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与他无关,是我向他讨药。” ‘呵——’孟清禾冷笑一声,越过李贸行至谢殊榻前。男人此刻脸色惨白,前额碎发被冷汗涔湿了大半,贴在耳鬓处像极了一个溺水之人。 因着麻沸汁液药效渐起的缘故,谢殊的神情不似之前紧绷,一双黑湛的眸子瞥向孟清禾露出些许复杂的神色来。 “你……要去何处?” 像是笃定了她会离开,谢殊孱弱的开口,却因气息不稳而稍稍轻顿了片刻。 孟清禾扯过李太医案旁那沾了药汁的帕子,捻在指尖细细看了会儿,天地之大早已没了她的容身之处,她又能去哪里? “自然是呆在夫君身旁,好好看着你生不如死的样子。” 言罢不待谢殊反应,掐了帕子就往他伤口上使劲堵了堵,麻沸散的用量需得好生掂量一番,否则便会延缓伤口恢复的时间。 “谢殊我改主意了,原来我只想你同我归隐市井,做一对寻常夫妻,可现在我阿弟已死,偿命于你而言反倒成了解脱。” 李太医在一旁听的不由脊背生寒,孟清禾掌管谍司时靠得就是冷血铁腕的法子,落到她手里的人,死的确可以说是一种解脱。 人生在世,比死更令人生怖的东西,太多太多了。 “我阿弟这些年一路走来尝过的痛苦滋味,清砚需得感同身受,才算是真正的赎了罪过。” 孟清禾细白的食指轻点在男人唇侧,谢殊胸前的伤患处被药汁侵染成漆黑的一片。 李太医颤抖着身子在一旁观望着,这伤口并不深,悉心料理一晚上隔日便可下地走动,不大会耽误公务,可现下他却不敢保证了。 谢殊阖上眸子小憩了会儿复又睁开,四帷亮堂堂的,孟清禾屏退了下人,支颐守在榻边盹着了,她眉宇紧皱,神情不安,看来是陷在了噩梦之中。 李太医开的方子奏效的紧,哪怕是他这种难以自愈的特殊体质,休息一夜也足以能够使他下榻行走。 谢殊冷白的长指不自觉的抚了抚她的轻蹙的眉心,幔帐轻垂独独未将她遮掩了去,傅翊之变事发突然,他还未来得及解释…… 思及此,他忽又觉着这两分愁思来的莫名。事实就是她看到的那样,他无可辩驳。即便禅了皇位予以他人,一个当过皇帝的人又哪里能轻易保全得下性命来。 谢太后并不是一个会给自己留下隐患的人。 *** 皇宫内的勤政殿上,群臣早就乱做一团。 皇帝傅翊迟迟未曾露面,绫华公主拿出的一纸禅位诏书更是叫众人猝不及防。眼下八方诸侯朝见在即,稳住京中局势,避免百姓遭受战乱之苦,方是重中之重的首要大事。 谢元昭隔着一重珠帘,将凤座搬到了空置的龙椅旁,坐在玉阶高处与群臣遥遥相对。 “皇帝病重卧床不起,早在哀家这里放了一封罪己诏,陛下膝下无嗣,照哀家来看,不妨将端王幼子过继,立为太子入皇帝一脉,众卿皆是我大燕栋梁,不应被奸人蛊惑,禅位诏书一事根本子虚乌有,哀家已遣大理寺卿细查幕后图谋不轨之人。” 绫华给身旁的辅国将军池靖安递去个眼色,随之又抬眸瞥了眼立在高座珠帘外侧的沈尧安,唇角微扬露出一个浅笑来。 “太后娘娘,臣等忠于大燕,只想亲自向陛下求证!” 池靖安出列一跪,他身后的数名臣子也纷纷跟着跪了下去。作为臣下而言,这个要求合乎情理,既然谢太后有意要瞒着傅翊驾崩的消息,其中必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大胆,你们竟敢冒犯天威?陛下身体不适缠绵病榻数月之久,若凡事都需一一求证,陛下又如何能够保重龙体?” 容景衍双手环胸义正辞严,对着池家党羽下的一干人等就是一通厉声责备。武将们多是跟着统领军队的将军身后巴结着,否则空有一身抱负无处施展,左右不过一个光杆将领名头,在被那帮文臣笑话时只能干瞪眼,憋屈的很。 故而手握重兵的容景衍一发话,原本跟着池靖安跪下的那部分人,又立时站了起来。 谢太后心下一松,心知明面上的压制不过一夕之功,接下来他们的路俨然更是难走。 既然傅珵无心帝位,那她扶植自己的亲孙又有何不可?这池家也是不知变通,傅琛是端王之子不假,可又何尝不是他们池家的血脉?好好的外戚不做,愣是跟着绫华后头胡闹! 池靖安生的面容清俊,他在还是嫡长子时就承袭了家中的爵位,这些年治理内患功不可没,从流匪、山贼到一些江湖帮派,都由他亲自领兵前去围剿。 池家虽不及容家三朝重臣的声名远播,到底也是武将世家,该有的气势不会与之相差太过悬殊。 “容将军此言差矣,我等身为武将攘外必先安内,常言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总得看看自己效忠的究竟是何人吧?” 面对容景衍的以权压人,池靖安不卑不亢的与之四目相对,他傲然挺直了背骨面向谢太后再度下跪,行了一礼。 容景衍一向与池家不对付,尤其是眼前的池靖安。 “池将军大可以试试。”
第81章 、御殿 谢殊称病一连在府中歇了数日, 宫里宦侍送至他榻前的文书卷帛,却是一日也未曾停过。 眼下朝局混沌,绫华长公主与端王剑拔弩张, 谢太后一双亲生儿女之间的皇位争夺僵持不下,群臣不敢妄议天家,反倒暗中授意自家命妇时时出入寿康宫请安,毕竟无论最终结果如何, 太后终归还是太后。 御殿前早已围了重兵守卫, 傅翊对外宣称病重, 命不久矣, 实则殿内空空如也,连个太医问诊的脉案都拿不出来, 容景衍只潦草应付着, 甚至不愿多费工夫粉饰遮掩。 顾泠朝行至御殿门前观望了片刻, 久不见宫人进出, 那些身着兵甲的守卫严阵以待,为首将领的佩剑上还沾染了些许血痕。 每日皆有言官来此以死相谏,试图得见陛下一面,秉明朝堂乱势。可容景衍手下的将领常年浴血沙场,平日里最是瞧不起这些畏缩在后方叽喳不止的文官,如此手起刀落的来上一下, 不带丝毫犹豫。 偏生这些因上谏而死于非命的言官家眷, 被特地嘱咐了秘不发丧, 故而日复一日累积下来, 丧命在御前的官宦已多至二三十人。 “哼, 谢殊不在, 容景衍竟如此胡来, 也不怕折了傅珵的帝数!” 拢枝提着食盒想要扮作婢女蒙混进去一探究竟的念头被彻底打消,一连三个时辰都不见有宫人进出,看来他们守着的是一座空殿无疑了。 “皇上仅是对外宣称养病,暂且搁置朝政,想必来此窥探圣颜的多是些对谢家容家暗生不满之徒,趁此机会一箭双雕排除异己,倒是合乎他惯常的做事手笔。” 顾泠朝扯了拢枝的袖缘,将人带到不远处一座拱门后的阴影处。容景衍之所以压下官员的死讯,叫他们秘不发丧大抵是为了锁饵,引更多的鱼入瓮,好将他们一网打尽。省的将来还要匀出力气,同这帮迂腐文人周旋。 边关相伴数年,她实在是太过于了解这个男人,容景衍与谢殊最大的不同之处在于他对大燕皇室的恨意深入骨髓。 良臣难为,容家历经三朝帝王忌惮,令人心寒的从来不是敌军的寒刃,而是主上的君要臣死! “前几日容景衍调了大批禁军去了谢府值守,想来清禾一时半会儿还脱不了身。” 谢殊遇刺一事瞒的极好,外头甚至隐有谢殊辞官隐于山水的传言流出,一番掩人耳目的混淆视听,群臣又纷纷将目光集中到了杀伐果断的容景衍与徐徐图之的池靖安身上。 时至新岁,按照大燕旧例,帝君终是要在百姓跟前露面,向上苍祈福祷告,以求得大燕来年风调雨顺。 可依着如今的态势,容景衍这般不加遮掩的肆无忌惮,有心人皆可以从中看出御殿内的端倪,反倒是生怕旁人不会起疑心似的。 “容景衍背后究竟打着什么算盘?” 顾泠朝方思忖了片刻功夫,身后巡逻的兵士已然站到了她们身后。 “你们两个小宫婢,鬼鬼祟祟的躲在这里做什么?” 兵卫在四周来回巡视着,每隔半个时辰相互交替一回,哪怕一丝的风吹草动都能被觉察。 冷瞥了眼抵在自己脖颈前的长戈,顾泠朝肘间一推,从容的将拢枝护在身后。 “我是奉了你家将军之令,前来往御殿内送些东西。” “一派胡言,御殿内根本什么都没……” 那将领下意识脱口而出的言语戛然而止,锋利的眼刀将这两个女人由上自下打量了个遍,最终落在拢枝手上提着的食盒上。 “里头装了什么,打开——” 前方传来两道威严的声音,顾泠朝轻哂,这将领表面虽看起来凶神恶煞,但脑子却不大好使的样子,险些被人轻易套出话来。 “你笑什么?何人派你来的、还不从实招来?” 寒刃又朝着她的颈部逼近了几分,兵卒将她们团团围住,在肃静的御殿周边引起一阵骚动。 “将这二人带下去,交由将军亲自发落审问。” 远远瞧见殿前玉阶处又来了几个穿着官服的身影,将领猛一挥手,留了两个小兵将她们押去了前方的一座偏殿。 容景衍这几日皆留在宫中值守,内廷空置,既没有妃嫔亦没有皇帝,倒像是他在边关那会儿临时安营扎下的大帐。 案牍上叠了小山似的奏疏,都在朝臣们弹劾他居功自傲、专权跋扈,蔑视皇家威严。 顾泠朝被人推进来时,男人正随手拿起其中一本,看着上面无中生有的一套构陷说辞,若有所思的细细品鉴着。 听到大门外的响动,容景衍轻瞬了瞬目,看来今日送来的‘细作’颇为眼熟。 “将军,这个宫婢说是奉了您的命令,前去御殿内给陛下送些东西。” 兵士立时将从这两个宫婢手中扣下的食盒,恭敬的送至容景衍面前打开,复又一脸的轻蔑瞥了眼跪在地上的顾泠朝,这点拙劣的小伎俩,连他都唬不住,又岂能瞒过他们将军。 紫檀八宝玲珑屉内分了三层,一经揭开肴香四溢,一碟烧鹿筋配一碗油辣冬笋尖,还有红煨鱼翅、腊味合蒸,最后一屉只放了两壶杏花汾酒。 兵士瞬间愣住不由咽了咽口水,那食盒笼屉之外还隔了一重小隙,用以存放熄了火的暖炭。难怪尽管外面天寒地冻的,自己方一揭盒盖,里头便有腾腾热气扑面而来。 “是我唤她来的,你下去吧!” 容景衍垂眸扫了眼其中菜色,望向顾泠朝的神色愈发复杂,这女人前些日子还躲自己的紧,今日又为何一反常态的凑到跟前来无事献殷勤! 那兵士临走前特地偷瞄了眼品相因着方才的骚动,而有些折损的佳肴,心下顿时了然一片,小宫婢心思藏的深着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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