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传出什么不好听的话,叫她以后还怎么嫁人?所以,依我之见,苦虽苦些,柔儿还是随我一起住。” 卫景朝的目光,扫过沈柔。 她不敢违逆母亲,又害怕卫景朝的眼神,便胆怯地缩了缩脖子,往母亲怀里躲了躲。 卫景朝却笑了一声,淡淡道:“若我非要带她走呢?” 沈柔没想到他会这样说,焦急地瞪了卫景朝一眼。 沈夫人温和的脸上,终于有一丝龟裂,她目光沉静地打量着卫景朝,又看向自己的女儿。 沈柔缩了缩身体。 可是,这样近的距离,便是再怎么蜷缩,也挡不住她脖子下方,暗红色的痕迹。 沈夫人怎么会不知道,那是什么? 男欢女爱的痕迹,让她骤然呼吸急促起来。 沈柔兀自不解,慌张抬手替她抚着胸口顺气,担忧地唤:“阿娘,你怎么了?” 沈夫人闭了闭眼,握住她的手,平静道:“老毛病了,柔儿进屋,去卧室的抽屉里,替我把丸药拿过来。” 沈柔担心她,忙不迭跑进屋。 屋外,沈夫人目光如刀,死死剐着卫景朝的脸。 她的女儿,是世间最善良天真的少女,定是这个男人,不知廉耻地引诱了她。 她可怜的女儿,无父无母,没有依靠。 孤身一人留在京城中,被男人骗了,竟还觉得对方是好人。 她嗓音沙哑,带着几分恨意,“柔儿年幼无知,侯爷也是吗?” 卫景朝不紧不慢地坐下,望着沈夫人,平静道:“事已至此,伯母生气,又有什么用途?” 沈夫人没有想到,他的脸皮竟这样厚,被人拆穿了不知廉耻的事儿,竟还能大言不惭给自己狡辩。 卫景朝只道:“伯母知道,您被流放后,沈柔经历了什么吗?” 沈夫人咬牙不语。 她不知道。正是因为不知道柔儿经历了什么样的苦楚,所以哪怕见着这样的事儿,她也不舍得责怪自己的女儿。 可是,再怎么样,也不是他引诱沈柔,做那种事的理由。 他这是,将这个无辜的可怜少女,打入了万劫不复的地步。 卫景朝淡淡陈述道:“她被送进了君意楼。” 沈夫人的脸,骤然煞白。 君意楼这三个字,但凡是京城中人,都不陌生。 满城最大的销金库,日夜欢饮,无休无止。 沈柔,被送进了这种地方。 沈夫人只要一想,心脏就像是被攥住了,生生的疼,疼的她几乎要晕厥过去。 卫景朝的语气格外冷,格外静,“我若是不救她,她会经历什么,不必我说,想必伯母能够猜到。” 沈夫人死死地咬着牙,双手攥着水盆中的衣服,眼眶通红,满眼皆是痛色。 沈柔站在门口,晃了晃身体,慌张地喊:“阿娘……”
第40章 沈柔不知何时从屋内出来,站在门口,颤着声音喊:“阿娘……” 她手足无措地站在那儿,不敢挪动,不敢去扶沈夫人,只喃喃地,又喊了一声,“阿娘。” 卫景朝倏然转头看向她。 她眼底,盛满了痛苦与愧疚。 当中抑制不住的悲伤,像一把钢刀,死死插进他心口。 卫景朝张了张嘴。 沈柔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砸在地上。一颗,一颗又一颗,砸的卫景朝心口涩涩的疼。 他缓步走过去,用大拇指拭去她的泪,叹息一声,道:“柔儿,别哭了。” 沈柔哭的说不出话,却蓦地伸出手,猛然推开了他。 卫景朝一怔。 沈柔漂亮的眼睛里,除了刚才的悲伤和愧疚,还多了几分怨憎。似乎在质问他,你为什么要把这件事说出来? 卫景朝骤然有些慌张,握住她的手臂,将人拉进怀里,哑声哄道:“你先别哭……” 话音未落,沈夫人深吸一口气,冷冰冰的声音响起,“侯爷,请您放开我的女儿。” 沈夫人看向沈柔,神态是一如既往的慈和,满眼只有痛惜和心疼,没有任何责怪。 她轻声道:“柔儿,别哭。” 沈柔没有理会卫景朝,哽咽着抽了抽鼻子,拭去满眼的泪珠,小心翼翼走到沈夫人跟前,低着头,好似连头发丝都在打蔫儿。 她小声道:“阿娘,你骂我吧。” 沈夫人看着她,眼泪不由得滚落。 这是她的女儿,自小娇养着长大,天真纯善,不染尘埃,是满京城最干干净净的小姑娘。可是,却被人送进这全天下最肮脏的地方。 她当时,有多苦呢? 她是怎么活下来的呢? 她到底咽了多少悲苦,才能一字不提呢? 只是想一想,沈夫人已是万箭穿心之痛。 痛到,不能呼吸,不能动弹。 她的女儿,却亲身经历了这样的苦楚。 她有资格责怪沈柔? 她有什么资格责怪卫景朝? 她自己都没法子保护女儿,凭什么要求旁人呢? 最该挨骂的人,不是沈柔,是她这个做母亲的。她生下了女儿,却没本事保护她。 她才是最该挨骂的人。 她才是该死的人。 这一刻,她甚至怨上了自己的丈夫。 怨他愚忠,怨他没有筹谋,怨他害了一双儿女。 沈夫人闭了闭眼,将女儿揽进怀中,忍着心尖的剧痛,温柔拍拍她的背,沙哑着嗓音安慰她:“柔儿,这不是你的错。” 她慢慢开口,想法子安慰她:“我骂你做什么?你这么勇敢,阿娘夸你还来不及。” 沈柔哭的说不出话。 沈夫人给她顺气,道:“你还活着,就是给阿娘最好的礼物。” 沈柔抽噎着点头,终于喊出来,“阿娘……” “阿娘在,柔儿别怕。”沈夫人的语气甚是温和,只是抵在沈柔背后的脸上,一双眼睛,红的彻底,带着狠厉的恨。 沈柔乖乖巧巧依偎在母亲怀中,抹了抹眼泪,抽噎道:“阿娘,你也不要难过。” “我很好,君意楼没有拿我怎么样,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她说的越轻松,就越像是,将一把一把的刀子,扎进了沈夫人心口。 好,好在哪里? 无名无分的,被一个男人欺负,就算好吗? 可是,沈夫人明白,她这样说,是为了宽慰自己的心。 她便配合地笑了一声,温声道:“柔儿聪明又勇敢,阿娘很高兴。” 沈柔终于松了口气。 卫景朝站在一旁,瞧着这母女相拥而泣的一幕,缓缓闭上眼。 他从未像现在这么直观地认识,他的小姑娘,曾经真的是被家人当做珍宝养大的宝贝。 就如同今日,沈夫人的恨意与痛苦几乎要弥漫出来,却不肯叫她窥见半分,生怕她愧疚,生怕她难过。 可是,他对她做了什么呢? 他一直在欺负她,没有一刻真正对她好过。 卫景朝嘴里发苦,心口发涩。 他看了许久,终于缓缓张口,“伯母。” 沈夫人冷冷抬眼望向他。顾忌着身旁的沈柔,飞快地遮盖住眼中的冷意,温声道:“景朝还有事吗?” 卫景朝的目光,落在沈柔身上,慢慢道:“柔儿,你先回屋,我有话要对伯母说。” 沈柔豁然转身,戒备的盯着他。 那模样,倒像他是什么洪水猛兽,她一走,他就会欺负了她的母亲似的。 卫景朝的心微微有些难受。 无声叹口气,缓步走过去,用不容拒绝的力道,将她从沈夫人怀里拉出来,轻声道:“听话。” 沈柔抿唇,圆圆的眼睛盯着他,并不动弹。 卫景朝无奈,低声向她承诺:“我保证,绝不欺负你母亲。” 沈夫人也想避开沈柔。 她刚才让沈柔进屋,就是为了支开她,不料她那么快就出来了。 此刻,她难得与卫景朝口径一致,轻声道:“柔儿,进屋去,我也有话,要与他说。” 沈柔抿唇,乖乖点头答应,往屋内走。 卫景朝往后看了一眼,道:“踏歌,进去陪着。” 踏歌匆匆跟进屋内。 院子内,只余沈夫人和卫景朝二人。 卫景朝径直找了个地方坐了,这逼仄的小院,破旧的房屋,丝毫不减他身上的矜贵气度。 沈夫人闭了闭眼,率先开了口:“以前的事,过去便过去了。柔儿是我的女儿,既来了凉州,日后自然是跟着我住。” “日后,便尘归尘,土归土,侯爷自走您的阳关道,我与柔儿,定不打扰。” 卫景朝轻“嗤”一声,脸上生出几分不屑,“夫人。” 他连伯母都不喊了。 冷冷盯着沈夫人。 “昔日您贵为侯夫人,尚且护不住您的女儿。如今成了乡野村妇,将她困在身边,是等着让羊入虎口吗?” 沈夫人呼吸急促,冷声质问:“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夫人不明白吗?”卫景朝与她对视,声音格外冷漠,“这是凉州城。距此百里外,便藏着□□捋掠,无恶不作的匈奴人。” “他们碰见沈柔这样的美貌女子,会做什么样的事情,夫人不清楚吗?何必与我揣着明白装糊涂?” 沈夫人攥紧了拳头。 卫景朝语气冷淡,眼神亦是冷淡,“您为何非要她陪在您身边?是为了她好,还是为了让您自己心安理得?” “夫人是聪明人,难道不明白,这举世之间,除了我,没有人能护住她。” 沈夫人又何尝不知,他所言,字字句句,都是事实。 可是,她怎么能接受这样的事实呢? 她的女儿,从此以往,只能依靠别的男人才能活下去。偏偏,这个男人并非善类,不愿意娶她为妻,给她名分。 只能像现在这样,不明不白地,跟着他。 这样的事实,只要一想,就足以让她呼吸不畅,痛彻心扉。 卫景朝倏地转了话锋,又平静道:“夫人可以去问问柔儿的意思,想必,她是愿意跟着我的。” 这话说出口,卫景朝也颇为没有底气。 只不过是赌一把,赌沈夫人不舍得拿这样的话去问沈柔,再揭开她的伤疤。 沈夫人怒道:“那是她涉世未深,被你骗了。” 毕竟,卫景朝这个人长得还算是人模人样,柔儿年岁尚小,从未历经风雨。 他这样的人,想骗她,简直轻而易举。 卫景朝沉默了一瞬,没有反驳她的话。 他的确是利用她的天真,骗了她,无可辩驳。 卫景朝叹口气,只道:“夫人且想想吧。匈奴人若知她是平南侯之女,恐怕不惜代价,也想抢走她。” 毕竟,匈奴人对平南侯的恨意,甚至超过了皇室。 沈夫人又何尝不知。 可是,可是若要她亲手将女儿送给别的男人,她怎么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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