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长荣冷笑:“但世上没有母亲会把刚出生的女儿挂在刀尖上,威胁摔死她!” “长荣!” 一直沉默的楚岺拔高声音喝道。 但这根本不能阻止愤怒的钟长荣。 “将军,我真是忘不了那一幕啊。”他捶胸说,“我这辈子都没想到会见到这一幕。” “她拿着这么小的婴儿,叫嚣你楚岺不听她的话,她就当场摔死这个婴儿——” “那么小的婴儿,被她冷冷戳在刀尖上——” “这个女人,她先是假扮落难人,迷惑将军,待将军你情根深种,不在意她来历不明,告诉了家人,甚至禀告了皇帝,要跟她成亲,结果呢?她悄无声息地跑了。” “消失那么久,再出现就成了贼首木棉红。” “不仅不俯首认罪,还拿着你和她的荒唐情要挟。” “看到你不惧要挟,又拿出一个婴儿。” “真是可笑,怎么就是将军的女儿了,她跟你都没有成亲,谁知道这是从哪里来的孩子——” 楚岺从床上坐了起来:“钟长荣!你住口!——阿昭!” 阿昭? 钟长荣一愣,跪坐在地上木棉红也面色发白,柔软但坚韧的柳腰一下子断了—— 窗外谢燕来将楚昭用力抱住,但依旧不能制止女孩儿的颤抖。 她整个人抖得都站不住—— 这个婴儿怎么就是将军的女儿了,跟将军都没有成亲,谁知道这是哪里来的孩子——
第六十八章 冷静 楚昭刚才还跟谢燕来说就是痛苦,她也要清醒。 当谢燕来说父亲见一人,不让她在场的时候,她就很清醒,立刻猜到是母亲来了。 哪怕就在刚才,听到里面的声音,认出母亲是谁,她虽然震惊,但也很清醒,而且一直以来的奇怪都说通了,小曼这些人的怪异,突然出现的真山贼,很容易就被说服的山贼护卫—— 她清醒到听着钟长荣的话,都能推测出父亲和母亲的过往——山贼美人,剿匪的将军,爱恨情仇。 甚至清醒到其实就是个美人计,并没有什么爱恨情仇。 有的话也是将军的耻辱,山贼的胜利。 没问题,这个真相,她作为死过一次的人,没有什么不能接受。 直到听到最后一句,这个婴儿是——假的。 她这个婴儿——楚昭看着自己的手,连美人计的附属都不算,她都不是她父亲的女儿! 楚昭脑子一片空白,耳边嗡嗡,很嘈杂什么都听不到,但又似乎很安静,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天地间只剩下她自己的呼吸声。 直到有人用力的摇晃她,喊“楚昭。” 楚昭的眼神凝聚,看到谢燕来的脸—— “给她嗅一下这个。”有声音说。 气息刺鼻,楚昭打个喷嚏,震得耳朵嗡嗡,然后就通透了,她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进室内来了。 在身边揽着她的还是谢燕来,面前是从床上坐起来的楚岺,再一边是—— 看到楚昭的视线看过来,女子向后退一步,手足无措想要躲避,又无处可躲,只能转过身垂下头。 而钟长荣抬手扇了自己一耳光,小心翼翼唤:“阿昭,你知道的,钟叔从来不会说话,只会胡说——” 楚昭看着他,笑了。 这笑让四周的人再次担忧。 “钟叔,你什么样我还不知道吗?”楚昭笑道,没有再跟他说话,挣开谢燕来的手,疾步向楚岺走去,“爹,你快躺下,哪怕天大的事,你现在也不能起身。” 楚岺任她搀扶,依言躺下,楚昭也在床边坐下来。 室内略凝滞。 “我没事。”楚昭说,抬眼看着诸人,也没漏过木棉红,甚至视线还停在木棉红身上,“这么久了,我还是刚知道你的名字,一直丁大婶丁大婶的喊你。” 木棉红看向她,神情哀婉又担忧,动了动嘴唇,道:“不知道更好。” 楚昭摇头:“这世上的事既然发生了,就应该知道。”她说着起身,对木棉红一礼,“谢谢你。” 木棉红看着她,没说话,有什么好说的,这孩子冷静的不像话,说什么都是刺激她。 楚昭起身,但没有坐下,又再次一礼。 “先前遇袭的时候,谢谢你救我。”她说。 不止木棉红,钟长荣,谢燕来都觉得她糊涂了——看起来清醒,实际上还糊涂着,要不然怎么谢了两次? 钟长荣还对谢燕来使眼色,让他把那个药给楚昭再闻一下,谢燕来冷着脸没理会他。 钟长荣此时犯了错心虚,也不敢给谢燕来脸色了,讪讪收回视线。 唯有楚岺一笑:“这一谢两世安心了吧?” 楚昭看向他,坐下来点点头,抬手擦泪:“爹,我安心了,你也要安心,不要担心我。” 楚岺伸手拍了拍楚昭的胳膊:“我不担心,我亲眼看到我的阿昭多厉害了,不过,阿昭,既然天意让你今天见到听到,你就应该知道清楚。” 楚昭垂头道:“爹,我现在清楚了。” 楚岺笑:“清楚什么啊,你那叫你自己理解的清楚,你应该听我亲口说——我和木棉红曾经偶然相逢,再见结缘,三见钟情,我们虽然没有成亲之礼,但我与她的确是夫妻,你是我和她的女儿。” 听到这些话,钟长荣将头扭向一旁,木棉红则抬手拭泪。 “既然将军说了,我也该亲口说。”她道,“我和将军,不是偶然相逢,是我故意设计,那时候,我们山寨——这些不提了。” 她看着楚昭。 “初见的时候,我本是要行刺,但学艺不精,没有得手。” “再见之后,三见之后,我留在将军身边,时间越来越久,将军待我以诚,对我有情,我无所适从,不知所措,当将军给我看嫁衣的时候——” 她说到这里时,眼神里闪过一丝追忆,似乎还能看到那件被爱人亲手捧来的红嫁衣。 “我再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就只能跑了,我本想今生不再见将军。” “但山寨山贼作恶多端,有违律法,朝廷不容,将军剿匪,围杀让我们走投无路。” “我生于山寨,生下来就是山贼,我不能看着我的亲人们死,我就只能站出来让楚将军放我们走——” 她也似乎看到了当时的场面,隔着刀枪一地尸首,那位将军看到重新出现在眼前的爱人,脸上神情的惊喜,震惊,以及痛苦。 “木棉红从不奢求将军原谅,木棉红也不狡辩自己的作为。” 她看向楚昭。 “我的命没能要挟将军,我就拿我和他女儿的命换了我们的生。” “我把我的女儿举在刀尖上,我用刀割破我女儿的脖子,我的女儿在那一刻被我亲手杀死了。” “我今天来,也不是见我女儿的,我只是来看看将军。” 她再看向楚岺。 “我木棉红骗过的,爱过的,那个男人就要死了,我再来看他一眼。” “阿岺,今生就此一别,来世,别再遇到了。” 她屈膝一礼,眼泪大颗滚落,不待屋子里的人再说什么,疾步而去。 屋子里安静无声。 钟长荣一脚踹柱子,发出咚的一声,打破了凝滞。 “这个狠毒的——”他要骂,但到底顾忌楚昭,世上总不能当着女儿的面骂人母亲,但,这个母亲,哪有这样的母亲,刚才说的什么话,对女儿半句不提,只说女儿死了。 他是不许木棉红认女儿,但木棉红真不认,他真是气死了。 苦啊,将军的命怎么这么苦啊,阿昭的命怎么也这么苦啊! 钟长荣发出一声咆哮,转身也冲了出去。 屋子里再次陷入安静,下一刻谢燕来的声音又响起。 “我。”他说,指了指外边,“我在外边,有什么事,你们喊我。” 说罢不待两人说话,疾步而去。 转眼室内只剩下父女两人。 楚昭看着父亲,忽的噗嗤一笑:“爹,你年轻的时候,过得可比京城流传的精彩多了。”
第六十九章 不醒 京城里流传让楚岺沉迷的是村妇,小家碧玉,这虽然不体面,但其实也是常见的事,世家公子们也有不少年少时候,被美色所迷,惹一场笑话。 但实际原来并不是什么村妇小家碧玉,而是山贼匪首,杀人越货那种。 剿匪的将官,和美丽的山贼匪首,这要是传出去,就不是笑话,而是令人震撼。 甚至被抨击问罪。 皇帝也是因为这件事跟楚岺生分了吧? “父亲你这样被匪贼迷惑,放走了山贼,最后还指责皇帝,我现在觉得陛下对你真是宽容。”楚昭说,“你可真是个让人头疼的臣子。” 楚岺哈哈笑:“我年轻的时候,可比阿九厉害多了。” 说他们家的事呢,提阿九做什么。 楚昭笑:“阿九可没有爹你厉害,他那脾气,山贼女匪见了他,只会想怎么砍死他,才不会假戏真做爱上他。” 楚岺笑,道:“人和人的缘分,说不准的,也没有定论,遇到了,就该着了。”他伸出手,抓着楚昭的胳膊,“阿昭,你不要多想,我和木棉红,爱过,恨过,这辈子我也不后悔,人和人之间的牵绊——” 话没说完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手也滑落—— 楚昭大惊:“爹!” 谢燕来冲进来,看着楚昭摇晃楚岺的肩头,转身又对外高喊“大夫,大夫。” 大夫很快过来了,钟长荣也跑回来。 楚岺没有死,气息还在,但他也没有再醒来。 适才的事到底让他太伤神,耗尽了力气。 钟长荣先是打了自己几下,又踹柱子,又要去揍谢燕来:“谁让你把人放进来的!你什么都不懂,关你什么事!你以为你是谁!” 谢燕来从来不是站着乖乖挨打的人,反手就还击:“你自己做蠢事,冲别人撒什么火!谁把人放进来?楚将军不开口,什么人能进来?你以为你是谁,自以为是,胡说八道!” 钟长荣不知道是气急攻心还是怎么,竟然被这个小子一拳打个趔趄。 “钟叔,阿九。”楚昭喊道,“别打了。” 两人各自收了手。 “这事谁都不怪。”楚昭说,“爹也想见她一面,见到她,爹还是很高兴的。” 高兴吗?钟长荣一点都看不出来,这有什么高兴的! 楚昭没说话,看向床上的楚岺,陷入昏迷的楚岺嘴角还带着一丝笑,不知道是不是在回味自己年轻时候的精彩。 年轻时候的他,可不是这样枯萎的躺在床上。 年轻的楚岺,握刀跨马,能入皇城,能踏平西凉,与皇帝称兄道弟,让来刺杀的女匪首沉沦。 …… …… 一队兵马从旷野上疾驰而过,卷起的狂风让一群训练的兵士都有些站立不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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