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思索了片刻,也在心里惊讶于傅云饮的大度,他当真愿意放自己和墨书离去? 她便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万般纠葛之下,仍是说道:“既如此,奴婢便先谢过世子爷的大恩。” 傅云饮听完这话后,立刻背过身去不再看向莹雪,他又一次嘲笑自己的不自量力,竟还幻想着莹雪会回绝自己的话,自愿留在自己镇国公府内。 当真是可笑至极。 傅云饮到底没有转过身来,也没有瞧见莹雪抚着肚子的伤怮神色。 傅云饮走后,便去了刘婉晴的正屋内说了这等安排。 刘婉晴自然欣喜不已,她本就打算放莹雪与墨书离去,如今又是傅云饮主动提出了这等事,可见他是当真冷了心。 刘婉晴一口应下此事,也极大气地让马嬷嬷去送些金疮药给墨书,她巴不得墨书明日就养伤完毕,立刻带着莹雪离开镇国公府。 是以刘婉晴还让人去给墨书请了回春丹专治外伤的大夫来。 又让马嬷嬷备了两张大额银票,方才舒心地笑道:“这些钱也够他们安度下半生了。” 马嬷嬷却暗恨前段时日莹雪给刘婉晴添了那么多的堵,只道:“大奶奶何必这般好心?横竖把那墨书治好了便罢了。” “不过是些银钱罢了,他们俩过的越和睦,便越不会来打扰世子爷。”刘婉晴笑着说道,两千两银子换来傅云饮的心,这笔买卖可值得很儿。 马嬷嬷这才闭上了嘴。 三日后,墨书的伤虽未好全,却也能下地行走了。 莹雪被允许出了西厢房,她便去了墨书养伤的屋子里,柔声问道:“墨书,世子爷与大奶奶愿意放了我们的卖身契,你…你可愿意与我远走高飞?” 莹雪说这话时心里也很是没底,她已做了傅云饮的通房,着实是配不上墨书了。 墨书艰难地扯动了自己的嘴角,对着莹雪温声说道:“自是愿意的,莹雪,我一直没有忘了你,前头的事是我害了你。” 莹雪知晓他说的是前几日在西厢房内被傅云饮撞见一事,她知晓那事并非出自墨书本意,他也是受害者。 “还是我害了你,倒连累你白白受了一顿板子。”莹雪敛下美眸,望着墨书身上的伤势叹道。 墨书却只是轻笑一声,仿佛根本察觉不到身上的伤痛:“一顿板子,换来和你说话的机会,也算值了。” 这话一出,莹雪的眼圈霎时便红了,她握住了墨书的手,道:“当初若不是那些人硬要逼我做媵妾,我早已成了你的妻。”说罢,便潸然泪下。 墨书也因莹雪的话触动了心内的伤痕,清冷如泉的眸子里闪过些泪花,“是我没有能力保护你。” 若他也能托生在世家大族中,便绝不对让心爱女子的家人受这般苦楚,也绝不会眼睁睁地放任她被旁人抢走。 两人阔别已久,心内皆藏着对彼此的隐晦情意,一时便相对着落下泪来。 莹雪也去了老太太的院子里与家里的亲人说起了此事。 他们皆怔愣了许久,才问道:“世子爷他肯放你走?” 莹雪点头,道:“他说了,明日我们都能一起离开镇国公府。”傅云饮从未言而无信过,他既已允了自己,便当真会放自己离去。 王氏听了却暗自生喜,莹雪做媵妾一事虽然外头瞧着有体面,还会他们这一家子脱了籍,可到底只是个以色侍人的玩意儿,到了年老色衰的时候,她又该如何自处? 若能放出去做良民,和墨书结为夫妻也是件好事。 “雪儿,世子爷为何会如此安排,可是有什么变故?”王氏道。 莹雪并不想让家人为自己担心,便含糊其辞道:“我也不知晓世子爷这样做的用意,兴许是腻了我,又不想我在他跟前碍眼多事,好在爷惦念旧情,将我的卖身契还给了我。” 莹雪得了卖身契,那他们这一大家子便当真都是良民了,方大的脸上也不禁露出几分喜色:“既如此,我们明日再走吧。” 莹雨也没有意见:“我们该去哪儿过活呢?” “去江南吧,那儿山清水秀、赋税也不重,够我们一家人自在生活了。”莹雪道,她选择往江南去的另一个原因是,京城离江南甚远,便是有一天傅云饮后悔了,也再找不回自己了。 丝竹也对烟雨江南十分向往,闻言便摩拳擦掌地收拾起了行礼。 王氏拉过莹雪,细细地问道:“那墨书小哥可愿意?你毕竟已与世子爷……” 莹雪明白母亲的担忧,便笑着说道:“母亲不必担忧,墨书不是那样的人。” 王氏这才放下了心,感叹道:“也是造化弄人,若没有前头的事,你与墨书说不准都给我生下个大胖小子了。” 莹雪却笑不出来,点漆般的杏眸里染上了些担忧之色,她低头瞧了瞧自己的肚子,到底没把自己可能有喜一事说出口。 翌日一早,莹雪便与墨书一同去端方院拜别了刘婉晴,如今莹雪已是良民,她断然不愿意再对刘婉晴奴颜屈膝。 刘婉晴也没有难为她,只将她与墨书的卖身契一同递给了她,还附赠了两千两的银票。 墨书接过了卖身契,却没收下银票。 刘婉晴也不强求,让马嬷嬷将他们送走,自己则心情愉悦地喝起茶来。 莹雪本想去谢过傅云饮的恩情,但又不愿在这关键时刻多生事端,恰好在出端方院的时候遇到了东昉,她便与东昉说道:“替我谢过世子爷大恩大德。” 东昉慨叹了一声,这几日傅云饮日日夜夜的睡不着,整日里只把玩着莹雪为他缝制的香囊,有时东昉还能在书房外听见些若有若无的抽泣声。 既这般不舍,世子爷又何必将莹雪姑娘放走? 他不明白主子心里在想什么,对莹雪的态度仍如从前般和善:“姑娘放心,我会替姑娘说些好话的。” 莹雪点点头,便回身握住了墨书的手,抬眼望进他温柔和煦的眸光里,心里的不安与焦躁霎时一扫而空。 一切都回到了原点,她和墨书重新走到了一起,这也许就是最好的结局。 墨书与莹雪离开后,傅云饮才从廊下缓缓走了出来。 他望着莹雪的背影出了许久的神,久到东昉不知不觉已绕到他身后,悄悄地将莹雪的话带给了他。 “世子爷,莹雪姑娘说,谢过您的大恩大德。” 傅云饮恍若未闻,只立身于廊下兀自出神,等到东昉站的双腿酸麻时,傅云饮悠远又怅惘的声音才响了起来。 “走了好,省得我为了个奴婢丢了大半条命。” 这话似是在说给东昉听,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第44章 江南 “以后,我便和墨书是同甘共苦的…… 一个月后, 莹雪一家人与墨书方才赶到了江南之地。 墨书一手抱着小竹,另一手则搀扶着身子不适的莹雪。 许是因为水土不服的缘故,莹雪这些日子总是上吐下泻, 脸色煞白的模样惹得王氏等人心疼不已。 墨书也道:“要不去寻个大夫瞧一瞧?” 莹雪却连连摆手,只坚持要尽快赶到江南。 王氏们知晓她心里的症结,生怕那镇国公世子爷会反悔将她再强要回去,于是便命车夫马不停蹄地赶路。 莹雪的害喜症状却丝毫没有减弱,于一日深夜,她噙着泪与王氏和莹雨说了自己兴许是有喜了一事。 王氏和莹雨俱都大惊失色, 愣了半晌不知该如何自处。 莹雪擦了擦眼角的清泪, 道:“劳烦母亲替我去寻碗堕胎药来。” 王氏却吓得身形微颤, 若莹雪当真是有喜了,这孩子可是世子爷的长子啊。 莹雨望着莹雪坚决的神色,眸中闪过几丝疼惜:“你若真不想要这个孩子, 一开始便要去了他才是, 何以等到了这个时候?” 莹雪语塞,半晌答不上话来。 “孩子无辜,那堕胎药又极损身子, 瞧着倒不如把孩子生下来吧。”莹雨如此说道。 王氏连连叹气, 只说起了墨书:“可墨书那儿, 又该怎么办?” “实话实话便是。”丝竹忽而从外头闯了进来, 与莹雪说道:“若墨书嫌弃妹妹, 以后妹妹和这孩子便由我来养。” 王氏上前拍了拍大儿子的脑袋, 叹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胡话?” 莹雪眼瞧着家人为自己的事烦心不已,便道:“还是一碗堕胎药了结他吧。” 王氏虽心疼莹雪的身子,可若她带着孩子与墨书成婚,到底是太难看了些。 “也好, 娘陪你去医馆里走一趟。” 王氏便带着莹雪去瞧了好几个医馆的大夫,一番诊治之后,皆说莹雪确实是有了喜,只她身子孱弱又喝过不少凉药,若执意要打掉这个孩子,损伤了母体,恐将来不好受孕。 王氏犯了难,竟忍不住在医馆内怮哭了起来。 莹雪倒显得坚韧不已,只道:“母亲勿忧,女儿自会处理好这事儿。” 她处理的方法就是与墨书说清楚了来龙去脉,也将医馆大夫说伤了这个孩子,以后难以有孕的话尽数告知。 “墨书,我本就觉得自己配不上你,如今是万万不敢再拖累你了,你阖该娶一个干净和善的女子为妻才是。”莹雪将心伤掩下,对墨书如此说道。 墨书听了后沉默了半晌,在莹雪惴惴不安的等待下,将她揽进了自己的怀里。 “没关系。” 墨书只说了这三个字,再无他言,莹雪的心中愈发愧疚难当,怏怏不乐带来的后果就是她在赶去江南的路上害喜的症状愈发严重。 到了江南后,王氏便与方大将这几年攒的体己都拿了出来,莹雪又添上了一笔银钱后,便在一处山清水秀的山村里买下了一间两进的屋舍。 置办家具物什等用的皆是莹雪的体己。 墨书沉默寡言,与莹雪也不似先前那般亲密无间,倒是小竹每日缠着莹雪说这儿说那儿,为她打发了不少无聊的时光。 莹雪心中有愧,与墨书之间也多了些外人可见的龃龉,王氏一行人看在眼里都很不好受。 这一日,王氏好说歹说才说服了莹雪与墨书聊一聊,两个人这般相敬如冰也不是个办法。 莹雪心中藏了愧疚,赶了好几日才纳了鞋底,借着问他尺寸的由头与墨书独处了一会儿。 墨书连日里脸上都不见任何笑影,清瘦的身影被昏黄的烛光拉的越发纤长,莹雪推开屋门后,便只能瞧见他清冷中带着些忧愁的目光。 莹雪将鞋底放下,轻声说道:“墨书,我有话想和你说。” 墨书这才拢回了思绪,上前扶着莹雪坐到了桌子前的团凳上。 “你说罢,我听着呢。”墨书声音平淡无波。 莹雪将鞋底递给了墨书,说道:“我想给你做双鞋子,但是不知道你的尺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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