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卑不分,态度轻慢。 可他不能拿他们如何, 因为裴公公对他说:“陛下, 他们都是……的人,不能随意处置。” 连宫人都不能随意处置,他是个什么窝囊皇帝呀。 不过,还是有人帮助他的。 也不算太糟糕。 一天晚上。 周晏做了一个印象很深刻的梦, 以至于醒来后他就躺在床榻上睡不着觉。 手里还握着皇兄交给他的玉扳指, 冰凉细腻的触感, 让他砰砰砰如同擂鼓一般的心脏速度往下降了降,梦中的景象和人也变得模糊,眼皮变重, 困意逐渐涌了上来。 而后周晏又进入了梦境, 梦中的他好像已经长大了, 正揽着一位姑娘在怀里,轻声细语地安慰。 “皇后。” “皇后。” “皇后。” 这两个字被梦境中的他唤了千千遍, 融着化不开的情意。 周晏听得仔细, 那位姑娘在懊悔小时候的事情。 等天光微亮之际, 他被人晃着身子醒了过来, 裴公公催他上朝了。 小少年醒来后还颇为愣神,觉得梦境真实得就像是发生过一般。 他觉得自己记住了, 但是再深刻的梦境随着醒来的时间越来越长, 就会淡忘了。 最后的最后就只是余下一两个场景在他的脑海里化作礁石。 一是他救了陷于困境中的小姑娘。 二是茫茫的一片江河, 周围停着数不清的船舶。 这是一个指引,那到处都是船舶的地方是承和县的渡口,那陷于困境的小姑娘也应是在承和县。 恰逢楚大哥又来宫中找他,周晏就说要去承和县。 脱口而出的时候,他和楚大哥都觉得惊讶。 因为每次出宫周晏就算被楚云带出来,活动的范围也仅仅只在京城,不会往外县去。 毕竟,一旦有人发现本该在皇宫中的小皇帝在外面晃悠,那劝诫的奏折怕是如同泰山压顶一般朝着周晏拥过来。 他要去救那个小姑娘。 周晏知道自己的反常,但是他一见到这个糯米团子一样软糯的小姑娘,心里的情绪变化就很大,像是一直有豆大的雨滴在心间降落,扑通扑通的,泛起一阵又一阵的涟漪。 是她。 梦到的人就是她。 只是看了一眼,梦境中模糊不清的脸晃了晃,直接变作了面前小姑娘的模样。 “阿晏哥哥,这是洗好的枣子,可甜了。”伸手接过几颗又大又红圆溜溜的枣子,周晏咬了一口,确实甜,他朝着对方微微点了点头。 小姑娘眨巴着眼睛,清澈单纯,如同一头刚出生的小兽。 “阿晏哥哥,我娘的腿真的可以治好吗?” 周晏:“自然。不用担心,楚大哥请来的巫医肯定能够将你母亲的腿治好。” 他说完就垂下了眼帘,没再对着阿满的眼睛。 那样清澈见底的眼睛,是他在宫中从未见到过的。 “好了,阿满过来罢。”上半身靠在床栏上,脸色苍白的年轻妇人淡笑着,朝着阿满的方向招了招手,“过来。” 小姑娘小跑着过去了,一下子趴在床榻边,仰着脸对着妇人,用脆生生的声音问道:“阿娘,怎么了嘛?” 云娘无奈道:“你啊,阿满,你觉得我们受了人家的恩惠该如何报答?” 阿满摇了摇脑袋,她不知道,转了转黑白分明的眼珠子,悄悄地回头瞥了一眼端坐着的小郎君,突然想到了什么。 小表情被人尽收眼底。 “想到了?” 阿满点头,而后她踮起了脚,双手合着放在嘴边,对着云娘的耳朵说着悄悄话:“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 “上哪听来的?”云娘脸色一板,用手指点着阿满的额头,模样有些凶。 阿满委委屈屈地嘟囔着:“茶馆的说书先生说的。话本里面都是这样的。” “那你去问问,那小公子愿不愿意?”云娘本来只是玩笑话,毕竟是小孩子。 “好哦,”阿满不懂这些,但是神情认真,她直接扬声对着周晏喊道,“阿晏哥哥,为了报答你的恩情,我以身相许好不好?” 周晏愣住了,默默地红了耳根,别开脸。 最后,轻声地应了好。 那位姑娘唤长大后的他,唤的是——夫君。 所以,他同意阿满的请求,也没有什么不可以吧?
第115章 番外:良缘(一) 一红衣女子策马于集市中, 她的眉眼极为精致,明媚耀眼如同骄阳,纵马时脸上带着快意的笑。 “这是侯府千金吧?” “是哩, 前些日子和忠勇侯将军一同入京的。” “不愧是将门之女,英气得很。” 两名身着普通衣衫的百姓站在街边交谈,说话间皆是赞赏。 “京城的贵女们虽然也有肆意在街头纵马的, 但到底是养在温室中的花, 还是柔弱了些。” 一人翻了一个白眼,说道:“你也不想想,哪家权贵会将自己的女儿带到边关去?也只有忠勇侯将军敢做这件事!” “诶诶,要不是没有圣上对女子的地位提高到与男子同等, 那侯府千金怎会上疆场?”这人拿着胳膊肘撞了一下身旁的好友, 说起圣上, 两人的语气都是尊崇的。 “说到这,诶,圣上的皇后还没着落, 这也到了婚龄。莫不是……” “或许吧……打住, 天家事又哪是我们能够非议的。” 哒哒的马蹄声逐渐减弱, 马蹄与青石板的碰撞停歇,红衣女子用手在马背上一撑, 身手敏捷地落了地, 她的一头长发只由简单的红绳缠绕束起, 红绳末端串着檀木雕刻的木鱼与景色的铃铛, 随着女子的走动,清脆的铃铛声在风中荡开。 棕红色的骏马打着响鼻, 女子微微抬起头, 牵着马到了门口, 脸上的神情变得有些小心翼翼,她对着骏马比了一个嘘声的手势,用气音说道:“你别出声。” 任毓蹑手蹑脚地走到了木门边,这是侯府的后院小门,出去的时候,她将锁弄成关上了的假象。 她也不想这样,但是一回了上京,母亲一直将她拘在府里,她完全待不住了。 低头将锁挪开,就抬手推门,“嗯?” 怎么推不动? 任毓脸上的神情一僵,“关上了?” 木门之间有一手宽的缝隙,能够清清楚楚地看到里面的门插。 她猛地倒退一步,吓得倒吸一口凉气,只因与门缝之间的眼睛对视了。 “小姐回来了!” 这人兴奋地喊了一声,是从门内传到外面的。 “你突然冒出来吓我一跳。”任毓后退的时候差点被脚下的几节台阶绊倒,她带着一些埋怨地瞪着门里面的贴身丫鬟七祝, 里面的人立即道歉,声音逐渐变小:“对不住,小姐,我只是——” 任毓小声催促着:“好了好了,快快打开门让我进去。” 七祝却朝着任毓眨眼睛,很快地那一种眨眼睛。 任毓道:“……你眼睛抽筋了吗?” “舍得回来了?” 这道声音温婉却带着严厉,任毓浑身一激灵,先是干笑一声,而后才讪讪地道:“娘,我就出去转转,家里待着太闷了。” 门一下被打开了,而任毓的手臂直接被一把拉住,她道:“这才待了几天,为娘才见了你几天?你这就又想着往外跑!不过是让你跟着你爹在边关待了一两年,你野了性子!”宋茹说话的声音不大,秀气的眉蹙起生气的时候,也没甚威胁。 “娘,女儿知错了。”任毓立即抱着宋茹一边的手臂,弯着眉眼,面上露出卖乖的笑,“女儿保证,没有下一次了!”她撒着娇,眨巴着水灵灵的眼睛。 宋茹一向就是吃软的,见任毓认错如此之快,也就收起了凶巴巴的样子。她点了点任毓的额头,眸子带了点复杂,说道:“你知不知道今日又有人上门提亲了?” “不会吧?”任毓道。 宋茹道:“怎么不会?今日好几家公子哥上门,就为了求见你。” “他们应当是为了拉拢父亲吧?”任毓直言道。 “你呀,你是真不知道为娘为什么要将你拘在家里吗?你在外面街上骑着马晃一圈,一堆人过来打听。” “有些是自己过来,有些是托了家中父母过来。你父亲今日回来的时候,直接和一个提着彩礼的傻小子撞上了,他当时就板着脸,凶神恶煞地将人吓走了。” “噗。”任毓一下就想到了这个场景,忍不住笑出声。 “笑,笑什么笑,”宋茹白了女子一眼,接着说道:“之前答应过你,婚事由你自个儿做主,但是哪天招了个比你父亲权势还要大的,我们家得罪不起的,你的婚事,还能由你做主啊?” 任毓不吱声了,沉默片刻,她轻声道:“女儿知晓了。” 手背轻轻地被拍了拍,耳畔落下一声叹息,任毓微微仰起头,注视着母亲那带着些许愁绪的侧脸,在外面纵马的轻快蓦然间全部消散了。 任毓心里嘀咕,能比父亲官职还要高的也没几位,除了圣上,其他的人,看在父亲的面上,也不能强求吧? 这般想着,也没那般沉甸甸了。 夜幕降临,皎白的一轮弯月高悬于天际,周边散着月辉,零碎的星星也围绕着月亮。 木制窗户随着一声脆响被支开了,一人探出了上半身,将窗子撑起后才缩回了屋子里。 晚风吹拂,女子的几缕碎发被风吹起,散乱的发丝在脸上有一点痒,让她直接伸手将发丝别到了耳后。 任毓已经洗漱过了,此时只在单衣外边搭了一件水杏色的外衫,她将眼睛睁得圆圆地看着,心里期盼着一人的到来。 等了许久,任毓困得打了好几个哈欠,连个人影都没有看到。 “骗子,说好回京后回来找我的呢?” 她低头嘟囔了一句,又有些不死心地探身看着外面,静悄悄地一片。 “困死了,不等了。” 这句话落下的同时伴随着窗子合上的声音,在昏黄烛光的映衬下投在窗户纸上的影子也变得越来越远,直到烛光熄灭。 银白的月光如水一般流淌,夜色渐浓,一直静悄悄的院落一开始是几片叶子从树上落下,紧接着掉下来的变成了枝丫。 两道黑影闪过,来自不同的方向,却似乎达成了一个共识,朝着同一个远离该院落的方向离开了。 “哪里来的登徒子?” 男人的声音含着一丝怒气,手上的招式并没有因为质问而停止,对方一直都只在防守,并不攻击。 忠勇侯眯着眼,一拳头挥了过去竟是落到了实处。 那道颀长的身影晃了晃,连闷哼声都没有。 他心里一惊,脸色仍旧阴沉:“你到底是何人?岂敢闯入我侯府?” 其实忠勇侯想说的是,怎么敢闯入他女儿的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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