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氏与皇后当年的事,邓弈也知道。 “其实皇后与梁氏本没有什么,不过是儿女言语不和,至于后来梁氏落罪流放,是谢燕芳替太子清洗人手,借着儿女之事的名义,倒让皇后背负了与梁氏之仇。”他说。 侍从点头:“虽然这事实,但人们总是更会记得这些儿女之事,以讹传讹久而久之,没仇也成了真仇。” 成为真仇对皇后没什么好处,只会对有些人有好处。 邓弈淡淡道:“我要问的是边军的详情,军国大事,无关私情,就如同先前皇后对边军的安排也是军国大事无关私情,我也不过问。” 侍从明白他的意思,先前谢燕芳的弟弟谢燕来跟着皇后去了边军,就此开始领兵,据说现在还领了当年楚岺的落城卫。 这件事皇后和边军都没有请示太傅,太傅没有过问,也没有反对,这是太傅对皇后的信任。 “太傅对皇后的信任自然真心实意。”侍从轻声说,“但就怕谢氏从中挑拨。”他又压低声音,“谢燕芳这个时候回来,可真是回来的巧。” 邓弈笑了笑,接过小厮手里的官帽:“我还真怕他不巧呢,等的就是他这个巧。” 小厮听了一脑袋糊涂,回过神要去室内拿官袍,那个侍从已经先去了,取来官袍,亲手给邓弈穿上,还继续先前的话,笑道:“大人有准备就好。” 这边正说话,门外又有仆从进来。 “大人。”他施礼说,“镇国王给老夫人送了寿辰礼,收还是?” 镇国王,也就是中山王,这一年朝廷盯得严,把中山王郡外布防兵马围得铁通一般,但却中山王并没有受什么影响,郡内也如同铁通,朝廷半点探听不得。 毕竟中山王当初的认罪是怎么回事,朝廷也心知肚明,并不是真的制服了中山王,只是逼着他退了一步。 为了不刺激中山王再次动兵,朝廷也退一步。 所以中山王并不是困顿在中山郡,他还能畅通无阻大摇大摆地来给邓弈送礼。 但这并不是对太傅的讨好,是故意恶心他呢。 邓弈还背着与中山王勾结的骂名呢,但实际情况是中山王恨不得他死。 邓弈听了神情无波,伸手算了下:“虽然早了一个月,不过既然送来了就收下。” 他转头唤小厮。 “你去见见他们。” 闲在一旁小厮应声是,谈论朝堂阴谋诡计啊,眼明手快伺候人啊,他比不上这些新来的人,但收礼这件事他做得很熟了。 他快步跑去见送礼人。 送礼的人也是熟人,小厮还认得,那位宁先生。 “宁先生可是许久没来了。”小厮热情打招呼。 宁昆看着这小厮,小厮没变,但原来的小宅院换成了大府邸,而邓弈也不是轻易能见到了。 他也懒得去见,淡淡说:“那要多谢太傅的言而无信。” 听起来好像是骂二爷呢,小厮听不懂,也懒得在意,反正二爷从来都没被人称赞过。 他也不管送礼是讨好还是恶心,礼这种东西,就是送来送去,送来就收下,反正将来还要送出去。 “多谢多谢。”小厮只道,又道,“下次再来啊。” 宁昆冷笑:“放心,只要太傅大人一日在位,我家王爷就会把大人奉为上宾。”说罢甩袖上车。 邓弈出门上马,看到一辆车进了太傅府,还有一辆车缓缓驶离。 “是给世子萧珣送的。”侍从低声说。 邓弈笑了笑:“王爷对世子还是很惦记。” “何止惦记,大人你是没去过驿所。”侍从说起这个来了精神,眉飞色舞,“中山王把驿所几乎变成了小中山王府,装饰金碧辉煌,摆设价值连城,中山王世子随时能吃到中山郡土产,甚至连泉水都能送来。” 邓弈看向驿所所在,淡淡说:“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 …… 驿所如今京城人都称呼为世子所。 世子所外兵卫森严,不过当一辆车驶来,看到车上标识,以及驾车人出示腰牌,兵士们让开路,紧闭的大门也立刻大开,车缓缓驶进去。 驿所格局没变,但房屋以及院落都变了样子。 院子里栽着两棵石榴树,郁郁葱葱,花苞隐隐,可以想象再过不久盛开火红灿烂模样。 “不错不错。”宁昆仔细端详,“王爷还担心树活不了,看来挖了一整院子的土还是有效果,今年世子能看到家里的石榴花。” “还能吃到家里的大石榴。”随从在旁凑趣。 哗啦一下,有水泼过来,在地上溅起水花,宁昆和随从下意识躲避,抬起头看到铁英站在台阶上,冷冷望着他们。 “你们来了,要洗漱吗?要喝茶吗?”铁英问,不待他们回答,伸手指了指后边,“请自便。” 随从不敢多说,垂头向后退去。 宁昆也没有对铁英的态度不满,点点头:“我们知道了,铁英你自忙去。”又问,“世子在忙吗?” 铁英冷笑道:“世子不忙,这里有什么可忙的。”说罢也不理会他,拎着铜盆,走开了。 随从这才上前,低声说:“铁英的脾气真是越来越不好,能照看好世子吗?还是多送点人手来吧。” 萧珣入京被关押后,不要朝廷给的侍从,也没让中山王送来随从,原本跟着世子的宁昆也被送回去,身边只有铁英一人。 宁昆看他一眼,道:“这种困居之地人多了,反而呱噪,世子本就是个爱清净得人,至于铁英的脾气,不是一直这样吗?回去之后,你知道怎么说吗?” 随从看着他警告的眼神,领会到他的意思,如果回去说铁英冲他们发脾气,岂不是会让人误会是世子有怨气? 王爷如果知道世子怨气,心里肯定会——难过,担心,自责。 “世子最不希望王爷担心了。”宁昆冷冷说。 随从忙应声是:“王爷完全不用担心,铁英见了我们娴熟招待,一人抵十人,世子也被他照应得很好。” 宁昆点点头含笑道:“我这就去看看世子,走的时候,世子说要学画画,我看看世子进益了没有。” 宁昆一人来到书房——书房也是驿所普通房屋改造,书架琳琅满目,悬挂着名画,这些摆设,包括桌椅都是中山郡运送过来的。 窗户也改成了圆月洞,窗前摆着美人瓶,瓶子里插着一把柳枝,正随风摇曳生姿。 摇曳的柳枝旁站着一个年轻人,穿着水蓝广袖长衣,背对而立。 看着这背影,宁昆眼微微一热,俯身施礼:“宁昆见过世子殿下。” 萧珣似乎被惊醒,转过身,展颜一笑,酒窝深深:“宁先生来了。” …… …… “天越来越热,王爷给世子送来了夏衣,还有世子在家最爱吃的。” 宁昆拿出几张单子,一边啰啰嗦嗦的念。 “还有,世子喜爱游水,王爷想着在驿所挖一个湖,把后边一排房子都拆了,地方也勉强够。” 萧珣伸手接过几张单子,只扫一眼就扔在桌子上。 “宁先生。”他说,“回去之后,一切还顺利吧?” 宁昆点头:“中山郡比以前还好,撕开了脸面,王爷也无所顾忌,今年春天改了屯田,到冬天就能征新丁,还有,明年开春就要铸钱——” 田,丁,钱,独立自主,也就意味着中山王郡不再受控与朝廷。 萧珣面带浅笑,问:“先生您呢?还顺利吧?” 宁昆知道他的意思,带着几分感激点头:“世子把我送回去,王爷对我垂怜,也更加信重,我如今负责郡内的新政。” 萧珣点头道:“我就说过,宁先生大才,跟着父王才能施展。” 宁昆施礼:“多谢世子,我本是王爷送给世子。” 他也本该留在这里,像铁英那样陪伴侍奉世子。 “不用谢。”萧珣说,看着宁昆,“那么,我让你打听的事,你打听到了吧?” 施礼的宁昆身形微微一顿。 那件事,世子还没有忘记啊。
第十章 明白 这件事,萧珣怎么可能忘记。 意气风发势如破竹,京城唾手可得,却一眨眼沦为阶下囚。 “世子。”宁昆声音哑涩,“王爷是为了你啊,你当时被挟持,王爷不能让你受到伤害。” 萧珣没有接他的话,看着窗外的浓绿,这书房是按照他在中山王府的书房布置的,就连窗外的景色也是一样。 “我从生下来,就秉承了父王的志向,重回京城,拿下皇位。” “父王腿残,又被朝廷监控,我替父王奔波在外,征召蓄养兵马。” “我是父王的腿脚手眼,父王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父王所愿。” “怎么就在即将成功的一刻,父王为了我,就放弃了?” “那先前的我,岂不是一场笑话?” 听到这里,宁昆再次道:“世子对王爷来说,是——” “就算我被抓,也并不是这件事就无解了。”萧珣打断他,“这一年我一直在想,如果我是父王,那种情况下该怎么做。” 他转过身看着宁昆。 “那种情况下有千万种办法,可以救我,或者干脆就让我死。” “不管是救我还是我死了,都不能阻止父王进京。” “父王怎么能什么都不做,就结束了?” “我百思不得其解,到底是为什么?” “到底是什么阻止了父王?” 宁昆抬起头:“世子,你也说了,这只是阻止,并不是断绝,一切还能继续,王爷相信你和他一样,都能等得。” 萧珣道:“我能等啊。”他笑了笑,“以前父王说什么我就做什么,当然,我现在也是,只是如今我困在京城,不与外界相通,我想能清醒地等。” 清醒地,他要什么样的清醒呢?宁昆默然。 “我知道你怕自己说错了话,伤了我和父王的感情,其实你想多了。”萧珣轻声说,“事情已经发生了,跟宁先生说什么没有关系,你说或者不说,也无关紧要。” 他拿起桌上的礼单摆了摆。 “是我执念了,非要听个明白,宁先生不用为难了,不用说了。” 宁昆看着萧珣,世子一如先前温润如玉,脸上也带着笑,但到底是不一样了,被关在驿所,虽然不是暗无天日的牢房,但又有什么区别呢? 宛如被剪掉翅膀的鸟儿,眉眼落寞。 他再三追问,可见心中已经有了猜测,自己不说,反而更让他想多—— “还有,多谢宁先生亲自来一趟。”萧珣又道,“你被父王重用事务繁忙,我听说父王还打算让你教授二弟,以后这些事,让下人们来就行了,你不用特意来。” 宁昆哪里受的住这两句话,上前一步急道:“世子,宁昆是你的先生,只会是你一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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