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昭深吸一口气,但这次没有心情说好听话哄劝邓弈。 “太傅你知道我什么意思。”她直接道,“你不放心,派了监军,我可以接受,你以战事疲惫用州郡兵将调换一部分边军,我也能接受,一切都是为了大夏,为了战事胜局,但你怎么能插手主帅中军!” 她说完,将一封奏报扔在桌案上。 邓弈看了眼,并没有拿起来打开,而是从桌案上抽出几封信报。 “边军蠹虫遍布,对战事有多大影响,皇后是只看兵权,其他的都不管不顾了吗?”他说,“主帅中军更是战事重中之重,过问它就不是为了大夏为了胜局了吗?” “你少来扯这些话,现在不是在朝堂上,也没有其他人在,邓大人就不用说得这么冠冕堂皇。”楚昭冷笑,“你重用梁蔷还不够,还要扶持梁籍,不就是想要掌控边军吗?” 邓弈亦是冷笑:“冠冕堂皇吗?那皇后一再戒备梁氏父子,丝毫不顾军情大局,只盯着兵权,你真是为了大夏,为了战事胜局吗?” 他也将几封信报也扔在桌子上。 “你知道谢氏在边郡安插多少人手吗?他们就不是分兵权吗?” “你只盯着梁氏,只盯着我,你是为大夏盯着,还是为了谢氏?” 他站起来,看着楚昭。 “我不会分你权,梁氏也抢不走你的权!” “楚昭,你为什么不信我?” 斜阳的余晖照在室内,让相对而立的两人视线都有些昏昏,又如同火焰燃烧。 楚昭想,为什么不信他? 是因为她知道梁氏能抢走她的权,也知道太傅邓弈能分走皇帝的权,他还能打皇帝的耳光。 皇帝在邓弈眼里又算什么,自己在邓弈眼里又算什么! 她现在清清楚楚地看到命运一步一步走到眼前,都跟邓弈有关。 她现在想,也许上一世的命运,并不仅仅是因为萧珣,邓弈都能因为一言不合打萧珣这个皇帝耳光,那有关边军将领调动,钟叔被分权,围堵无人救援,皇帝毒杀皇后,扶梁妃为后,这种种大事,邓弈岂能不过问? 说不定,就是他主导的。 她为什么要信他? 回想相识以来的种种,她之所以信他,是因为相信他是萧珣的克星,但从未想过,那一世自己的命运跟这個邓弈有多少关系—— 她太轻信他了,也太轻信自己。 “因为太傅做的事,真不让我可相信。”楚昭说,“你口口声声说我不信你,你又何尝信我?” 邓弈看着眼前的女孩儿,这一刻她的眼神他陌生又熟悉。 陌生是她先前从未这样看过他。 熟悉则是他曾经见过。 当初在中山郡,在路途中,楚家小姐对中山王世子萧珣的眼神。 现在,也轮到他了。 “我说你这样做不对,你却非说我是被他人蛊惑,根本不相信我是自己的判断。”楚昭冷冷道,“既然如此,那没必要再谈了。” 说罢转身。 邓弈想,其实从初见的那一刻,楚昭就性情恶劣,一意孤行,但凡违背她的意志,都被她忌恨厌恶,就因为她对他的态度恭敬又讨好,时常称赞他为英雄豪杰,所以他就觉得她是个可爱的女孩儿? 他真是鬼迷心窍了。 看着女孩儿的背影,他不想挽留,她真是冥顽不灵,一叶障目,他也不想再跟她多说话。 他看着楚昭走出殿内,消失在视线里。 “来人。”他高声喝道,“我要的户部增补名册怎么还不送来!” 外边些许脚步杂乱,有小吏跑来回话,有小吏再对外催促,退开到远处的官员们也再次涌来,太傅值房内恢复了先前的忙碌嘈杂。 但皇后和太傅又吵架的消息也飞一般传开了。 不过也无所谓了,皇后和太傅也不是第一次吵架了,吵就吵吧,反正一个皇后一个是太傅,怎么吵都无所谓,而他们要做的是怎么趁着神仙打架捞取好处。 比如那个朱咏,可以说就是借着皇后和太傅吵架,一跃而起,摇身一变,从小编修成了身穿蟒纹袍的拱卫司同知——虽然很多官员对拱卫司不屑,但心里还是畏惧。 毕竟拱卫司这群人如狼似虎,要做什么,无人能拦。 假如真惹到他们,太傅也好,其他官员也好会替你骂几句,斥责龙衣卫行事无状,但倒霉的是你自己啊,抄家入牢受刑,可都没人能替你。 朱咏家的小门庭暗夜里不知有多少访客了。 还有自曝湖州夏汛贪腐的户部侍郎,拉了那么多人倒霉,他虽然还住在牢房里,但家人平安无事,据说将来出狱也能得到优待,说不定皇后给他赐个外放官—— 据说拱卫司在各地也要设置衙门。 在太傅手下当个唯唯诺诺的侍郎,还是在皇后手下听差一人之下,朝官之上,对很多人来说,还是后者更好。 所以看到皇后和太傅吵架,朝官们不再像以前那样冷笑旁观,而是卷入其中也掀起了一阵波动。 就连谢燕芳也盯着这件事,当听到谢七爷眉飞色舞说“皇后把太傅几本奏章给扣下了”时,谢燕芳也笑了。 “皇后怎么说?”他饶有兴趣问,不待谢七爷回答,又自己道,“皇后是不是说,太傅是监国,但监的是大夏的国,本宫作为国后,看到太傅监国不合理,自然要过问?” 谢七爷哦了声,点头:“还真是这么个意思。”又好奇问,“你教她的?” 谢燕芳道:“阿昭小姐当皇后哪里用我教,她聪明着呢。” 这个皇后的确聪明,做事又吓人,谢七爷始终是不喜欢,问:“那接下来做些什么?还是观望吗?” 谢燕芳道:“接下来就可以让我们太傅尘归尘土归土了。” 终于要解决这个邓弈了吗!谢七爷一喜,忙坐直身子,但谢燕芳没继续跟他说话,而是对外边扬声唤蔡伯。 蔡伯手里拿着一叠书信,从外间走进来,还在眯着眼看,一边问:“公子要什么?” 谢燕芳问:“于商最近忙什么呢?”
第四十四章 生意 晚间的码头是一天中最繁忙的时候。 太傅和皇后吵架也好,官员被抓也好,甚至西凉战事,都不能让这里的人停下手里的生计。 甚至还会因此而更忙碌。 比如官员获罪变卖家产补罚款,码头这边商人们云集,将收来的家产挑挑拣拣发往各处。 比如西凉战事西北货物紧缺,让商路变得更繁忙。 好容易卸完一船货物,蹲在船头歇凉的几人,看到一个大夏天还戴着帽子裹着围巾的矮胖男人脚步匆匆而来,立刻站起来招呼“老于老于——”“老于你又藏什么好东西了?” 于商笑呵呵走过来,手一扬,一壶酒被这几人接住。 “你们几个眼尖,我刚得到的一瓶好酒。”他说。 几个人端详手里的酒瓶,看起来也没什么特殊“老于你被人骗了吧?”“真这么好你会舍得分给我们?” 于商不在意大家的调侃,笑呵呵道“这可是仙人酿。”“我于帛什么都大方,越好的东西越要与更多人分享。”又示意大家“快尝尝。” 调侃归调侃,大家对于商的人品性情都很熟悉了,几人打开酒瓶,一人先尝了口,立刻发出赞叹声,其他人忙抢过去,赞叹声引得四周人都围过来。 那几人也不藏私,拿来酒碗酒杯“快来尝尝老于带回来了的仙人酿。” 一时间码头上喧闹无比。 一时间每个人都认识老于。 于商的确很受欢迎,虽然他不是豪商大富,但勤勤恳恳老实本分跟码头上所有人都关系很好。 此时就连搬货卸货的力士都围着他。 “于老板这是又要出门了吗?”有人问。 于商点点头:“歇息时候不短了,该出去挣钱了。” 有熟悉的商人问:“还是去云中郡?” 于商笑着点头。 “哪里的生意不能做,你总是跑那么远。”有人摇头,“又远又偏现在又不安全。” 于商笑道:“哪里的生意都能做,而且虽然又远又偏又危险,那里是我老于的家啊,又能赚钱又能回家看看,真是天下最好的生意了。” 他说着话看着码头上的车马,发现自己家的,忙哎哎招呼着过去了。 有不熟的人好奇问:“老于是云中郡人?” “是啊,少年时就出来了,在京城成家立业,有妻有子,但始终没放下云中郡的生意。”熟悉的人感叹。 “这是何必呢。”年轻人们不解,“挣的钱耗费路途,大生意也做成小生意了。” 但年长的人却很能理解:“钱是挣不完的,故土难离,年纪越大越惦念故土。” 且不管大家怎么议论,于商将货物满满装了两船,在诸人和妻子儿子的目送,家园护卫随从的簇拥下,坐船在夜色里远去。 “等秋天于商就会满载而归了。”码头上握着空酒瓶的男人们掐手指算,“到时候又有好酒喝了。” 一個小商人带来的喧嚣很快散去,码头上开始新一轮的喧嚣,而小商人也把京城的喧嚣抛下,日升日落,下船骑马坐车,风吹雨打,终于来到了云中郡。 入关的时候,前方商人的货物被翻了又翻,路引身份查了又查,塞进去的钱又被扔出来,于商有些惊讶,跟身边的人问:“现在查这么严?战事又紧张了吗?” 身边的商人低笑:“战事不紧张,所以才查这么严。” 这话什么意思?于商不解。 “因为战事不紧张,将军们自己闹矛盾呢。”旁边看热闹的路人很乐意解惑,“朝廷来了监军说要严肃什么规矩,严查兵卫贪腐受贿。” 于商明白了又摇头:“监军多虑了,云中郡的兵卫都很有规矩了。” “规矩不规矩咱也不知道,反正现在新规矩让行路麻烦了些。”先前的商人摇头说,又打量于商的车,见其上的货物满满当当都是些针头线脑的小东西,“你更麻烦,行路慢,时间长,这些货物什么时候能卖完。” 于商笑呵呵说:“慢慢卖,都是小东西,乡村小镇里很受欢迎,我多走些路走远点。” 说着话人马向前,轮到他们过关,几人也停下说话各自排队。 于商上前没有塞钱,而是从车上拿出几个水囊袋:“官爷们装水喝,天气热,这是从京城进来的最新的样式,不值钱。” 水囊袋的确不值钱,兵卫们抬手要打掉,旁边有坐着的将官看到了,眯着眼辨认,笑道:“这不是老于吗?跑货回来了?” 于商忙笑着应声是。 将官对兵卫介绍:“这是马邑的行脚商于帛,做小买卖几十年了,他经常给咱们弟兄送些必需品,夏天送伞送水囊,冬天送暖袖——用着好了,引得军中的兄弟们都去跟他买。”说到这里扬声,“我说老于,你是不是让我们替你卖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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