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江点点头:“于是月门再命暗杀堂的杀手上京来刺杀大人,他们早已在城外布下了天罗地网,只待大人出去,这分明是一出连环计。” 陆沉风勾了下唇,声音凉凉道:“这时候本官若倒下了,京中必乱,天下……” 话未尽,言已明。 黎江和苗武两人没再多说,但都心知肚明,也深知陆沉风此话并非自夸。 月门背后的势力,不只是江湖组织那么简单,牵连甚广。 他们真正的目标,是宫里龙殿上那位。 除掉陆沉风,再扶持他们月门的人坐上锦衣卫指挥使这个位置。 若真让他们得逞,佛法大会召开之日,便是京中动乱之时。 今上正值盛年,太子才刚弱冠。 倘若圣上一旦有个闪失,这天真就变了。 陆沉风仰靠在紫檀雕花圈椅里,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着扶手。 “本官虽臭名昭著,但也知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更何况,本官比任何人都渴望盛世太平,谁敢让这天下生乱,本官就要他的命。” 他声音轻轻淡淡,说出的话却掷地有声,一字一顿,每个字都重若千钧。 “大人。”黎江喊了他声,“八珍楼后堂,月门的人见了夫人……” 苗武虎目一瞪,从鼻腔里喷出声粗气:“哼,什么夫人,一个江湖杀手而已,早晚会栽在大人手里。” 黎江咳了声,看向陆沉风:“总之大人当心点,别被套了进去。那杀手是月门里轻功最好的,当日她若不是为了救同门,我们没人能困住她。”瞥了眼陆沉风的神色,见他没动怒,黎江才继续道,“她留在大人身边,定是有目的的。” 苗武急忙附和道:“是呀大人,那姑娘看着娇娇柔柔的,可一点不简单,你可千万别着了道啊!” 最主要的是他还打着赌呢,若赌输了,他的祖传苗刀就没了。 陆沉风冷冷地勾了下唇,自信淡定道:“放心,本官十分清醒,不过将计就计利用她而已,事成后再将其打入诏狱。” 后堂小院。 轩窗半开,秋日暖阳照进屋,光影洒落,青砖斑驳。 姜音坐在木窗下缝制着被套,玉手轻动,飞针走线,一针一线如穿花戏蝶。 她两腿伸直并拢,脚尖晃动着,缝一针哼一声,哼唱着不知名的江南小调。 陆沉风从议事厅出来,原本是想去诏狱的,刚走出没几步,想起他这处独居小院如今已多了个人,便又折返回来。 他走到桂花树下,透过半开的窗,一眼看见屋内的画面。 融融秋光下,温柔娇俏的姑娘坐在绣凳上哼唱着江南小调,纤纤玉手飞针走线,好似那寒夜里的一簇火,不知不觉便燃进了他心底。 双脚仿佛被定住了,无法挪动半步。 不知在树下站了多久,直到听见黎江的喊声,陆沉风才回过神。 “嗯?何事。”他双手背后,转身看着黎江,眼神还有些散。 黎江走上前来,伸头往窗内看了眼,笑着道:“那就是月门杀……夫人?” 陆沉风脚尖一转,侧身挡在了黎江面前,遮住他视线,眼神凛冽。 “何事?” 黎江收回视线:“方才老裴让人带话过来。他说大人与其这般不知时限的耗着,不如来招釜底抽薪。” 陆沉风眯了眯眸子,冷声道:“说。” 黎江朝着陆沉风身后努了努下巴。 陆沉风压了压眉,负手走去廊下,黎江跟上。 两人站在廊柱后,黎江停下脚,低声道:“老裴的意思是,让月门彻底以为姜姑娘已背叛月门成了大人您的人。如此一来,姜姑娘没了退路,便只能全心全意地向着大人了。至于事后……”他摸着唇笑了声,“事后大人您若动了恻隐之心便假戏真做,若无心意,杀之放之还不是大人您一句话的事。” 陆沉风负手立于光影明灭的廊下,身姿挺拔料峭,穿廊风掀动他赤红的衣摆,如火飞扬。他眼睛看着前方,头微抬,贴骨的下颌凌厉如锋。 “大人。”黎江小心翼翼地看他一眼,“裴镇抚说,大人若同意此计,稍后便带着姜姑娘一同去诏狱。” 良久,陆沉风应了声:“嗯。” 姜音做起事来很麻利,不多时便将一床被子缝好了。 她将针线卷好放入竹编箩筐,站起身抖了抖衣裙,弹去身上的棉絮和线头。 就在她抱着被子往床榻走去时,陆沉风推门进来。 “夫君忙完了?”听到开门声,姜音转头看去,满脸笑意,“夫君回来得正好,我刚把被子缝好,夫君过来帮我一起抻平。” 陆沉风看着她,一双黑沉的眸子清亮逼人。 “我要去诏狱。”他淡声道,“夫人可要随我一同前去?” 姜音杏眸圆睁,微微讶然,笑了声:“夫君去处理公务,我就不去了,我在家等着夫君回来。” 她把被子放到床上铺平,抻了抻四方边角。 “我看院里那株桂花开得正盛,趁着这几日天晴,我去收些桂花,来日晒干后入枕煮汤皆可。” 陆沉风走到她身侧,拉着她的手坐下,两人腿挨着腿坐在床沿。 他微低着头,刀裁似的眉轻皱一下,神色间满是疲惫和无奈。 “圣上命我调查女子失踪案,眼下虽已查到是月门所为,但却苦于没有证人,无法结案。眼瞅着圣上给的期限已到,为夫我……唉,我这顶乌纱帽只怕要戴不稳了。为夫做不成官倒也罢了,只可怜那些无辜受害的女子。”他急忙拉住姜音的手,“夫人,你可愿随为夫去诏狱劝说月门的人。” 姜音看着他,笑得温柔纯良:“不知夫君想让我如何劝说?” 陆沉风勾了下唇:“稍后我带夫人去诏狱,夫人莫怕,为夫会一直守在你身边,定不让夫人受到伤害。到时候夫人只需力劝他们招出月门门主的真实身份即可。” 姜音面上笑得温柔和煦,心里却冷如三九寒冬。 狠,这招是真狠!不愧是狠戾毒辣的锦衣卫指挥使。 原本她还想徐徐图之,暂时周旋在两者之间,待到时机成熟,再来一招金蝉脱壳。 而陆沉风却直接给她来了一招釜底抽薪,想让她彻底成为月门的弃子。 如此一来,她便再没了退路,只能全心仰仗着锦衣卫,仰仗陆沉风。 可陆沉风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她并不清楚,岂敢以命交付。 再者说,她都不知道门主的真实身份是什么,怎么招? “夫君,我……” 姜音正要回绝,门外锦衣卫禀报。 “大人,柳府的柳二公子前来拜见。” 陆沉风皱起眉头,厉声道:“他来做什么?” 一个游手好闲的纨绔。 “不见!” 手下锦衣卫道:“柳二公子说,他家小妹在咱们这儿。他怀疑大人您抢了他们柳家的小妹藏在锦衣卫衙门,还说您要是不见,他就去上报大理寺,由大理寺来彻查此事。” 手下越说越小声,生怕陆沉风发怒。 大理寺少卿柳珩,乃柳家大公子,柳闵的兄长,向来与陆沉风不对付。 一个是柳尚书的嫡长子,又是四品大理寺少卿。一个是三品锦衣卫指挥使,皇上的亲信。互相谁也不怕谁,两人可谓是斗得你死我活。 至于是因何斗得这般水火不容,具体真相不得而知,有传言说是为了一个女子。 然而在众人眼中,陆沉风此人冷心冷情,贪财恋权却并不好女色,怎么看都不像会为了一个女子与人争斗。 陆沉风听到“大理寺”几个字,紧绷着脸,眉眼低压,目光冷得如刀子。眼下他正需要借助姜音查清月门之事,万不敢让柳家人横插一手。 “带他进来!”他冷着脸站起身,临出门前看了眼姜音,“夫人好生歇着,我去去就回。”
第008章 (修) 目送着陆沉风离开后,姜音脸上没了笑意,她眼睛盯着门口方向,手抓着被子一角,用力揪紧,捏得指节发白。 今日八珍楼之事,她深知北堂主是故意在试探,而陆沉风也在试探她。 北堂主让人给她带话——九月初九把陆沉风引去香积寺,目的是为了再次刺杀陆沉风。 她不信陆沉风会不知情,以陆沉风的心机城府,只怕早已安排了人手在八珍楼埋伏起来,她和月门的一举一动,皆在陆沉风的掌握之中。 而北堂主久居京城,曾经也在朝中做过官,对陆沉风又岂会一点不了解。 所以这件事,从头至尾,都只是双方的一场初较量,顺带试探她。 北堂主是想试探她有没有背叛月门,陆沉风是想试探她的立场。 不出预料,北堂主应该还会派人来传递消息。 眼下她想周旋都没了周旋的余地,必须尽早做出决定,否则只会害了自己。 陆沉风,这个狠戾如狼、奸诈如狐的男人,事成之后想在他手里全身而退,难如登天。 然而再难,她也得试一试。 留在月门,最终只会是死路一条,毫无转圜余地。 陆沉风慢悠悠朝着议事厅走去,走三步停两步,时不时低下头嗅一嗅沿路的菊花,丝毫不急着去见柳闵。 黎江跟在他身后,随着他一走一停,似闲话般说道:“据说十三年前,柳家的小女儿走失了。” 陆沉风唇角提了下,讥笑一声:“不是走失。” 黎江其实心里清楚原因,却故作惊道:“哦?不是走失,难道是被拐子拐了?” 陆沉风斜挑着嘴角看他一眼:“我看你是皮痒了。” 黎江摸着鼻子,讪讪一笑:“柳家当真是……” 陆沉风冷哼了声,眼中讽意越发明显。 柳家小女儿当然不是走失,而是被柳家当作平步青云的筹码献了出去。 十三年前,那时候柳宗泉还不是工部尚书,只是一个五品的工部郎中。 他为官多年,向来平平稳稳,属于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保平派”,即为保平安一派,在工部郎中的位置上一坐就是十来年,没升没降。 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更何况是新登基的皇帝。 十六年前,今上平定阉党之乱登基为帝,从龙有功者,都升了,朝中那些无过也无功的保平派,有的酌情贬官,有的明升实降调去了苦寒之地,有的甚至还因为碌碌无为被罢官。 柳宗泉幸运,没升没降,继续呆在原来的位置。 只是工部郎中这个位置,他坐得并不稳当。 也是巧了,元化三年秋。 寒露那天,皇后带着年幼的太子去香积寺上香为国祈福,正好那天柳夫人带着儿女从娘家回来路过香积寺。 两方车马相遇,柳家人的车马跟在后面。 回城途中,皇后与太子遭遇了刺杀,确切点来说,是年幼的太子被行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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