜，深夜时才伴着星辰回到军营。 冷夜寒星，军营前幢幢灯火，有个嬷嬷打扮的老妇人，她怀中抱着娇娇小小的奶娃娃，小姑娘瞧着不过三四岁的模样，眼睛圆溜溜的直盯着我看，也不怕生。 见着我，嬷嬷小心翼翼把她放在地上，让她给我行礼，她就咿咿呀呀朝我招手，乖乖叫了声哥哥。 我骑在高头骏马上，垂眼打量着小小的一个，大漠里狼崽子一口就能叼走的奶娃娃。 然后，我鬼使神差翻身下马，小心翼翼把她给抱在怀中，小奶娃娃在一瞬间被举高高，她也不怕，格外雀跃似乎是喜欢我，软糯糯的一团，然后拉着我衣袖就在我怀中沉沉睡了过去。 自懂事起，除了父母在世那些年，我从未与人这般亲近过，总觉得这一生就该这般漂泊在苍西，一辈子没个归宿，在我把徐知意抱在怀中那一刻，我竟觉得有个血脉相连的嫡亲妹妹也是格外好的，至少我像离群多年的候鸟，在这一刻终于有了牵挂。 初始我本想着把她放在苍西的镇北王府中娇养，军营中休沐时去瞧一瞧就行，毕竟徐知意来苍西，是带着十几个丫鬟婆子一同来。 我若把她放在身旁娇养，自然是行不通的，我虽自小早熟，但在年岁上也只是个十二岁的少年郎君，哪里会带孩子，养孩子。 可偏偏徐知意来了苍西后，她似乎有些水土不服，夜里时常高热惊厥，郎中和伺候的婆子都没了法子，她时常哭着寻我，这镇北王府百十号人中，也只有我能把她哄好。 最开始时，我白日在军营，夜里就抽出时间回王府哄她入睡，再后来也不知怎么的，她连身旁的婆子丫鬟都不要了，得日日粘着我入睡。 我兵出军营时，她就乖乖呆在营地军帐中等我。 等到深夜，我满身血衣回到营帐中，她怀里抱着布老虎，大大眼睛看着我，也不怕，就跟在我身后叫我哥哥、哥哥的叫我，软软的声音问我身上的伤可会痛？ 会痛吗？ 当然会的，小时候受伤我也悄悄哭鼻子过，父亲在世时对我教导严厉，母亲又常年病着，那时也只有每年去苍梧小住时，时漪跟在我身后这般问过我。 那一刻，我承认，我心软了。 对于这个素未谋面的妹妹，我看着她小小的一个，走路摇摇晃晃都不及我膝高，仰着头看我时，声音软软的叫我哥哥时。 那瞬间，我好些明白了，为何家中长辈用命也好守护好大燕的每一寸国土，因为如今我的身后不光是大燕，还有我的幼妹徐知意。所以我明白，心里一旦有了羁绊便不能倒下，只能一日比一日愈发强大起来。 知意自小粘我，春去秋来，我也渐渐学会要如何照顾好她，但凡能做之事皆亲力亲为，她年岁小，我又是兄长还没到男女大防的年岁。 后来她再大些，我就教她骑马射箭，也教她读书习字，初衷是想着在苍西边塞有厉害的本事，总能保护自己，但她却想像我一样成为苍西厉害的将军。 最初我也反对过，终于拗不过她的性子，她似乎也与我一同习惯了，就像男子一般在边塞的风沙里摸爬滚打，行军时，夜里若冷就同我睡在一处。 再后来我二十及冠，我看着从苍梧冒雪前来的姑父，我们平日除了信件外，已多年未见，我却从未料到我生得与姑父那般相信。 当时我心中多有怀疑，最后在他离开苍西时，难得一次失态问出了这个疑惑。 我记得，当时姑父愣了许久，然后长长叹了声，也没打算瞒着我，如实同我说了我身世的秘密。 那时候，我心中并没有多少震惊，只是脑海里有一根拉扯了许久的弦悄悄松了少许，姑父说这事家中本打算瞒着我一辈子的，可最终谁也没料到，我竟是与他生得犹如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样貌，许是老天爷难得大发慈悲一次吧。 再之后，冬日时我偷袭东胡王庭遭遇伏击，徐知意为了救我，只带一小队人马从北留交界绕过，潜入东胡后方粮仓处，一把火烧了东胡的存粮。 也因为那次，她被困在茫茫雪地里整整三个日夜，等我把她救出时，她已冻得浑身青紫，失温到连冷热都不会感知。 然后她就落下了一个冬日怕寒的心疾，每年一到寒冬腊月时，夜里屋中就算点上再多的烛火也无用，只得我日日陪在她身旁睡着，她才能安眠。 恰好那时我刚知自己身世秘密，我与她指尖并非嫡亲兄妹，每每她蜷缩在我怀中，软软身子挨着我时，我心头漫上的情绪已和从前大不同了。 某些孽缘与牵绊，许是老天捉弄早早就埋下了，我心里已经不能平静，她却依旧把我当做最亲的哥哥。 我们就这般，依旧在苍西相互扶持着，除了她及笄后，我暗中搅黄了她所有的婚事。 再然后，时漪妹妹与太子在凉州成婚了，知意也后知后觉感受到我与她之间不再是单纯兄妹情分，渐渐的开始与我避嫌。 在发现她开始疏离我那一瞬，我心就像被刀剑生剜过般，是空落落的钝痛，那是是好不容易娇娇养大的姑娘，竟与我离心有了隔阂。 我想着她日后会嫁人，会温婉与别的男人轻声细语，我开始惴惴不安夜不能寐。 这一生，我早已病入膏肓无药可救，我身旁除了她外，已不能再习惯别的女子。我和她之间的感情，却从明白心意的短暂欢喜中，就注定了是一场悲剧的开始。 祖母临终前把我叫到床前，逼我立誓这一生绝不娶徐知意为妻。 那一夜，寝屋里的房门大开，我彻夜未眠守在祖母床前，就隔着一扇薄薄屏风，徐知意就跪在屋外，哭着要见祖母最后一面，祖母到死都未曾同意。 祖母这般心狠，不过是想着要在徐知意心底捅上一刀，让徐知意这一生都记着，这一夜我跪地起誓时说的每一个字。 等天蒙蒙亮时，祖母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她的死就如同夜里的那一道花鸟屏风，薄如蝉翼却隔断在我与徐知意之间，像是天堑无法逾越。 后来我和徐知意扶灵回堰都后，徐知意留在了堰都镇北王府中，我最后孤身一人回了苍西。 这一别，我与她近乎两年未见，时漪从堰都给我写了数封信，信里说得明确徐知意病了，咳嗽不见好，夜里梦中呓语时唤的都是我的名字。 这些我又如何不知，堰都的镇北王府中自然有暗卫负责徐知意每一日汇报，细致到连她几时用的午膳，吃了多少东西，都会暗中与我汇报。这这般狠心把她留在堰都不管不问，何尝不是学了祖母的手段，只不过是想要逼她也逼我自己，等痛狠了，才知晓过往的得之不易。 所以等到庆贞四年深冬，我把一切布置好后，就往堰都递了自己病亡的消息。 那时我人已在堰都，亲眼看着徐知意知晓我死那一刻，她眼中的惊慌失措与恐惧，我竟病态般觉得有些畅快，至少我能确定她这辈子是永远也拜托不了我的。 我看着她从王府中纵马出了都城后，一路往苍西骑去，寒冬腊月滴水成冰的路上，我就悄悄跟在她后方，看着她纤细单薄背影，和听到夜里悄悄的哭泣声。 到了苍西后，她在连我尸身最后一面都未曾见到的憎恨中，想要跳崖跟我离去。 那一刻，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我后悔了，我伤她的时候，何尝不是往自己心里捅了千百刀，血淋淋的掩埋在我血骨中。 我从身后拥住她，把她娇软身体死死箍进怀中，向她忏悔祈求她原谅，我真的走投无路没了法子，只能骗了她这一回。 从那之后，我与徐知意的后半生从未分开过一日，我们和好如初，我也从此隐姓埋名，这世间再无镇北王徐仰川，我就像个影子一般陪在她身旁，甘之如饴。 哦，忘了说，我与徐知意最后还是有了一个孩子的，对外宣称是徐知意在苍西收养，为继承徐家香火。 往后的半生，我并不遗憾，功名利禄在我眼中不过尔尔。 转眼庆贞六十一年，深秋。 我在睡梦中与世长辞，尸体烧成灰烬，撒在苍西边界茫茫戈壁黄土中，秋风一吹，就跟着朦胧黄沙散在了四处。 我的墓碑也立在了哪处，无字空碑，因为我的这一生，并不是寥寥数语能书写道破的。 若有下一辈子，我一定要离徐知意远远的，然后千里万里把她寻回，这样我们不会是兄妹，我也能光明正大，得到所有长辈祝福娶她为妻。 知意，下辈子见啦。 ——仰川。 【徐知意篇】 我叫徐知意，我是镇北王府唯一的姑娘，母亲生我时体虚难产而亡，而我一出生便没了母亲，半年后父亲也死在了战场上。 所有我四岁前都是堰都的祖母一手养大的，我身子虚，小时候养得精贵，祖母护我如眼珠子般护着，所以我虽生在堰都，对堰都皇城却是没有任何记忆的。 后来我年岁大些，身子骨好些时，祖母担心日后我留在堰都会成为皇家扣留的质子，就狠心把我送到了苍西，我的哥哥徐仰川身旁。 四岁以后，我的记忆中除了戈壁中茫茫黄沙外，剩下的只有我的哥哥，他少年将军，是天底下最英俊勇敢的儿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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