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着朕吃一些,就当朕求你多吃一点,可不可以?”裴彦把她揽在怀里朝着正殿走,“听说你最近晚上也休息不好,若是不舒服,让太医来看看?” “不用。”云岚靠在了裴彦怀里,“白天睡太多了,晚上自然就睡不着了。” “真的是这样吗?”裴彦认真地看她,“不可讳疾忌医,明天还是叫太医来看看吧!” 云岚沉默了一会儿,她也看向了裴彦,两人四目相对,最后是她先把目光转开了:“不想看,本来就没哪里不舒服。” 裴彦失笑,拉着她在怀里坐下了,道:“行行,朕听你的,可以了吧?” “嗯……”云岚靠着他的胸膛,看着宫人在面前的几案上摆满了秀色可餐的饭菜。 身后的裴彦又笑着道:“朕今日已经下旨让旁人来管着后宫,到时候你不必再为太后和那个谢家的女孩儿烦恼了。” 云岚愣了一会儿才明白了裴彦的意思,她看着面前那道凉拌芦笋,没有说话。 她并不在意这些。 但裴彦应当不这么认为——或者这世上没有人觉得她不在意。 “朕有个表妹,人忠厚老实,最重要是他们家里从来都是最最忠心的。”裴彦继续说道,“朕让她进宫来管着宫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说着他亲了亲她的头发,“你不许生气。”
第32章 已经是夏末了,尽管白天里还是炎热,但晚上已经凉爽了下来。 草丛中的虫鸣变得低微,不再似之前那样令人觉得吵闹。 夜灯的光线并不明亮,只堪堪照亮了脚下一尺方寸,但却还有蛾子扑棱着翅膀直直撞过来。 云岚安静地穿过了庭院,在池塘旁边的小亭里面随便坐下了。 一旁的树枝大幅度地上下摇晃了一番,在黑夜当中,这样------銥誮动静显得有几分骇人。 她抬头看向了亭子旁边那棵树,还没来得及看清楚上头到底是什么,就见一个灰不溜秋的影子从树上一跃而下,直冲到她脚下,对着她喵喵了两声。 “原来是你。”云岚下意识松了口气,便见灰奴跳上了栏杆,与夜灯并排坐下了。 灰奴抬头看了看她,尾巴甩了两下,又左右看了看,跳下栏杆又走开了。 狸花猫这一身毛在夜晚是难以看清的,不过走出去三五尺,便已经完全与夜色融为一体再看不到。 云岚收回目光,看向了面前的池塘,里面的荷叶还是亭亭玉立,但大约已经快到秋天,不再似之前那样充满生机。 在夜色中,原本碧绿的叶子染上了墨色,看起来带着几分萧瑟之意。 灰奴从另一边带着白娘子重新回到了亭子里面,它和白娘子一起跳到了云岚面前,然后一点也不讲究地就靠着灯笼给躺下了。 毛茸茸的猫头被夜灯照亮了,而大半光线被挡住,显得灯光更黯淡了一些。 云岚伸手捏了捏灰奴的肉嘟嘟的爪子,她睡不着,闭上眼睛便只会去想从前,从前那些她以为早就已经遗忘的事情都已经从记忆深处翻涌出来,她想起自己的母亲,想起崔家,也想起卫隽。 . 她的母亲是怎样一个人呢? 她其实并不能用公正的话语去评价她,她很难不怨恨,那些年的过往,不是最后那一两句所谓的善言便能抹去的。 她不知道自己对于她的母亲来说到底是算什么。 但很肯定的是,她的母亲并不喜欢她,她当年没有勇气去探究原因,现在就便更无法知道确切的缘由。 不过许多事情回头去看,便也能看出一些端倪。 比如她母亲的出身——卫尉崔家的嫡女,她进宫破例封了宝华娘子,之后便封了婉妃,她在末帝的后宫中比较其他妃嫔都走得顺遂,想来她当年在后宫中一定是风光过的。 再比如后来她失宠后在长泰殿那么多年,有人奚落,却并没有人真正威胁到她的性命,也并没有牵连到宫外的崔家。 还有她对着她说过的那些含混不清的话语,对她毫不掩饰的咒骂。 以及,最后她在出宫之后中了流矢之后与她最后说过的那几句话。 那时候她对她道:“太好了,终于到了解脱的时候,无论对你还是对我,终于不必相看两厌。” 说着这句话的时候她并没有看她,但她嘴边是带着笑的。 “从此你便自由了,不必被任何人摆弄,不必受任何人的拘束,不必去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她说,“你从此便是这世上最自由的人,天下之大,你可以跟着你喜欢的人一起,从此也不必再听我的咒骂和怨恨。” 便就只是这么简单的几句话之后,她便断了呼吸。 那时候她并不会感觉到有多么悲伤——正如她的母亲所说那样,的确是解脱。 仿佛是原本一辈子要背负下去的沉痛,此时此刻卸下重担。 . 正想得入神,忽然身后有脚步声传来。 原本靠在灯笼上的灰奴站起来,绕了个圈走到了她面前来蹭了蹭她的手。 云岚随手摸了摸这胖猫,回头看了一眼,便见是裴彦正朝着她走过来。 裴彦身后跟着宫人,他见她回头,便让宫人在远处站了,自己拎着灯笼朝着她走了过来。 “半夜醒来没看到你人,起来看了看才知道你跑到这里来了。”裴彦手里还拎着一件薄薄的斗篷,走近来便披在了她身上,“白天虽然热,但晚上还是有些凉,小心着凉。” “你自己也没穿多少。”云岚在裴彦身上扫了一眼,便见他也就只是随便披着单衣,“这里也不冷。” “我身体比你好。”裴彦替她把斗篷拉好了,又把她的手握在手心里,“你的手都是冰凉的。” 云岚抬眼看向了他,一时间有些心乱如麻。 方才那些乱纷纷尚未理清的思绪此时此刻又泛起来,她心中升起了一股扭曲的愧疚,一边是愧疚另一边是贪婪,这二者扭在一起,无法分开。 而裴彦似乎没觉察到她心思的复杂,他揽着她站定了,温声笑道:“所以大半夜的在这里想什么呢?能说给我听吗?” 他没有用“朕”来自称,似乎变成了曾经她在吴郡遇到的那个人一般。 下意识往他怀里埋得深了一些,无餍渐渐压下了内疚,她从他怀里抬头看他,他与卫隽有着尤其相似的下颌,但与卫隽又不同,他不羁时候更多,不似卫隽总是沉稳的。 怀里的人久久没有说话,裴彦低头看向了云岚,恰好便与她四目相对了。 “在看什么?”裴彦笑着问。 “在看裴郎。”云岚答道,她慢慢地反握住了裴彦的手,目光重新投向了方才灰奴的方向——这会儿两只猫又已经不知去了哪里,那里已经是空空荡荡的了。 “猫就是晚上出来玩的,你别管它们。”裴彦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又笑了笑,“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什么跑到这里来。” 云岚顿了顿,大约是脑海中思绪纷纷,这会儿显得格外迟钝一些,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开口了:“我只是想起来我的母亲。” . 这答案是裴彦没有想过的,他想起来那天听着宝言说云岚的生母曾经是末帝后宫中的婉妃——对这个婉妃,他从前连名字都不知道,更不知道来历。前陈末帝后宫中有过得宠的妃嫔,但其中并没有婉妃的名号,又或者是,婉妃得宠的时候他的年纪尚小,所以毫无记忆。想一想这也是合理的,云岚与他年纪相当,若婉妃是在云岚出生之前得宠,那会儿他的确是无从得知。 他低头去看云岚面上神色,见她并没有表露出什么明显的伤怀之意,不由得放松了下来——他不擅长安慰人,若她真的因为四年生母哭泣起来,倒是叫他束手无策。 只是这话题既然是他提起来的,便也不好半途便转开,何况他也有些好奇云岚当年处境,于是便小心地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你之前与我说你是在长泰殿,那边很远,是因为你的母亲当年不得宠的缘故吗?” 云岚笑了一声——这是她第一次与别人说起自己的身世,她意外地发现这些话她的确是想对人倾诉的,她并没有在意裴彦语气中显而易见的小心,只道:“曾经也算得宠吧?不过我记事之后的确是不得宠的,所以住的宫室也偏僻。”顿了顿,她又自嘲地笑了一笑,“我只是在想,我与我的母亲应当少了母女缘分,她在世时候我与她相互怨恨,如今想起来,竟然是没什么可以回忆的美好。” 这话让裴彦愣住了,他不知要说什么才好,于是便顺了顺她的后背。 “我小时候是嬷嬷带大的。”云岚语气很淡,“若真的要说,我对嬷嬷感情更深厚一些,或者是多亏了有嬷嬷在,我才能活下来吧?”说着她抬头去看裴彦,又笑了一声,“你知道为什么我的母亲不喜欢我吗?” 裴彦摇了摇头。 “我后来猜想,我母亲应当是不想进宫的。”云岚眼角露出了一个带着几分狡黠的无奈,“只是她必须听从父兄之命,所以还是进了宫。她进宫得宠,却厌恶我的父亲,哪怕封妃,心里也没有屈服,她不喜欢我的父亲,所以也厌恶我。” 裴彦面色渐渐严肃起来,他认真地看着云岚:“但这并不是你的错,稚子何辜?” “听嬷嬷说,我刚出生的时候,她想要用被子捂住我……”云岚语气中还带着几分遗憾,“其实,若真的死在襁褓里更好了,后面十几年不必相互怨恨,母女之间没有缘分,便也不必强留。” 这话听得裴彦眉头皱起来,但他并不舍得去斥责她,他把她抱在怀里,轻轻道:“那我们就不能遇到了。” 云岚却沉默了一下,她忽然感觉眼眶酸涩。 她不敢顺着裴彦的话说下去。 她从来都很清楚她只是透过眼前的裴彦在看卫隽,她知道一切都是假的。 或者有些事情不应如此,她应该把一切都说破,如此便能让她与他都从这段充满了谎言的关系中解脱。 可没有等到她回答的裴彦把她抱得更紧了一些,他的体温让她感觉到暖意,让她心生不舍。 人终究是贪婪的,她并不是例外。 “不去想从前了,从前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裴彦说道,“现在我们回去休息,已经很晚了。” 云岚轻轻地应了一声,主动地揽住了他的脖子,垫着脚在他的嘴角落下了一个吻。 裴彦笑着把她打横抱起来,大步朝着寝殿走去了。
第33章 卫良是在一个大雨天进宫的。 天公不凑巧。 卫融送了卫良到宫门口,见宝言在宫门口亲自等着,便上前去询问自己能不能送卫良进到宫里去。 这几日卫良在家里已经听着卫融把朝中种种事情都说了个明白,已经不似刚知道自己进宫的事情时候那样忐忑不安,只是虽说是不会忐忑了,但这会儿面上还是有些发白,仍然有些心神不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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