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女听明白了。 “明日就去。”忽然间,陆江月心中好似隐隐有了寄托。 *** 翌日,温印和李裕随老夫人一道从娄家老宅出发去明珠寺。 因为要一整日的路程,途中的时间太长,乘坐同一辆马车不方便,就分了几辆马车走。 “我陪祖母一处吧。”温印搀着区老夫人一路从屋中行至马车前,临到上马车时,温印提起。 区老夫人看她,“不用了,你们两人总陪着我也烦闷,路上还要一整日呢,中途歇脚一处就行了,你们回自己马车吧。” 温印凑近道,“我同外祖母一道吧,我同他还在怄气呢~” 李裕不由笑了笑。 区老夫人伸手敲了敲她的头,“怄气就和好去,来我这里做什么?你们一怄气就来我这里,我也烦。” 温印僵住:“……” 李裕忍不住笑开。 温印委屈,“我就想外祖母一处……” 周妈笑道,“表小姐,老夫人昨晚没睡好,就让老夫人晨间多睡会儿吧,等中午寻一处落脚,一道用过晌午饭,表小姐再同老夫人一处也不迟,反正路上还长着。” 区老夫人朝着温印点头,是赞同周妈的意思。 温印会意。 区老夫人伸手替她拢了拢披风,亲厚道,“别着凉了,这两日倒春寒,天气不像往常。明珠寺在山间,山间又冷,自己将息些。” “知道了,外祖母。”温印跟着笑起来。 周妈这才上前扶了区老夫人上马车,区老夫人又朝李裕道,“替我看着她,她不怎么老实。” 温印:“……” 听到这种说法,温印惊呆。 李裕却会意,“好。” 温印看他,他不置可否,笑着牵了她上第二辆马车。 明珠寺是寺庙,佛堂清净之地,这次跟去的禁军和温印身边的侯府侍卫加一起不少。这次去了这么多人,府中的仆从里,就周妈,清维和安润几个跟了过来。 温印和李裕上了马车,安润在马车与车夫共乘,没有入内。 温印撩起马车上的帘栊,看向窗外,都二月中旬,竟然还有倒春寒。而且因为定州靠近江边,所以倒春寒一来,不仅冷,还是湿冷,寒意顺着肌肤往骨头里钻。 温印放下帘栊,又不由拢紧了身上的披风。 不过终究不是冬日,没有置炭火,要没有穿狐狸毛的披风,冷不丁还是有些冷。 这次路上的时间长,温印原本也是想带下下打发时间的,但佛祖跟前不带宠物的好,寺庙禅院里也有自己的猫。 温印托腮靠着窗户处出神。 “想什么?”李裕看她。 温印随口感叹道,“在想,什么时候能恢复太平安康……” 做商人,没有什么比太平安康更好的环境了,虽然乱世也能发国难财,但不心安,也不长久,这样的生意娄家不做。对娄家来说,太平盛世才是生意兴隆最好的保障。 只是温印问起,李裕没有应声。 李裕陷入了思绪。 李坦逼宫,借了长风与东陵交战的先机,蓄谋已久,环环相扣,不会这么容易倒台。 父皇还在他手中,他可以挟天子以令诸侯。 李坦能逼宫,他自己手中原本就握有驻军在,眼下父皇被软禁架空,他以东宫的身份监国,承诺了既得利益,用户他的人也不会少。 再加上还有大哥…… 大哥能在背后推波助澜,让人全然没有觉察,有自己的底牌,也有凭借。 长风不会这么快恢复安宁,也不会这么容易。 他想起早前在元城见东山郡王的时候。 东山郡王同他说起过,“殿下当下或许会气馁,也或许会想,为什么好端端的,为什么会遭遇这些,身陷囹圄,落入这种举步维艰的境地,可是?” 他笑着颔首,“瞒不过余伯。” 东山郡王跟前,他没有隐瞒,“眼下还好些,早前刚知晓的时候,觉得脑中嗡嗡一片空白,也不知道日后会怎样,出路在哪里。” 东山郡王捋了捋胡须,温和笑道,“但是殿下,老臣并不这么看。” 李裕看他。 东山郡王继续道,“殿下年纪虽小,但师从太子太傅,自幼聪慧,也有太子气度,假以时日登上天子之位,能励精图治。但自古以来,贤明君主有能治太平盛世,却不能安天下的,始终英雄气短,所以,老臣来看,经此波折,于殿下,于长风,都不是坏事。” 李裕轻声,“余伯但说无妨。” 东山郡王认真看他,“风平浪静固然好,但如果内里已经波涛汹涌,表面上越是风平浪静,整个长风便越岌岌可危。殿下是东宫,一直都在陛下与太傅的羽翼之下,有波折,不一定就是坏到极致的事。相反,陛下和太傅都不在,逆境反而更能让殿下磨砺,等殿下真正熬过这一段,才算能真正应对朝中之事的复杂多变,军中之事的牵一发动全身,应对如何做一个能安定天下储君。所谓祸福相依,为君者,是将眼下的波折看作祸,还是哭泣心中的磨砺,都在一念之间。但这一念之间,就恰好是君王与普通人的区别,殿下可能明白老臣的意思?” 李裕颔首,“余伯的话,让李裕茅塞顿开。” 东山郡王这才恢复了笑意,“殿下一路往定州,老臣想见殿下一面不容易,所以这一面,老臣同殿下不说旁的事情,旁的事情有怀瑾这小子在做,老臣就放心了,老臣今日同殿下说时局。” 李裕微怔。 东山郡王继续道,“殿下听完,或许不会再觉得眼下危机如何,因为同周遭的时局相比,眼下这些都只会让长风暂时陷入困境,但放眼周遭,其实长风的境地才是岌岌可危,殿下听完,许是心中会更有数。” “余伯请讲,李裕洗耳恭听。” 东山郡王捋了捋胡须,继续道,“殿下,长风自先祖文帝以来,历经三朝天子励精求治,在当时近乎达到鼎盛。整个长风国中安定,边关安稳,百姓富足,商路广开,国力一度强盛直追苍月,那时候的长风远不像今日,那时候的东陵也还是长风东边的一个附庸小国,蚍蜉撼不过大树,但长风走到今日这步,东边的州郡步步被东陵鲸吞桑食,都是因为国中的夺嫡,便都想拉拢东陵,便一步步妥协,是长风自己将东陵扶植成了能与之抗衡的邻国,这些都是内斗……” 李裕听着,没有打断。 东山郡王又道,“无论今日大家愿不愿意承认,是不是讳莫如深,长风都已经在一步步衰退了,而且还在往衰退中继续。早前同东陵那场战争,旁人看到的是京中变天,宫中变天,天家被架空,太子被废,但老臣看到的,是原本被苍月和南顺压制下去的东陵,又在借长风延口残喘,吸食长风的国运与气数!” 李裕全然僵住。 不是旁人,应当是包括父皇和他在内,想的都是权力更迭…… 忽然听东山郡王说起这句,李裕心中震撼。 这才是时局,才是长风真正面临的处境,而不是遮盖了宫变这层遮羞布。 李裕早前没曾想过,但眼下才被东山郡王一句点醒。 “余伯所说,李裕惭愧。”李裕沉声。 东山郡王反倒笑了起来,温声道,“殿下,这就是为什么老臣心中,李坦做不了天子。他是很聪明,能布这样的局,能下这样的狠手,他能做君王,但对长风不是好事。私欲太重,会分不清初衷,被权力遮盖了眼睛,拿整个长风做博弈,同东陵做这样的交易,走上早前一样的老路,被东陵胁迫,最后牺牲的,都是长风国中利益,长此以往,长风怎能不衰退?” 李裕没有出声。 东山郡王看他,“殿下能想明白这一点,已经比陛下想得清楚透彻了。既然如此,那殿下应当已经知晓长风国中谁是盟友,谁不是……” 李裕这才颔首。 东山郡王又道,“殿下,时间紧迫,我们继续说,等说完之后,殿下还需再想一件事,长风之外,又有谁能做盟友?” “好。”李裕正襟危坐。 东山郡王先开口问道,“殿下可有想过,苍月太子柏靳这一趟为何会带走赵暖?” 忽然说到赵暖这处,李裕摇头。 赵国公的事令人惋惜,赵暖的事,也让他觉得难受,但他当时什么都做不了…… 东山郡王继续道,“这一趟柏靳原本是来见陛下的,苍月国力强盛,这些无需再老生常谈,殿下应当都清楚。老臣想同殿下说的,是这些年来柏靳监国,苍月一改早前策略,不断同周遭诸国一道谋求利益,柏靳将周遭诸国近乎都走了一遍,最后才来的长风。因为长风多年来的内乱,每隔一段时间的太平就又会生出乱象,所以,柏靳要慎重,这也是为什么长风宫变,柏靳还是来了,因为他不来,就会传递与长风不和的意图。但柏靳很聪明,这一趟未谈任何国事,全程说的都是寄情山水,即便眼下监国的人是李坦,也未达成任何协议,但与李坦交好,便是与殿下交恶,赵国公是李坦逼死的,他带走赵暖一定不是因为美.色,而是因为保留了同殿下交好的可能性,所以老臣会说,柏靳很聪明,他来长风做的任何事情,没有一件是明确表露立场的,却可以全身而退,但又留有余地。” 李裕也忽然反应过来,他早前想得太简单了,但柏靳根本不是这么简单的一个人…… 东山郡王又道,“殿下对柏靳有了认识,再来看看燕韩。燕韩地处中部,四通八达,是临近诸国的枢纽,地理位置优越,早前吞并北舆,也盛极一时,后来国中内乱频频,再加上周围虎狼环伺,境地比眼下的长风还要再危险些。但燕韩珩帝是个厉害的角色,平定内乱,励精图治,反倒是大乱之后有大治,眼下的燕韩已经在慢慢崛起,不容小觑,” 这些,李裕早前都听过,李裕点头,“余伯说的,父皇与太傅同我说起过。” 东山郡王颔首,“那殿下可还知晓,柏靳去过两次燕韩,第一次是同燕韩,西戎之间达成协议,燕韩以西至此安稳;第二次,是巴尔同燕韩交战,柏靳出面调停,最后双方停战,在北边开放了稳定商贸,渐渐代替了互市,至少这十几二十年,燕韩的北边也是安稳。” 李裕微顿,这些,他并不知晓…… 东山郡王继续道,“老臣再同殿下说起南顺,南顺和燕韩不同,南顺一直偏安一隅,是周遭诸国中经历战乱最少的国家,国中富足,兵强马壮。柏靳去了南顺后,苍月与南顺一道出兵攻占了东陵南部十八城,其中滨江八城是早前东陵从南顺手中拿走的,东陵阳帝这些年频频在苍月边境挑衅,苍月和南顺都师出有名。其实苍月同南顺已经在某种意义上达成了盟约,而这两国都同长风交界……所以殿下,国中局势只是一隅,真正要放眼更广阔之处,才知晓虎狼环伺,但长风多年都在内乱,近乎没有天子登基是顺畅的,代代都有夺嫡,多少忠臣良将不得不各自为主,这样的长风能走到哪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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