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妥的行径,邓弈笑了笑:“我入京晚,不过有幸听过楚将军当年的事。” 看看看,果然,好不容易人人都淡忘了他们家,现在又要翻出来这些旧事了,楚柯红着脸急急说:“邓大人,旧事先不要提了,还是快些去追我妹妹。” 邓弈没有再让这个少年人羞耻,停下话不提了。 “不过,你妹妹不太好追上啊。”他说,看驿丞,“许丞,驿兵脚程如何?” 他们说话的时候,驿丞一直安静的跪在地上,此时立刻答:“很快,而且带着楚小姐走的这一队驿兵更快,我看到他们从京城到这里的速度,比其他的驿兵要快两天。” 邓弈对楚柯说:“我不是自谦,跟驿兵们相比,我的脚程真的不行,等我们追上她,她已经到云中郡见到楚将军了。”说到这里摇头,“这也是我的疏忽,其实一开始就该想到,你这个妹妹身为楚将军的女儿,必然知道走驿兵的路子是最快的,根本不会去找什么镖局。” “谁知道她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楚柯气道,只觉得束手无策。 他只是一个才十八岁的年轻人,一直跟着父亲在书院读书,这是他第一次走这么远的路,又累又苦熬的都要病倒了。 这可怎么办啊,爹娘交代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叔父参与这件事,务必他们自行解决这件事,因为叔父的一举一动事关他们一家,尤其是他的前程—— 他想着父亲和母亲叮嘱的话“你叔父什么脾气我们都知道,他在陛下面前就只剩下一点点情面了,我与他已经说好了,为了楚家将来,必须把你扶上马,让你入仕为官,如果把最后这一点情面用在你妹妹身上,就没你什么事了。” 虽然他不太懂为什么父亲会说叔父在陛下面前还有一点情面——叔父有罪,陛下早就弃之不用。 但也知道叔父闹起来,肯定会连累他们一家,会连累他的前程。 他还是个少年,他有大好的时光,似锦的前程! 邓弈审视少年变幻的脸色,忽的坐直身子:“我们追不上,但可以让前方的人拦截。” 拦截? 楚柯看着邓弈。 邓弈看驿丞问:“去云中郡的路途,是否有驿站临近中山郡?” 虽然贪财,但驿丞本职还是很娴熟,立刻点头,明确的答:“有,叫大槐驿站。” 邓弈微微一笑:“那就有办法了。”他站起来,再看驿丞,似乎刚发现还跪着,“许丞,快起来吧,你这次也算是长见识了,被一个小姑娘骗的团团转。” 驿丞苦笑着应声是:“老儿的脸真是丢尽了。” 齐督邮骂他:“还不是因为你贪财,以后你可记得教训吧。” “不丢人不丢人。”邓弈笑,“你就当是被楚将军骗了吧。” 楚柯对他们的说笑不感兴趣,听到又提叔父,只有焦躁,催促着:“邓大人快说怎么办吧。” 邓弈说:“非常巧,他们廷尉府正有案子跟中山王沟通,中山王不便进京,用飞鸽传书,现在我可以借飞鸽传书给中山王,让他协助拦住。” 中山王啊,是了,中山郡是中山王封地,鸽子也比人快,这真是最好的办法。 唯一不好的是,楚家这点破事又要多一个人嚼念了,楚柯只觉得头疼更甚,但又能怎么办。 “那就麻烦邓大人了。”他说,又叮嘱,“事关舍妹声誉,还请大人委婉一些。”
第九章 人间 邓弈一行人在驿站歇息了一晚,安排好给中山王飞鸽传书的事,便再次启程了。 中山王帮忙拦住,但人不能还让中山王给送进京,他们还是继续前行去中山王那边汇合。 人马远去,风卷着沙尘,驿丞站在驿站外,眯起眼,手落在腰里,摸着空空的钱袋。 这几天的事最终化成了一场梦境。 “大人。”一个驿卒凑过来,“那个阿福竟然是楚卫将军的女儿,这小丫头真的是太能骗人了,别人骗人三言两语,她则敲锣打鼓搬出一个戏班子。” 驿丞嗤声:“骗?你这是贬低她了,她这可不是骗,她简直就是,匪!” 那么大手笔的撒钱,一环套一环,把所有人都耍的团团转,这分明是匪气。 驿丞想着那个阿福,经常低着头,偶尔抬起头看人一眼,那双眼其实看起来真是很凶蛮。 当时不当回事也没在意,毕竟是个小姑娘。 嗯——那个叫阿九的驿兵当时问的那么仔细,是不是察觉到什么不对? 驿丞又摇摇头,那又如何,最终阿九还是带上了她,这个故事太完美了,谁能想到是这个小姑娘花钱请人演出来。 不过,也真稀奇,楚岺的女儿竟然是这样的。 再一想,也不稀奇,当年楚岺办出的事,比小姑娘骗人吓人多了。 “大人。”驿卒好奇的问,“楚卫将军到底怎么回事?听起来似是籍籍无名,毕竟官职那么低,但提起来又很有名,每个人都知道。” 驿丞看他一眼,这驿卒年纪还小,也就是十七八岁,当年楚岺风头盛的时候,这小子还吃奶呢。 “当年楚岺将军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他说,“就已经扬名了。” “他怎么博得陛下青睐的,我倒是不太清楚,坊间传说是陛下微服私访军营,而他把陛下当奸细打下马,也不知真假,要是真的话,那一开始这楚岺就是个桀骜不驯的小子。” “后来他离开京城去边郡当了一个小校,能战善战,勇武非凡,扭转了西凉在边郡如入无人之境的局面,又一鼓作气将西凉王打的给皇帝上求和书,称兄道弟。” “楚岺节节高升,一口气升到了卫将军,大将军指日可待。” “陛下对他更是恩宠极重,他也能跟陛下书信来往,不经过卫尉府尚书府。” “为了他,驿站单独配备驿兵送信。” 这种恩宠的确是从未听过,驿卒咋舌,但又不解:“那他怎么最后只当了卫将军?还一直在边郡,听说十几年没有离开过。” 边郡不是什么好地方,将官们来来去去,能呆这么久的,也只有被发配的罪犯了吧? 驿丞笑了笑:“老话说得好,福祸相依,恩宠重了也不好,这楚岺年少轻狂,傲慢自大,终于被骄纵的无法无天,冲撞了陛下,要不是看在他军功多,别说卫将军了,性命可能都没了。” 这一会儿天上一会儿地下的,驿卒更好奇了:“犯了什么错啊?” 驿丞停顿一刻,想了想:“起因应该是剿匪,边郡那种地方,西凉肆虐,民不聊生,马贼匪盗遍地,楚岺除了阻击西凉,还要奉命剿匪,但一次剿匪时,私自放走匪贼,被当地官员弹劾,陛下质问时,他指责陛下匪贼肆虐是陛下治理无能——” 驿卒听的张大嘴:“这,这也太,胆子大了吧!” 驿丞一副看透世事的模样:“也不奇怪,武将一旦被皇帝看重,就容易这样,什么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说些狂悖的话,做些张狂的事,自毁前程。” 驿卒摇头:“陛下砍了他的头都不为过,竟然还留着他当卫将军,实在是太仁慈了。” 驿丞揣手看着边郡的方向:“从此以后,楚岺就被陛下弃用在边郡,泯然众人矣。” 驿卒撇嘴“活该,有这样的罪官父亲,楚小姐还敢如此嚣张,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楚小姐嚣张么?驿丞摸了摸胖肚子,就外表来说——罢了罢了,他没资格评定这个楚小姐了,毕竟他都被骗了。 这次真是百忙一场两手空空,还差点丢了这个官身,对楚岺他避而远之,这楚小姐也不能招惹。 “走走,干活去吧。” “都把眼睛放亮点!” “把善心都收一收!” …… …… 越往北走,风寒越重,夜幕降临的时候,躲在北风的地方,篝火点起来,吹僵的身子才渐渐缓过来。 张谷解下围巾,吐出一口气,拍身边的同伴:“干粮还有没有,快让我吃一口。” 同伴还没说话,旁边有人递过来半块风干的兔肉。 “张爷,您烤这个吃。”女声怯怯。 张谷转头,看裹着头巾圆滚滚一团的女孩子:“阿福,这兔肉,是前几天吧?你怎么——” “我把它用草药腌制了,张爷你放心没有坏掉。”阿福急急忙忙解释,又用手擦兔肉,“上面不是脏,是草药渣。” 张谷笑了:“阿福,我不是嫌弃它,我是说,这是给你的,你怎么没吃完啊。” 阿福摇头:“我吃的少,吃不完,军爷您辛苦,给军爷您吃吧。” “你这傻丫头。”张谷将兔肉推回去,“现在我们是一样的赶路,谁比谁辛苦?你这瘦弱小身板,才更辛苦,快吃掉!” “张军爷真是善人。”阿福说,露在外边的大眼满是感激。 有一只手横伸过来,将兔肉拿走了。 “小身板吃多了反而不好。”他说,“虚不受补。” 阿福没说话,张谷有些无奈:“阿九,你别总跟一个孩子闹。” 阿九在他身旁坐下来:“什么孩子,张哥,我比她大不了几岁,我也是个孩子。” 他还伸手在自己和阿福之间比划了一下。 他手长脚长坐下来,几乎跟站着的阿福齐平。 “你看,我们差不多。”他哈哈笑。 张谷瞪了他一眼,再看阿福,阿福已经退开了,安静的坐在篝火的边上,她姐姐拿出干粮在火上烤。 阿九将兔肉只在火上挥了两下,就撕扯着吃起来。 “张哥,你尝尝,还真不错。”他说。 张谷哼声说:“我是大人了,不跟你们孩子抢食。” 阿九哈哈大笑。 其他的驿兵们也都笑起来,拿出干粮,还有酒,吃吃喝喝热闹,酒是不能多喝的,只是为了驱寒,每个人喝一两口足矣。 “那个阿福,阿什么,你们要不要喝点?”阿九还故意问。 阿福这个名字倒是记住了,只是她的姐姐,一路上沉默寡言,时时刻刻贴在阿福身边,像是个影子,到现在大家也没记住她的名字。 “多谢军爷。”阿福道谢,“我和姐姐喝热水就好。” 阿福的姐姐在篝火上悬挂了一个小陶瓶,里面装着打来的水,待水烧热,倒在棉布上,拉过阿福的手轻轻的揉搓。 洗完了手,再拿出一个陶杯倒水,这才是喝的。 阿福一手端着陶杯喝水,一手被姐姐拉着擦药膏,隐隐约约的药味香气散开。 大冬天行路辛苦,手上脸上很容易冻伤,阿福的姐姐准备药膏给妹妹缓解。 “俗话说长姐如母。”张谷也看到了,低声感慨,“有个姐姐是真的好啊。” 阿九接过传到手里的酒壶,仰头喝了口说:“也不用啊,有个婢女也一样,我的婢女就是这般细心,不管春夏秋冬,总记得给我仔细的擦香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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