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哪里是冲着御殿去的,分明是奔着自他将军来的,也不知她是从何处摸清了将军的喜好忌口,竟意外的得了待见。 “我去御殿寻你,他们怀疑我是细作,不过也算是变相的寻着了!” 顾泠朝淡然抬手理了理方才被扯出皱痕的袖阔,眸光轻扫过案台上的那堆奏疏,这男人睚眦必报,小心眼的很,近来‘消失’在朝野的言官,想必都被他…… “哦?那日在谢府,泠娘对我可不是这般温良恭顺的态度。” 男人俯身,单手扣住她的下颌,指尖发力,不多时便留下了一道鲜明暧昧的指痕。 顾泠朝咬着瓣唇别过脸去,吞下嘴边溢出的细碎靡音,余光落在跪在身后的拢枝身上。 “放她离开,我们之间的事情,无需旁人插手。” 容景衍沉了脸,揉了揉她额前的碎发,她倒是挺护短,生怕自己为难了这小丫头片子去。 “她姐姐既效忠于我,我身为将领,自然不会做出令属下寒心的事情。” 提及窕枝,顾泠朝的神色瞬间一暗,若非窕枝临阵倒戈谢殊那头,将黑羽令交了出去,傅翊虽身处劣势,也决计不会败北的如此之快。 他们既这般费尽心思的隐蔽行事,无非是在畏惧着八方诸侯,恐兵戈四起造成内忧外患的局面。 拢枝眼底闪过一丝狠戾,她对容景衍真真是半点好印象也不剩了,见他提及窕枝,她的脚底更似生了根一般,站在原处迟迟不愿离去。 “拢枝听话,先回绫华殿下那里去,沈大监定会护你周全。” 顾泠朝竭力镇定着声音劝慰道,男人盯着她倏尔咋显慌乱的神色,忽而笑了两声,当着拢枝的面直接捞着她的腰摁坐到了自己膝盖上。 始料未及的一声惊呼后,顾泠朝连忙伸手撑住了他的肩稳住身形。 “沈尧安都自身难保了,如何能护这孩子无恙?不若与你姐姐一同留在宫里,眼下求得一方平安实非易事!” 男人眸光扫向案牍上的奏疏,危险的眯了一眯。 拢枝到底刚及笄不久,头一回面对这般逼人的气势,颤抖着向后畏缩了两步。 容景衍一手揽着顾泠朝的腰,一边掰过她的脸对上自己的沉沉黑眸。 “泠娘,你说呢?” 顾泠朝贝齿咬在唇上涔出了点点血珠,垂在身下的手上拇指扣过食指,暗自打了一个‘快走’的手势。 ‘嘭——’一声巨响,伴随在凌乱的脚步声后,外间槅门骤然紧闭,室内仅剩下容景衍和顾泠朝两人四目相对。 容景衍携着她的臂膀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落在她肩上的力道极重,像是在宣泄某种不满似的,凑近她耳边沉声道: “泠娘,我娶你好不好?嗯?” 看着他眼底清明,不似在开玩笑的样子,顾泠朝细嫩的手被他的大手包裹着缓缓摩挲,怜惜而又隐忍。 见顾泠朝沉默不语,他下一刻不知怎么的又低下头在她耳廓上狠狠的咬上了一口。 ‘嘶—’一声娇呼,瞬间激起他体内蛰伏已久的兽性。 “天家被这些文臣混淆视听,残害忠良,我父兄的债合该由你来偿,不是么?” 容景衍骤然丢开她的手,随手拿起一封奏疏摊开在她的面前,上头所言或有事实,却过于捏造是非,以恳切之心,言子虚乌有之事,言辞真切、忧国忧民乍一看竟真会叫人信上几分。 “这些人……因何如此?” 顾泠朝一时语塞,转而一想不过是些官场排挤同僚的手段罢了,文臣执笔欺上瞒下,党同伐异,致使武将离心,与圣上不睦。 “泠娘还未回答我,愿是不愿?” 顾泠朝无奈,依他咄咄逼人的态度,不问出自己想要的答案势必不会善罢甘休。 “我愿与不愿,此刻在你眼中尚有区别么?” 于是她干脆破罐破摔,顺着他的话往下推敲了几分。 容景衍圈着她的腰将她反转过身来相对而坐,冷白的长指拂过细白脖颈上的青色经络,嘴角露出一丝浅不可察的笑意。 “泠娘,还是一如既往的乖巧懂事。”
第82章 、庶妹 谢府内, 孟清禾单手托腮,一页一页的翻看着账簿,寻常进出收支一向是极少过她手的。自谢殊借着养伤之名搬去东厢后, 管事每日都会捧着三五本账目往南苑这边送,得了谁的吩咐,不言自明。 “有劳少夫人多费些心神了。” 老管事被屋内低沉的氛围压的喘不过气起来,又匆匆交代了账目上的几样细要, 便战战兢兢的转身离开了。 孟清禾搁下细毫, 随手一扫, 把厚厚一叠账簿拨到一旁。谢殊这回倒是言出必行, 陆陆续续的扔了不少中馈琐事过来。 就连府中那些暗地里瞧不上她庶出身份的婆子,近日来对她也是毕恭毕敬, 俨然是将她看做当家主母巴结上了。 “谢殊既允了主子在府内的自由, 那咱们私底下吩咐采买婆子悄悄将消息送出, 不是更为便捷?” 幼晴立在一旁握着方砚在墨盘内轻研, 如今她们谍司余下的寥寥熟人,以沈尧安和顾泠朝为首都尽数效命于绫华殿下,只孟清禾举棋未定,始终未曾真正表态过。 “幼晴,不必急于一时,绫华殿下最大的暗子, 从来不在我们。” 孟清禾取过案台架侧的浑玉二五珠算盘, 指节微曲, 轻拨其上玉珠, 泠翠清响, 随手拨珠, 便成答数。 细细校着账上名目核查了一番后, 又依着错漏处勾圈画描。孟清禾一派操作行云流水,珠动数出,皆在执掌,不到两个时辰,就理完了今日送来的账簿。 “容景衍近来动作愈发大了些,此事想必谢殊尚不知情,他与天家有仇,光凭谢殊一人是压不住的。” 孟清禾取了锦帕在铜盆内净手,武将终究不及文臣顾虑周到,面面俱全无可摘指,这也正是她那日虽伤及谢殊却倏尔停手的缘由,众叛亲离的滋味,总要一点一点的还回去才是。 傅翊已死,自己也算了却了在这世间的最后一丝牵挂,剩下的旁人会如何,她全然不会在意。 *** 宁远侯府接连向谢府下了十几封的拜帖都石沉大海、了无音讯,冯氏暗搓搓的想着如今谢家人前显赫,孟清禾那庶女莫不是铁了心要与他们撇清了关系! 那可不成!当初出嫁时按照嫡女规制给出的八十八抬嫁妆可不能就这么白白的折了进去。 谢殊身为御封的摄政大臣,真可谓是一人之下,皇帝久卧病榻不问朝事,一切交由谢太后垂帘听政,这天下就差把‘谢’字当做国姓了! “当初若是你肯嫁过来,这泼天的权势富贵也不会便宜了那个庄子上的小庶女!” 冯氏恨铁不成钢的朝着身旁的嫡女孟锦芙啐了一口,心中万分的哀怨,肠子都要悔青了大半。 “娘你又浑往我身上添由头呢,那阵子谢家是个什么样子你又不是不省得,纵有一身好皮囊,谁会真的想去嫁给一个瞎了眼的!” 孟锦芙自幼养在深闺,是孟岱岳与冯氏捧在掌心里长大的,性子刁蛮骄纵,对府中庶出姐妹甚为不屑,平日里不上门找茬就算不错的了。 “要扯你多少回才晓得收敛性子,那些官夫人们都是明眼人,个个心下精的很,看出谢府有意疏远我们,前些日子给你办的赏花宴,来得尽是些攀高枝儿的破落户,真是晦气!” 冯氏今日拉着孟锦芙亲自登门拜访,就是瞅准了谢殊在府内养病,任他再位高权重,都算得上自己的半个女婿,他又是知礼守节的谦谦君子,该有的体面定然是会给的。 往昔主母姚氏治家严谨,不喜攀附结交的远亲,冯氏当时心中惴惴并不敢贸然登门,可自打当日在法华寺中姚氏当众疯魔了之后,冯氏愈发觉着所谓高门难免藏污纳垢,姚氏高高在上的姿态更是虚有其表的假把式。 “可女儿不想给谢大人做小,嫡庶有别,哪有嫡女上赶着去给自家庶妹府上做妾的,传出去必是要叫人看笑话的。” 孟锦芙心底是一千个不愿意,若是谢殊休妻,她还可考虑一二,晾他谢家再如何钟鸣鼎食,被孟清禾压过一头,她心里就莫名膈应的慌。 门牙子前去内院通禀,近一个时辰都不见回话的人影,孟锦芙也生生跟着自家母亲在寒风里立了一个时辰,连手中的汤婆子都褪去了最后一丝的暖意。 她畏着身子缩在织锦镶毛斗篷内,脸上红扑扑的,时不时张嘴哈出一口白气搓手取暖。 “母亲,庶妹架子大,咱们还是回去吧!” 冯氏心下亦是恼火万分,但碍于情面不好发作,宁远侯府门第不高不低,若要更进一步成为高门,自是少不得谢家助力,眼下除了忍耐别无他法。 莫约又过了半刻,门牙子取了对牌回来,身后还跟着一位衣着鲜艳的大丫鬟。 “少夫人身体不适,邀两位前往东厢暂候。” 幼晴睨了眼冯氏下意识挺了挺脊背,正要摆出趾高气扬的主子架势,心下隐隐鄙夷。 怪不得孟清禾要刻意把人留在府口晾上一晾,像这样模样跋扈的,不搓磨一番锐气,怕是一来就要搅的府邸不得安生。 孟锦芙当即捂着肚子‘哎呦’的叫唤起来:“我自有体弱,哪里受过这份罪过,庶妹成了谢府大娘子反倒磋磨起我来了,打断骨头连着筋,好歹是亲姊妹不是!” 幼晴脚步一愣,早已料到这位侯府嫡小姐不是省油的灯,没想到一只脚刚踏进府内就开始发起难来。 “少夫人身体不适已然歇下,吩咐我直接领二位带去东厢见谢大人。” 话音方落,冯氏便紧攥了把孟锦芙的袖摆,示意她敛起性子。到底是他人府邸,不可太过放肆。 谢殊近来宿在东厢,不常踏足南苑,与孟清禾虽同住一邸却足有数日未曾见过。宫中送来的奏疏夜以继日,他尚且无暇分身,索性遣了管事送了些中馈账目过去,叫她事先温习一番谢府主母应尽的责任。 “夫人这几日理的账面明目清晰,未曾出过什么差错。” 管事手捧账目,垂首立在案下,向自家大人禀报着今日的情形。 “这些自然难不倒她,明日将之前母亲手里管的事宜账目,还有库房钥匙一并送到南苑去给少夫人保管。” 谢殊指腹轻划过手中细毫的纹路,神情若有所思,也不知她的气要多久才能消解。今时不同往日,傅翊的事情是他们之间难解的心结,细细想来可能还远不止这一桩。 他自幼身若浮尘,从未在别人眼底看到过自己的身影,无论是他身为歌姬的生母,亦或是将他当做朝堂利器的谢铮衡。 “管事,你说要留下一个女人最好的方式是什么?” 老管事一大把年纪,忽而被谢殊这么一问,脑子里直的发蒙,过了会儿才犹犹豫豫开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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