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婉晴点点头,止住泪水后,才顾得上安慰黄氏:“都是婉晴不好,让母亲这般劳神,若国公夫人当真不愿意,女儿自会绝了对世子爷的情意。” 黄氏叹惋一声,便也不做他想了。 回到向晚阁的莹雪心情却从谷底攀至了顶峰。 冬至并夏至个个唉声叹气,只道:“表小姐受了好一顿责罚,如今正在佛堂里罚跪呢,只可惜了咱们小姐,好好的亲事便没了。” 莹雪来不及细问,马嬷嬷也一脸懊恼的走进了耳房,有气无力道:“这话自己知道便成了,可别在姑娘跟前说。” 莹雪讶异不已,马嬷嬷最为老道精明,从不说没有把握的话,如今瞧来大小姐与那世子爷的婚事是当真不成了? 莹雪知晓自己不该幸灾乐祸,可这事的确是解了她的燃眉之急,大小姐的婚事成不了,她就不必做媵妾,她就能和墨书长相厮守,墨书也没有性命之忧了。 世子爷这么矜贵的人,总不至于强抢不相干人家的奴婢做妾吧? 莹雪心下稍安,因染上了喜色的缘故,双颊如腾云偎霞般嫣红。 冬至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知道你高兴,也不必表现的这样明显,小心吃了挂落。” 莹雪悻悻地收起了脸上的喜色,又恢复了寻常那副低眉敛目的模样。 晚间之时,墨书便托守门的婆子将一支翠玉钗递给了莹雪。 莹雪将那翠玉钗拿在手里仔细赏玩了一会儿,这才小心翼翼地放进自己的妆奁盒中。 莹雪挂着甜滋滋的笑意入睡,心里只想着该给墨书做条什么颜色的对襟长衫,又忆起墨书温柔体贴的好处,心内又是一阵欢愉。 若她知晓,第二日会发生那样翻天覆地的大事,她必会在墨书送来翠钗时走出向晚阁与他见一面。 告诉他,自己很是心悦这支翠玉钗子。 翌日一早,未到寅时刘婉晴便起了身,梳洗过后便带着莹雪与冬至去了荣禧堂。 黄氏也早派了嬷嬷提着灯笼在二门外候着,一群仆妇簇拥着刘婉晴进了荣禧堂内的正屋后,莹雪等丫鬟便被遣至了耳房。 莹雪吃了几个果子,又喝了几口茶,这才捂着自己的心口道:“我总觉得有些不舒服?” 冬至觑了她一眼,见她面色红润,道:“你气色这样好,哪里会不舒服?” 莹雪也说不上来自己是哪里不舒服,但她心口直跳,总觉得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约莫过了一两个时辰,莹雪的茶碗都换了三四遭茶水后,荣禧堂的游廊处才传来几个嬷嬷轻快的脚步声。 而后是正屋里打起竹帘的响动声。 又过了一刻钟,明珠迈步进了耳房,只笑着与莹雪说道:“夫人唤你呢。” 莹雪不明所以,却也只得理了理自己的衣衫,小心谨慎地走进了荣禧堂内。 荣禧堂内并无其他伺候的丫鬟,莹雪自己撩开了竹帘,一进内室,便瞧见了靠在临窗大炕上的刘婉晴与黄氏。 两人相依相偎着,脸上都显露出了几分喜色。 “莹雪,快过来。”刘婉晴的声音里满是热切。 莹雪霎时便觉得不妙,可黄氏精明审视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只得硬着头皮走上前去。 行礼过后,黄氏便亲自扶起了莹雪,而后才似笑非笑地说道:“我就是喜欢你这丫头乖巧的模样。” 莹雪厅听了这话,额上却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心内愈发惶恐不安。 刘婉晴见她面有惧色,便笑着说道:“母亲唤你来,是有件天大的好事要与你说呢。” 莹雪立时便跪在了地上,作出一副洗耳恭听的谦卑模样。 黄氏满意地瞥了她一眼,便说道:“听闻墨书的妹妹有眼疾,恰巧这几日我得了章御医的名帖,他可是专治眼疾的圣手……” 莹雪自小便相信“天上没有白掉的馅饼”这句话,大夫人为何会突发善心,要给小竹治疗眼疾? 莹雪跪于下首的身形微微有些颤抖,她左思右想之下,仍是没有说出口半个字。 黄氏睥睨着她露出来的半截细白脖颈,居高临下道:“我喜欢识趣些的丫鬟,也不喜欢在奴才身上白费工夫,我只问你一句话,愿不愿意做晴儿的媵妾?” 莹雪惴惴不安了好几个时辰,如今乍一听得黄氏提起了媵妾一事,才明白了大小姐与世子爷的婚事不知为何重又被提上了日程。 自己心内涌起的不安也有迹可循了。 的确,小竹的眼疾是墨书的心病,况且以她和墨书的身份来看,一辈子也请不动那章太医来给小竹看诊。 可她不愿意为了一个太医就赔上自己的一生。 莹雪便挺直了脊背,回绝了黄氏之话:“奴婢蒲柳之姿,如何能配得上伺候世子爷?” 刘婉晴面色陡然一寒,正欲出言训斥莹雪不识好歹之时,却听得黄氏率先说道:“真真是个有骨气的丫头,既如此,你便回去吧。” 莹雪也没想到黄氏会如此轻易地放过自己,闻言她如蒙大赦般地对黄氏磕了个头,悄悄退出了荣禧堂内。 刘婉晴觑了眼母亲的神色,剩下的疑惑皆堵在了喉咙口。 黄氏眼里闪过几丝狠意,又将黄嬷嬷与马嬷嬷唤了进来,仔细嘱咐了一通后,方才放她们离去。 莹雪出了荣禧堂后,便失魂落魄地靠在了廊下的木柱旁。 她只是想不明白,刘府里有这样多伶俐貌美的丫鬟,缘何大夫人独独不肯放过自己? 还有大小姐与那世子爷的婚事,如何就又成了? 莹雪又忆起那一日在厢房时傅云饮俯在自己耳边的警告之语。 她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又想起方才在荣禧堂时大夫人那股有恃无恐的气势。 莹雪只害怕墨书和家中的亲人会被自己所连累。 一边是黑暗无比,瞧不见曙光的媵妾之路,一边是墨书和家人的性命安危。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袭卷了莹雪的五脏六腑,她从未如此厌恶自己这卑微的奴婢身份,生死荣辱、喜怒哀乐,皆由不得自己做主。 莹雪咬咬牙,便勉力站直了自己的身子。 她要去寻墨书,要给家中的亲人们递个信,要让她们小心些行事,而后她再用匕首毁了自己容貌。 世子爷与大夫人瞧上的不过是自己的这张脸罢了,等自己毁了容,他们自会对自己弃如敝履。 莹雪从荣禧堂跌跌撞撞地走出去后,便绕过了清风苑,打算先回一趟东葫芦巷瞧一瞧王氏。 方走至巷口,便迎面撞上了神情慌张的春婶,春婶是王氏几十年的好友,她待莹雪也似亲生女儿般疼爱。 此刻的春婶眼眶通红,瞧见莹雪后,便慌忙开口道:“莹雪,快和婶子回家,你姐姐出事了。” 姐姐? 莹雪心中大骇,连忙跟在春婶身后往自己家中跑去,刚走至自家的院中,便听得王氏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春婶推开门,莹雪便瞧见了躺在炕上衣衫褴褛的莹雨。 莹雨本就肤色白皙,如今露出来的四肢却步满青红醒目的血痕,两侧的脸颊高高肿起,发丝散乱,衣裙上还染着些星星点点的血迹。 莹雪身子一软,当下便要昏倒过去,幸好春婶一把抱住了她,又猛力朝着她人中掐去。 莹雪这才恢复了些神智,她一步步朝着莹雨走去,说出口的话语都颤抖得不成样子,“娘,姐姐……怎么了?” 王氏心疼不已地抱着长女,眼泪似是要在那一刻流了个干净,只听她哭喊着说道:“你姐姐昨日去庄子上做活,今早便有两个小厮在庄子的田地里瞧见了你姐姐,谁知你姐姐竟被人磋磨成了这副模样。” 春婶懂些医术,探了探莹雨的鼻息后,道:“性命应当是无碍,只是得去配副退烧药,再请个妇科圣手瞧一瞧。” 莹雪望着炕上莹雨的惨状,一股前所未有的恨意漫上了她的心头。 这是她最温柔似水的姐姐,永远笑意满怀,心善且不肯叫苦,每日每夜的做活也只是为了补贴家用。 姐姐做错了什么?为何要被人这般凌./辱。 莹雪望着莹雨身上触目惊心的伤痕,心内的恨意夹杂着剧痛一齐揉碎了她的五脏六腑。 她不敢想象,姐姐那时会有多么痛,多么绝望? 如今的莹雨仿佛一只了无生气的破损娃娃,气息微若地躺在床炕上,仿佛下一秒就要离她们而去了一般。 莹雪再也忍不住心内的哀意,她“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朝着王氏猛地磕了几个头:“母亲,都是我害了姐姐。” 王氏擦了擦眼泪,才对莹雪说道:“傻孩子,这与你有什么相干,都是咱们做奴婢的命。” 奴婢的命? 莹雪冷笑一声,一股彻骨的凉意钻上了她的脊背,她既是笑自己这命如蝼蚁的人生,又是笑那些高高在上的愚蠢贵人。 那些贵人既是想让自己做媵妾,又使了这样阴毒的手段伤害自己的至亲,自己如何肯心甘情愿地为她们所用? 姐姐受此磋磨,必与二少爷与大夫人脱不了干系。 她们一而再再而三地逼迫自己就罢了,为何非要用这样阴毒的手段伤害姐姐? 若这事真是二少爷做的,莹雪甚至可以猜到大夫人接下来的手段,无非就是表面上敲打二少爷几句,再明里暗里地逼迫自己一番。 主子的命和奴婢的命本就不一样,姐姐受了这等酷刑,在主子眼里不过是擎肘自己的手段罢了。 莹雪从地上站了起来,对着王氏悲凉一笑:“母亲,你放心,我会为姐姐寻个公道。” 哪怕是赔上自己这条命。 莹雪不顾王氏的阻拦声,头也不回地推开了屋门,却被背上驮着父亲的丝竹吓了一大跳。 莹雪往方大的下半身一瞧,只见他的小腿上到处是触目心惊的伤痕,且不断有血丝渗了下来。 姐姐的遭遇与父亲的伤势令莹雪伤怮过了头,她愧疚到了极点,竟一头栽在了地上。 莹雪再睁开眼时,瞧见的便是趴伏在地上的王氏,以及炕上躺着的莹雨和父亲。 莹雪连忙起身扶起了王氏。 王氏素来是个坚韧的妇人,遇上什么难事皆会一笑了之,每日勤勤恳恳的做活,胆小甚微的度日,所求的不过是阖家安宁罢了。 而姐姐莹雨也是个温柔美好的女子,堪堪及笄时便主动挑起了家里的大梁,去郊外的庄子上做活,什么粗活累活都肯干,是以年纪轻轻便双手长满了老茧。 父亲更为胆小老实,只知道忠心于大老爷,最是个一棍子打不出个闷屁来的性子,做事也老老实实,从未出过什么差错。 他们都是低贱的奴才没错,可这些低贱的奴才也是肉./体凡胎的人,也会哭会笑,也有自己的喜怒哀乐。 是了,自己怎么又忘了,在那些主子眼里,奴才哪里称得上人?不过是些会说话会干活的畜牲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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