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仰着头哭着,鼻子不是鼻子,嘴巴不是嘴巴的,大有滔滔不绝之势,傅至寒实在头疼。 他又好气又好笑:“你把人家打成这样,还好意思哭?” 他声音虽说还是严肃的,手上却已经诚实地拿出手帕,要替她擦眼泪。 梁白玉呜咽哭着,伸出手说:“夫君,我手疼。” 傅至寒方才便看见林植那鼻青脸肿的样子了,看着是打得很激烈,他在戒律堂就担心梁白玉身上会不会也受了什么伤,听她说自己手疼,那点气顿时无影无踪,都化作了担心。傅至寒紧张地接过梁白玉的胳膊,问哪里疼。 梁白玉哽咽着说:“刚擦了眼泪,别擦鼻涕……” 傅至寒:…… 傅至寒替她擦了擦眼泪,无奈道:“到底伤哪儿了?” 梁白玉吸了吸鼻子,眼泪汪汪看着傅至寒,而后将袖子拉上去,露出细嫩的胳膊,指了指胳膊肘上一道细小的伤痕。似乎是被抓了下,一道红痕,还有些破皮,隐隐地渗出一丁点红色。 “呜呜呜呜,这里。” 傅至寒盯着那道细小的伤口,一时无言以对,她再哭会儿慢点说,这伤口都能愈合了。 可是想到她先前在府中被花瓶砸了一下,都疼成那样,到底也是个娇娇弱弱的小姑娘,和他这种大老爷们儿不同。傅至寒认命地叹气,从袖中取出一瓶药膏,方才出门前忠叔特意备着的。 傅至寒把药膏打开,倒了一些在手心,以掌心揉搓揉开后,轻轻地敷在她胳膊上。 小姑娘的胳膊软软的,柔柔的,和他自己的完全不一样。 傅至寒忽然觉得很新奇,竟然差别这么大吗? 梁白玉倒也不是多疼,其实就是一时不知道怎么排遣那种情绪,便哭了起来,哭着哭着又觉得好像挺丢人的。看傅至寒板着脸,又很生气的模样,便一时这么说了。 她盯着傅至寒的手,他的手掌很宽大,手背上分明的筋骨令人一眼便能这双手的力量感。因常年舞刀弄剑,他手上有明显的茧子。茧子摩擦着肌肤时,有些痒意。 一时间谁也没说话,只余下林间的风声。 他们正好站在一棵桃花树底下,已经是芳菲谢尽的时候,花瓣凋零飘落。忽而有一朵桃花落在傅至寒头顶,傅至寒半蹲在梁白玉面前,梁白玉刚好能够到他的头顶。 她伸手取下那朵桃花,摊开手心给傅至寒看,眼睛亮晶晶的。才哭过的睫羽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就这么看着傅至寒笑。 倘若忽略她不久前才一个人和几个人打架这件事的话,这副景象倒也算得上养眼。 一个漂亮的少女,站在桃花树下,看着人笑,满眼天真无忧。 倘若她未曾经历变故,恐怕也该是如此。 傅至寒原本还有些气在心里,可这一刻,只剩下心疼。 他忽然想,他会尽力让她也过得天真无忧,如旁人家的小姑娘一样。 傅至寒心里想着,忽然感觉到自己胳膊上被人戳了戳,他回过神来,见梁白玉正拿手指轻戳自己胳膊,还有些疑惑:“咦,夫君,你手上的肉好硬啊,我的肉就很软。” 她怕傅至寒还在生气,改口唤他夫君,是想撒娇。 傅至寒语气软下来:“我是习武之人,自然与你不同。” 梁白玉哦了声,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傅至寒视线落在她那小到可以忽略不计的伤口上,药已经涂好了,只是…… 他用目光比了比她的胳膊和自己的手掌,怎么会这么瘦弱不堪?他一只手都能握住她的胳膊。 这么想着,他也这么做了。 傅至寒收拢掌心,圈住她瘦弱的手肘,不仅能圈住,甚至还很宽松。傅至寒再紧了紧手指,直到完全圈住她手肘。 梁白玉眨了眨眼,看着他的动作,听见傅至寒说:“你这小胳膊小腿的,怎么能打得过他们的?” 梁白玉:“……” 从前她在李家村便经常同人打架,可是她身板小,如果正儿八经打架当然打不过,所以她已经掌握了一些不正儿八经打架的诀窍,基本上不会让自己吃亏。 她说完,傅至寒轻哼一声:“你还挺骄傲?” 梁白玉垂着下巴,摇头:“没有没有,我不骄傲。” 傅至寒松开手,又皱眉。 只见梁白玉手腕上多了一道红痕,是他方才圈过的地方。 他有用这么大力气吗? 这也太细皮嫩肉了。 傅至寒收回思绪,想起正事,唤她名字:“白玉。” 梁白玉抬头,做好了挨训的准备。 傅至寒道:“日后不许这么做了。” 梁白玉嗯了声:“我知道错了,对不起。” 傅至寒继续道:“你今日虽说没有吃亏,可难保下次不会吃亏。今日林植他们是没打过你,可若是换了旁人,你直接与他们动手,打不过怎么办?那你会受伤,受伤便会很疼,你可知晓?日后若再遇到这样的事,你该权衡利弊才是,你明白吗白玉?” 梁白玉弱弱开口:“打得过的就可以吗?” 傅至寒:…… 他几时是这意思了?他的意思难道不是说,叫她不要动手么? “不可以。”傅至寒脸色微沉,梁白玉见状,又低着头,哦了声。 “你先动手,论起来便都是你有错在先,你明白吗?” “哦,好。”梁白玉闷闷地应下。 “你最好是记住了。” 梁白玉赶紧抬头,字正腔圆道:“我记住了,当真记住了。” 傅至寒嗯了声,站起身,“好了你回去吧,我也该回去了。” 身后的人弱弱开口:“那个……” 傅至寒停住脚步,疑惑地看向她:“怎么了?还有何事?” 梁白玉肚子代替她回答,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夫君,我饿了。本来是要去饭堂吃饭的,结果还没来得及吃,就打起来了……又被夫子罚站了好一会儿……现在真的好饿,马上就要饿昏过去了。” …… 梁白玉狼吞虎咽地吃着排骨,毫无吃相,可见是真饿得凶了。傅至寒在一旁看着,不久前他让忠叔去弄了些吃食送来。 “夫君,你真是太好了。”梁白玉腮帮子吃得鼓鼓的,声音含糊不清地说。 傅至寒别过脸,没有回答。 忠叔瞧着她这模样,慈爱地笑了笑,“姑娘慢点吃,别着急。” “嗯嗯……”梁白玉点头,喝了口水。 待到吃饱喝足,梁白玉心满意足,她站起身,擦了擦嘴,看向傅至寒。 “那……夫君,我先走了。” “去吧。”傅至寒将手边一个纸包递给她,“这是一些小零嘴,你带着吧。” 梁白玉接过纸包,有些感动,“谢谢夫君,我肯定不惹麻烦了,夫君再见。” 说完,梁白玉转身离开。 傅至寒看着她一路小跑的身影,忽地想到什么,又叹气。方才听她一口一个夫君,倒是忘了纠正了,若是她在书院里也同人这样介绍他…… 罢了,说便说吧,左右也是他自己亲口应下的,不是虚言。 - 梁白玉回到号舍的时候,心情挺好的,步子都很轻快。在号舍的廊上遇见了嘉宁郡主,嘉宁郡主抱着胳膊看她一眼,道:“果然是乡野村姑,竟然一言不合便与人打架。” 梁白玉和人打架的事,虽说书院不允许大肆宣扬,知晓之人并不多,可嘉宁郡主看梁白玉不顺眼,听说她发生了不好的事,当然想打听清楚。 梁白玉这会儿心情好,不想和嘉宁郡主计较,故意说:“对啊,你可得小心点,万一哪天我也一言不合打你一顿。”她说着,还往前走了一步。 嘉宁郡主往后退了退,“你敢!你若是敢动本郡主,你吃不了兜着走!” 梁白玉冲她吐了吐舌头,转身回自己号舍。 宋瑶她们已经回来了,经过今日这事,几个小姑娘的情谊更深了些。梁白玉回来的时候,她们正在聊八卦。 “我回来了。”梁白玉推开门。 三个人皆站起身,将梁白玉围住:“你没事吧,白玉?傅将军他没打你骂你吧?” 梁白玉被傅至寒带走,她又犯了错,傅至寒又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太吓人了。 梁白玉摇摇头,跟她们进去,把手里的糕点放在桌上,分给她们:“没。” 她们不大相信:“真的吗?我们瞧着傅将军很凶的样子。” “也没有,他其实挺好的。”梁白玉想到傅至寒,他偶尔有点凶,但大部分时候都对她很好,即便凶,也是为了她好。 “噢,那就好了。”三个人各自坐下,都松了口气。 梁白玉看向俞虞,问:“你阿娘没有为难你吧?” 俞虞摇头:“没有,我阿娘起初是被我吓到了……她醒了之后,跟我说她很开心。” 梁白玉不解:“啊?” 俞虞有些不好意思:“因为我从小就胆子小,以前老是被别人欺负,今日她听见我与人打架,她感觉很欣慰来着。当时就太高兴了,所以才晕过去了。” 梁白玉不禁失笑:“还有这样的事呢。” 宋瑶与卫芊芊也跟着笑,梁白玉又问:“对了,方才我进来之前,你们在聊什么?好热闹的样子。” 说着这,卫芊芊脸上笑容淡去,她叹了声道:“方才在说,其实我是为了逃婚才来碧桐书院念书的。” 梁白玉张大嘴:“你?逃婚?这是怎么回事?” 卫芊芊道:“母亲去世后,我爹又娶了一个后娘,那后娘一向不喜欢我。因此去年时,便打算将我嫁给一个老男人做填房,为了他的钱。我不愿意,就逃婚出来了。” “我才十三岁,正是青春年华,怎么能嫁给一个老男人蹉跎岁月呢?更何况,我都没见过那个老男人,我是绝对不能嫁给他的。” 老男人…… 梁白玉不知怎么,想到了傅至寒。 宋瑶点头:“芊芊,你做得对,咱们这如花似玉的小姑娘,自然不能嫁给老男人。” 梁白玉回过神来,弱声开口:“其实老男人……也不一定就不好吧……” 宋瑶义愤填膺:“老男人当然不行了,老男人为何年轻时找不到媳妇儿?那定然是因为他有些见不得人的毛病呗。” 见不得人的毛病……傅至寒他应该没有吧? “兴许他只是醉心于自己的事业……” “那怎么可能,成婚便不能让他干事业了么?” 她们说得激情澎湃,义正辞严,仿佛嫁给老男人便是多么大的罪过似的,梁白玉不敢再插嘴。 “好了不说这些了,对了,白玉,你与傅将军……”卫芊芊忽然问。 梁白玉打断她的话:“傅将军只是我哥哥!” 作者有话说: 老傅:行吧,好歹没说我是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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