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此,黎青黛心生不忍。公主从前是何等明媚张扬,高贵自矜,但现如今,她也不过是在普通不过的女子,一个失去了孩子的母亲。 黎青黛明白,不论说再多的话,也无法叫公主真正安心,心病仍需心药医,唯有早些找回小公子,才能彻底让公主展颜。倏然间,她又想起那个活泼的孩子,浓重的担忧浮上心头。 今晨公主又未用膳,素兰便用漆盘端来肉糜羹,行至门口,黎青黛从她手中接过肉糜羹,轻声道:“让我来吧。” “有劳娘子了。”素兰心知她向来是有主意的,便感激得望了她一眼,退了下去。 黎青黛缓步至公主面前,温声道:“公主,用写东西吧。” 乍一听到黎青黛的声音,端仪错愕地抬眸看去,“你来了?” 将肉糜羹放在一旁的矮桌上,黎青黛道:“素莲她们说,公主忧思过重,无心进食,特让我过来劝劝。” 瞥了眼冒着香气的肉糜羹,依旧胃口全无,端仪公主摇摇头,“我不饿。” 黎青黛似乎早就料到她会这样说,端起肉糜羹塞到公主手上,“孩子尚未寻回,但你不吃不喝,可莫要先把身子拖垮了。多少用些肉羹,如此才有力气将孩子找回来,将那偷孩子的贼子绳之以法。” 公主似乎是想通了什么,毅然勺起肉羹往嘴里塞,只是吃着吃着,泪水止不住地往外淌。她随手将泪珠抹去,而后又继续大口大口吃着,直到一整碗肉末羹见了底。 所幸,在公主重金求得孩子的线索时,有人找上门,说是曾在玉宇楼附近见过孩子一面。虽说已有不少人以见过寻人画像的上的孩子为借口,欲要骗取赏金,但公主也不愿放过任何寻找孩子的机会,仍抱着渺茫的希望前去看看。 黎青黛也甚是担心孩子,便带上庄檀静派来的婢女和护卫,随着公主一同去玉宇楼附近寻人。 一众人在偌大个街巷来回搜索,但凡是在襁褓中的婴孩儿,他们都不放过,一一查看,可却依旧毫无所获。 天色渐晚,霞光万道,正当众人打算放弃时,目光触及一个垂髫孩提脖子上挂着的长命锁,让公主瞳孔刚黯淡下来的光重新亮起。 “那是曜儿的长命锁!”端仪公主声音微微颤抖。孩子的长命锁,是端仪公主自幼便佩戴的,她是不会认错的。 来不及多说,端仪公主赶忙跟上那个孩提的步伐,黎青黛见状,亦带人跟了上去。 岂料那孩提似是感觉到后头有人追,也不知是不是太过害怕,越走越快,转头拐进了人烟稀少的一隅。 可当黎青黛他们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晚了。突发生变,从各处角落冒出许多个脚尖魁梧的武士模样的人,威目凛凛,将端仪公主和黎青黛他们团团包围住。 能跟随黎青黛左右的侍婢和护卫,亦不是泛泛之辈,身手敏捷,起初能与对方打个平手,一路突出重围,想要送黎青黛和公主离开,但抵不过对方早有准备,在刀光剑影的对峙中,很快落了下风。 情势渐渐分明,武士的头目大步近前,举高高起长命锁,大声喊道:“公主难道就不想见一见孩子么?” 闻言,端仪公主和黎青黛的脸色具是一白,武士恭恭敬敬地将她们“请”上马车。 端仪公主满脸愧疚的看着黎青黛,“是我连累了你。”转头对武士头目道:“放了她吧,我同你们走便是。” 头目却笑了笑,“恕难从命。” “二位请吧。” 马车一路颠簸,守在马车周围的人,皆是冷面肃目,不苟言笑。黎青黛拆开腰间的香囊,从里面摸出切成细小段的零陵香和白芷等香料,从上马车伊始,便悄悄将零陵香地从车窗的缝隙扔出去,往后隔一段路便扔一小把。马车辚辚,轱辘碾压路面的声音萦绕耳畔,地面滚起的尘末砂石,将零陵香的茎秆衬得平平无奇。 也不知后面追来的人,能否注意到令人不易察觉的香料。 良久,马车才在一座气派的宅子前停下,黎青黛和端仪公主便被分开。 黎青黛被请到一处清净的客舍,她不由担心起公主,又暗暗希望有人能尽快找到她们。 而端仪公主则被几个衣着不凡的婢女领着,拐过曲折回廊,步入葳蕤山水庭院,停在一处阁楼前。 即便心中早有猜测和准备,但当端仪公主见到岑敏修时,仍是吃了一惊。 尤其是当她见到立在岑敏修身后,姿态恭顺的钟萃娘,端仪公主满腹疑惑和惊诧,“是你?你何故在此?” 那日走水后,钟萃娘曾到客栈找过她一次,说是听闻黎青黛遭了火灾,特地赶过来探望。 当时端仪就觉着有些古怪,但是也说不上来怪在何处,便实话同钟萃娘说,黎青黛被人接走了,并不在此处。 回想那天,钟萃娘他们似乎早有预谋,这是确定了庄檀静的人手不在客栈,好方便下手。 想通了这一切,端仪公主怒火中烧,“你为何要帮他做事?!黛娘可知你的所作所为?” 她眼中的怒火险些要将钟萃娘灼出个洞,钟萃娘垂下眼帘,将头埋得更低,但却依旧一言不发。 “下去吧。”岑敏修发话。 钟萃娘闻声退下。 端仪公主不甘心就这样放她走,还想再说些什么,被屏风后幼儿的啼哭声打断。端仪公主一下便听出这是自己孩子的哭声,顾不得其他,马上绕道屏风后,将分别许久的幼儿紧紧搂在怀中。 也不知是不是母子连心,孩子闻到端仪公主身上熟悉的气息,逐渐停止哭泣,睁着乌溜溜的大眼凝视着她。 “我是阿母呀。”失而复得的巨大欣喜,让端仪公主喜极而泣。 “曜儿,是个乖巧的孩子。”在端仪公主沉浸在与孩子重逢的欢喜时,不知何时,岑敏修出现在她身后。 端仪公主牢牢的抱住孩子,警惕地盯着他,生怕孩子会被他再次抢去。 时隔多年不见,曾经那个温文儒雅的郎君,褪去谦逊温润的皮囊,带上了身居高位的威严,陌生得好像她今日才真正认识他。 “毋须用瞧着仇敌的目光看我,”岑敏修浅色的眼眸倒映着她和孩子,风度翩然,“毕竟,我们仍是六礼皆备、名正言顺的夫妻,不是么?” 端仪公主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讥讽地弯着唇角,“是吗?”
第68章 正文完 端仪只觉得, 与庄檀静相识至今,一切都只是场错误。 “岑敏修,你不仅将我囚禁, 不叫我与亲友相近, 还害得我的今上和南阳王反目成仇,使得南阳王丢了性命,你可还记得?他们都是疼我爱我的皇兄啊, 此等深仇大恨, 我莫不敢忘。我端仪纵使再无骨气,也不会再与你虚与委蛇, 再为夫妻。” 她一字一句,字字铿锵,让岑敏修略显茫然无措。从前她待他,可不是这样的。 岑敏修尽量用平和对她说,“近日太累了罢,你歇息吧,改日我再来。” 门打开又阖上,室内只剩下端仪和她的孩子,她才绷紧的背脊彻底放松下来。 她抱着怀中牙牙学语的稚子, 望着一室空荡荡,莫名的凄楚涌上心头。 岑敏修甫一开门出来,却见钟萃娘迎上前来。 “适才, 沈郎君将黎青黛带走了。”她禀报。 岑敏修微微一哂,“他消息倒是灵通。” 说罢, 他若有若无的探究视线落在钟萃娘身上, 钟萃娘只觉如芒在背, 汗涔涔地将头埋得更低。 若无庄檀静从中作梗, 他何以至于拖到如今,才找到妻儿。他还尚未来得及对庄檀静的心上人做些什么,沈鸣倒是来的巧,居然将人给带走了。 少顷,岑敏修收回目光,“罢了,由他去。” 钟萃娘此时才暗暗松了口气。 * 沈鸣猝不及防地出现,而后雷厉风行地将黎青黛带走,让她不明就里。 但只是稍微想想,就能明白,沈鸣之所以能出现在此,而且不费一兵一卒,便将她安然无恙地带出府中,若说他和驸马都尉无甚关系,她是不信的。 见惯了沈鸣笑里藏刀,面对他时,黎青黛竖起满身戒备。 “不曾想,庄檀静竟如此看重你,为了你不择手段,将荆州搅了个翻天覆地。”沈鸣好整以暇地审视她的神情,好像想从她的眼中觉察出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听到庄檀静在找寻她的事,她的反应亦是淡淡,仿若在她意料之内,既无欢喜也无激动。亦如当年,她给他看病时,虽青涩但心思澄明如初。 沈鸣其实不大明白,眼前这名女子,虽说容貌清丽,但建康最不缺的便是美人,也不至于叫庄檀静痴心的地步。她究竟有何过人之处,叫他念念不忘呢? 他放肆地打量着她,令她浑身不自在。 因为心底的那份好奇,驱使着他,得空便来“看望”她。 “几十个以高手自称的人,竟然连个女子都护不住?!”庄檀静苍白清俊的面庞溢出几分戾气。 满室鸦默雀静,底下人垂头,脖子一紧,满脸愧疚,他们也伤的不轻,但失职了就是失职了,“是属下无用,但请责罚。” 他们纵然武功本领再高,也抵不过对方早有准备,人多势众。幸好有人机敏,在路上发现了一些药草碎渣,应当是黎青黛当日佩戴香囊里的药材,大致确定了她的行踪方向,也算是补救。 庄檀静长指捻起药材,若有所思,掀起眼帘,眸里迸发出寒光,“近日来荆州的人,尤其是从建康方向那边来的,全给我盯紧些。” 等众人退下去后,他又垂眸望着手中发旧的香包出神。 青黛,你在哪里? 此次沈鸣出来,可不是为了游玩,而是受了皇命为了搜寻炼丹的奇珍药材。但也因此,他成了维护梁朝皇室臣子眼中的奸佞,是专门助妖道损害陛下龙体的。是以,在沈鸣的身边总是杀机四伏。 这不,流水潺潺的庭院,又混入了一群想要取沈鸣性命的人。他们招式狠厉,刀刀致命,可见对沈鸣的恨有多深,但却连累黎青黛也要跟着东躲西藏。 只见其中一人的袖中闪过一道细微冷光,怕不是袖箭,黎青黛登时警惕起来。 刹那间,破空之声传来,袖箭径直冲着沈鸣的后背心射来。那一瞬间,黎青黛想的是,若是现在沈鸣死了,在他们眼中,她和沈鸣是一伙儿的,她也得命丧黄泉。 黎青黛便使出全身的力气,将沈鸣往旁边一推,而她因此,手臂却被高举落下的刀刃擦过,受了点皮肉伤。 不过幸好,沈鸣的人很快控制了局面,将闯进院子里的人悉数歼灭。 “为何要舍身救我?”沈鸣心情复杂地看着她。 “哪有这般多为何?”黎青黛感受到手臂火辣的疼痛,蹙起眉头,冷声道,“莫要自作多情,我不过是要救自己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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