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上心(修) 白日里就有些疲惫,两个眼皮在打架,可黎青黛一旦想到要和庄檀静同榻而眠,就瞬间清醒,不怎么困了。月渐西斜,等了庄檀静许久,黎青黛原以为今夜将难眠,哪知终究抵不过袭来的睡意,沾床就昏昏欲睡。 卓其山与庄檀静难得一见,棋瘾犯了,非得拉着庄檀静对弈,一较高下。室内灯光摇曳,烛泪簌簌,却见黑棋设局,就等着白棋入彀,胜负分明,卓其山手执白棋淡然一笑,感慨:“我又输了,果然青出于蓝啊。” 其实,卓其山和庄檀静二人棋艺相当,但卓其山下棋讲究的是以守为攻,游刃有余,庄檀静则是锐不可当、直捣黄龙的棋风,这也是卓其山颇为欣赏他的一点。 “霹雳手段虽好,有时候还需收敛锋芒。”卓其山提醒的怕不只是下棋。 庄檀静看了眼已经烛泪蜿蜒的烛台,断定时辰已晚,卓其山打了个呵欠,“夜深了,早些回去歇着吧。” 等庄檀静回来时,看到的就是黎青黛酣然入睡的模样。 蜷缩在床榻里侧的黎青黛小小的一团,呼吸平缓,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 他简单地漱洗沐浴后,身上一股子水汽,头发披散下来,坐在床沿,眸色深幽凝视着她的睡颜,耳畔回响着卓其山那句调笑的话。 对她上心?滑天下之大稽。 庄檀静视线落在黎青黛的雪白的长颈上,纤细得仿佛一折就断,他掩藏在袖子里的手动了动。 睡梦中的黎青黛仿佛感到某种凶兽的觊觎,不安地动了动。久违的梦魇,让她不安地嘤咛着,秀眉紧蹙,宛如沉溺水中,随时都会窒息。 “醒醒!醒一醒。”察觉不对劲的庄檀静,轻轻拍了拍她的脸蛋,决定把她叫醒。 睡眼惺忪的黎青黛终于从梦魇中挣脱,睁着水润迷蒙的眼眸,满是茫然地望着他,好像很好欺负的样子。 横竖她醒了,庄檀静扔给她一条絺巾,心安理得地使唤起了人,“起来替我擦拭头发。” 刚刚醒来的黎青黛很是乖巧,他说什么,她就做什么。 等逐渐清醒后,黎青黛意识到当前状况,她和他正好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从前虽说也如此过,但好歹是隔着屏风,而且也不同一榻,而现如今,只有一张卧床……不过,他的头发又黑又亮,也不知他是怎么养护的。 她胡思乱想着,手上没个轻重,不小心使的劲大了些,只听他闷哼一声,极有可能扯疼了他的头皮,她忙说抱歉。 庄檀静自然是看出她的紧张,捏住她的手腕,将她带到身前,清冷隽秀的眉眼中涌动着些叫人看不懂的情绪。 黎青黛眼睫乱颤,正当她以为他要做什么的时候,他猝然松手。她登时失了依靠,跌落到地上,臀部重重的一摔,忍不住冒出泪花。 “笨手笨脚。”庄檀静微哂,拿过絺巾自己擦起乌发起来。 他在捉弄她。 黎青黛赧然,“困倦极了,我要安歇了。” 扭头用被子把自己卷起来,或像个蚕蛹,只留个后脑背对着他。 庄檀静熄灭了烛火,在她身侧躺下。他各方面的修养极佳,就连睡姿都很端正。 黎青黛能感受到旁边的床往下一沉,而后周遭都是他身上清浅的气息,很是好闻。 幸而有两床被子,若不然,这处境恐怕更尴尬,她寻思着。 可是,有他在的地方,却莫名的安心,真真是怪哉。 次日早晨,黎青黛和梅心闲不住,帮秦氏去湖心采荷叶做茶,而庄檀静和卓其山在湖边垂钓,颇有偷得浮生半日闲之感。 怎奈惬意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即便再不舍也要回到那个地方。黎青黛留恋地看外头一眼,缓缓放下车帘。 庄檀静并不会说安慰人的话,只道:“假使日后有机会,还会再来的。” 日后是什么时候,谁也不知道。 * 几日后,派去跟踪少年的人回报,少年不见踪影,确实有古怪。而后,庄檀静将此时同陈述与梁帝听,梁帝大为重视,着令官府对从北边南迁流亡而来的侨氓严加盘查,尤其是异族长相之人。 黎青黛从宫外回来后,发觉苏月见与沈婕妤走得很近,时常进出沈婕妤的玉衡殿。甚至传出一些令人匪夷所思的言论,说苏月见是沈婕妤的远房表妹。沈婕妤本就是有宠且身怀皇子的妃嫔,如此一来,无人敢小瞧苏月见。 直到有一日,苏月见揽着一堆东西又要到玉衡殿去,路过黎青黛身边时,手中的卷轴掉落,摊开在地。苏月见十分慌张,赶忙蹲下去捡。 黎青黛无意中窥见了里面的字,无一不是将胎儿转女为男的秘方。黎青黛扼住她的手腕,好心劝告她,“倘若出了差池,那可是死罪。” “不干你的事。”苏月见狠狠瞪了黎青黛一眼,猛地甩开她的手,头也不回地离开。 不久,有宫人告发沈婕妤谎报了有妊的月份,她有妊的月份与彤史记载的日子大了将近一个月。 之后,更是牵连出沈婕妤和梁帝同胞兄弟南阳王之间的私情。南阳王有太后庇佑,而沈婕妤可就没那么好的运道,被赐鸩酒。沈婕妤的父亲沈度支郎中,因教女无方,被贬黜离开建康。这桩皇室丑闻,在上头三申五令不准宫人议论后,好似伴随着沈婕妤芳魂逝去而消散。 沈度支郎中掌管梁朝贡税租赋,本来是梁帝一手扶植上来的,用以制衡郑司空如日中天的势力,一朝变为废子,梁帝大失所望。 近来唯一令梁帝比较欣慰的是,何成斌有勇有谋,带兵大败乌图,击退外敌、平定战乱指日可待。 * 苏月见的“靠山”沈婕妤倒了,却不见她有丝毫的失落。面对旁人的冷嘲热讽,她也不屑辩驳。苏月见依旧趾高气昂,活跃在各处。 鲜少人知晓的是,沈婕妤的事之所以会东窗事发,就有苏月见的一份功劳。 忽有一日,大长秋沈鸣找上苏月见,让她主动向沈婕妤进献能够生子的秘方。只要沈婕妤喝下这“秘方”,就会扰乱其脉象。而后会有人去怂恿玉衡殿中对沈婕妤心怀怨愤的宫娥,让宫娥去向告发沈婕妤怀孕月份作假。 大长秋沈鸣给苏月见许了好处,在沈婕妤之事了结后,她就能顺利留在太医署当助教、针师,甚至是博士。对于她这样出身低微,在宫中几乎无权无势的医女而言,要坐上的这样的位置,简直是难如登天。 下个月,便是太医署医女们的季考。太医署医女们考试与太学同,此次针科季考的成绩结合平日的表现,其中最优者才能成为针生。 太医署针科有针生二十人,可以跟随针博士学习经脉、孔穴,使识浮沉涩滑之候。且凡针生习业者,教之如医生之法。即不仅要熟习针灸之法,还要会医科医生所学。针生学习期满,经考校合格后,才能成为针师。(1) 现如今针生的位置只空出一个,能不能晋升,就这一次季考了。所有医女都知道,所有医女中,最有可能夺得这个位置的,不是黎青黛,就是苏月见。 这晚,黎青黛和钟萃娘忙完回到住所时,屋内已经熄灯,大多数人已经歇息了。黎青黛借着屋外幽暗的月光摸索上床,手上蓦地一痛,好像被什么东西给扎了,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萃娘,我的手好疼。”黎青黛脸色发白。 钟萃娘也顾不得其他,急急点灯照明,才发现黎青黛的床铺有许多瓷片碎渣子。 只见黎青黛面色苍白,右手被锐利的瓷片割破,鲜血顺着指缝流下,滴得到处都是血,钟萃娘连忙拿帕子给她擦擦。 一个名叫香兰的医女似乎是被她们的动静给吵醒了,大惊小怪道:“哟,你的手没事吧?先前我在你那儿喝水,不慎打碎杯子,忘了同你说了,真是对不住。” 钟萃娘可不饶她,“你少来假情假意,定是故意的吧。” “你可别诬赖人。”香兰反驳。 “你敢对天爷发重誓?”钟萃娘道。 香兰有些底气不足,随手取了银镯子丢给黎青黛,“算是医药钱,你就别斤斤计较了。” “你当打发乞丐呢?!”说罢,钟萃娘就和香兰扭打在一块儿,黎青黛阻止都来不及。 动静太大,引来了管事的女官,她可不管起因如何,只将闹事的都罚了月俸,真是有委屈没处说。 无法,钟萃娘只能边哭,边帮黎青黛把碎片残渣给挑出来,简单处理一下伤口。幸好的是,大多都是皮外伤。 黎青黛因失血有点多,气色不大好,她努力挤出一抹笑,道:“别哭了,你的眼泪落到我的伤口,疼得慌。” 钟萃娘这才收住了泪水,继而又担忧道:“临近季考了,你的手又伤成这样,这可怎生是好? ” “没事的,”黎青黛望着她,目光慢慢变得坚定,“即便我的右手伤了又如何,季考我照样能行。” 这次“意外”,有心之人都看得出来有猫腻,毕竟香兰和苏月见平时最为要好。可谁叫黎青黛总是那么扎眼,来教学的博士、医师无不夸赞她天资聪颖,正所谓怀璧其罪,不少人还是巴不得黎青黛不好过的。 “这次没了黎青黛这个阻碍,你就会是这次的季考的榜首。”香兰沾沾自喜。 然而苏月见并不领情,反将她骂了一顿,“谁准你自做聪明的!” 即便黎青黛再厉害又如何,大长秋已经答应过她,会让她如愿以偿的。 作者有话说: (1)本章参考《中医史》。 太医署有分为医科、针科、按摩科、咒禁科。其中针科有针博士1人,其官衔待遇稍次于医博士,为从八品上。针助教1人,为九品下,又置针师10人,针工20人,辅佐针博士、助教。针系不分科,共有针灸学生20人。
第21章 错觉 建康宫瑰丽广阔,宫室不知凡几,园林秀美。此时,苏月见就在一处冷僻之处,等着大长秋沈鸣的到来。 时间越久,苏月见心里就越焦躁,不安的感觉盘桓在心头。一阵凉风吹来,苏月见后背起了疙瘩,怀疑沈鸣莫不是骗了她,其实压根就不想兑现承诺。 她正准备回去,遽然从后头窜出一个小宦者,紧紧捂住她的嘴。 苏月见惊恐万状,奋力挣扎,却见小宦者瞬间发了狠,往她膝盖弯处一踢,她顿时跪倒在地,后脑的头皮一痛,她直接被揪着头发,脸朝下被按进了池水里。 半响,原本还想挣脱的苏月见没了动静,像一条死鱼一样一动不动,浮在水面上。 小宦者悉心地将她指甲里的痕迹除去,还原周围的景况,才悄悄离去。 天有不测风云,原本对此次季考志在必得的苏月见,居然溺死在池中。作为最有嫌疑的黎青黛,被关起来审问。 此时,披香殿内,宁贵姬的皇子又发起高热,呕吐不止,气息奄奄,请医正来问诊,发现年幼的皇子竟中了毒!幸而皇子中的毒尚浅,虽伤了元气,也不至于害了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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