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柔一张脸白得毫无血色,连嘴唇都在颤抖,仍是坚定道:“除非他告诉我,否则我不相信。” 长公主笑了,颇为无奈。 “沈柔,本宫活了一辈子,什么蝇营狗苟都见过,唯独你这样的还是头一次见。” 她点了点沈柔的脑袋,“你脑子里,装的都是情爱吗?除了这没用的东西,就不能想点别的?” 沈柔颤然不语。 长公主怜悯地看着她,道:“你要听他亲口说吗?” “他现在应当还在宫中。”长公主缓缓勾唇,“跟我去听听墙角?” 沈柔每一根汗毛都在叫嚣着拒绝。 可是,她拒绝不了长公主,硬是被人扮作侍女,半拉半拽地带入宫中。 刚踏入宫门,沈柔的脚步骤然一顿,呆楞楞看着不远处的马车。 那马车上挂着一盏宫灯,是昨日卫景朝深夜出门,她送到门外时,亲手挂上去的。 无论如何也不会认错。 白日里陆黎来找他时,分明说的是军中有事。 为何这马车不在军营,在宫中呢? 她的心,骤然间沉到谷底,脚下像是生了根,半步也不敢往前走。 她开始害怕了。 害怕长公主说的,都是真的。 如果……如果都是真的,她要怎么办? 长公主回眸,示意身边的侍女拉着沈柔继续往前走。 洛神公主住的天仙宫距离宫门极近。 长公主进去时,并未受到什么阻拦,毕竟这位长公主不仅是女帝的姑母,更是皇夫的母亲,两重身份加持,更是贵不可言。一般人自不敢阻拦。 她们大摇大摆进了天仙宫。 烛影摇红向夜阑,映出憧憧人影,清晰可见殿内一男一女坐的极近,姿势缠绵悱恻。 卫景朝的声音,透过薄薄的窗纸传出来,“公主的婚服既然已经备好,又问我做什么?我们各穿各的便是,互不干涉。” 听了千万遍的声音,堵上耳朵也不会认错。 这个声音,曾经无数次在她耳边说话,低哑的,温柔的,带笑的,冷漠的。 有时带着怒火,有时带着情,欲。 无论是怎样,都不曾像今日这般,由着显而易见的乖张。 此时此刻,好像才是真正的他,肆意的,毫无保留地对待未来的妻子。 沈柔脸上的血色褪了个干干净净。 她多想堵住耳朵,关闭五感,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可卫景朝的声音,一字不落钻进耳朵里。 “公主执意穿男装,总不能叫我着花钗翟衣” 烛火照出的人影有了动作。 那女子抚上男子的脸,妩媚嗓音传出来,“卫郎俊美无双,堪称国色,若是穿了女装,定是个绝色佳人。” 随着这个动作,沈柔几乎可以想象出来,室内两个人坐在一处,亲昵相拥的场景。她比谁都了解,卫景朝的胸膛有多么坚实可靠,每每依偎在上头,浑身的疲惫顿时消解。 洛神公主或许根本不需要依靠。她这样高高在上的人,该主动搂着卫景朝,做他的依靠。 或者,他们两个如此相似,就该是同肩并行,互相支撑着对方,扶持着对方。 不像她,只是一朵没用的鲜花。 再怎样娇美,装点了春天,也比不上洛神公主。 难怪他要娶公主。 怪不得他。 怪不得…… 沈柔眼睛涩涩的,眨了眨,却掉不出眼泪,干干的毫无反应。 于是,一双眼睛越发酸涩痛楚。 她迟钝地想,或者自己是病了吧。 卫景朝冷笑一声。 洛神公主松开搂着那男人的手,坐直身体,语气亦正经了些:“那就听郎君的,我们各穿各的衣裳。” “不过,这聘礼还需商议。”她的声音缓下来,带三分轻笑,“明珠三斛,丝绸八百匹,头面二十八套……” “长陵侯府这是将我当你家媳妇了?” 洛神公主一一数出聘礼的内容,语气里带着不屑,“这是郎君的嫁妆还差不多。” 沈柔僵直地站着,像是一棵树,半天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洛神公主嘴里的东西,多么熟悉啊。 沈柔一辈子也不曾如此憎恶自己的过目不忘。 否则,也不会将那张纸团里的字,记得如此牢靠。 现如今那每个字都像是镌刻在脑海里,随着洛神公主的声音,化作一片一片的钢刀,用力刮着她的脑海。 她疼的脑子要炸掉,张开嘴,却喊不出痛楚。 所有的痛楚与酸苦,全都堆积随着血液流动,堆积在心口处,越来越满,越老越胀。 沈柔捂着更疼到要炸开的心口,死死咬着下唇。 她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天大的笑话,像是马戏团里的猴子,戏台上的小丑。 她以为这聘礼是卫景朝给她准备的惊喜,日也盼,夜也盼,甚至早早在心底排演好见到东西时,该流露出怎样的表情,才能不让他扫兴。 结果……结果…… 结果一切都是她自作多情。 沈柔无声地笑出来,眼底没有一丝泪光。 瞧,她还是聪明的,没有直接去问卫景朝,避免了尴尬。 小丑就小丑吧。 至少这世上,唯有她自己知道,做过这样不切实际的梦。 真是荒谬,太荒谬了。 她怎么会相信卫景朝要娶她的话呢? 她是第一天认识他吗? 她扪心自问,沈柔,你怎么可以这样愚蠢? 烛火下的人影又有了动作。 女人的唇极轻地吻上男人的下颌,手抽出腰带…… 沈柔骤然转身,嗓音又低又哑,几乎是从胸膛里挤出来的,“长公主,我可以走了吗?” 长公主看着她苍白如纸的脸庞,没多说,带着她出了天仙宫,问:“你如今信否?” 沈柔猝然停下脚步,扶着门框缓缓蹲下。 她靠着墙角,捂着心口大口大口喘息,脸上一丝血色也无,连唇都变成了白色。 长公主看着她,声音很淡:“沈柔,你这是做什么?装可怜吗?” 沈柔不知道做什么反应,脑子里被塞满了莫名的东西,只能下意识挤出一个笑,呆呆看着长公主。 可笑容也怪怪的。 让那张漂亮到无与伦比的小脸,生生带着一股绝望的气息。
第78章 长公主满肚子的嘲讽,瞬间噎在肚子里,再也说不出口。 沈柔的脸色太难看,难看到好像下一瞬就要失去所有的温度和力气,就这样死去。 长公主闭了闭眼睛,不忍心再刺激她。 只轻声问她:“你现在愿意离开他了吗?” 沈柔坐在墙角半晌,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片刻,忽然捂住心口,弯腰干呕起来。 她胃部灼烧着疼,疼到几近痉挛,可却吐不出东西,只有一点点酸水。 沈柔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她今晚为了赶制那个荷包,没有吃晚膳。 所以现在,胃里空荡荡的,想吐都吐不出来。 沈柔的手摸到那荷包上,眼睛落在那枚玉佩上。随着她的眼神,长公主也瞧见了那枚熟悉的玉佩。 被愚弄的怒火烧上长公主脑海,她的心肠重又冷硬下来,嗤笑一声:“这洛神不想要的玉佩,他又给了你?” 沈柔楞楞不语。 长公主嗤一声,随口编造道::“那天景朝送玉佩给洛神,洛神嫌弃这是旁人戴过的,让他去做个新的,否则绝不肯要。” “没想到,他倒是物尽其用,又拿来哄你。” 沈柔怔怔看着那枚玉佩,手指轻轻摩挲着鱼眼睛。 半晌后,失魂落魄道:“是吗?” 不知道在问谁,更不知道在问什么。 沈柔觉得自己的灵魂和身体分成了两半,灵魂飘在身体上空,看着这狼狈的行尸走肉,不屑一顾。 □□还陷在人世间的泥淖中,挣扎着,哭诉着,无法自拔。 她低低笑了声,“是这样吗?” 她珍爱的宝贝,是别人弃如敝履的东西。 是这样吗? 可是哪怕如此,这些宝贝,还是络绎不绝奉送到洛神公主掌中,任由她挑拣。 挑剩下了,才能轮到旁人。 就好像她心爱的男人,于洛神公主而言,大概也不过尔尔。 可是,他还是选择了高高在上的公主。 毕竟被公主挑中了,有谁舍得拒绝呢? 沈柔抬头望着雾沉沉的天空,雨早就停了,却没有月亮,漆黑的云遮住天上的一切。 半晌,沈柔扶着墙起身。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不知道是身体还是灵魂在发话。 “我要问问他。” “我有好多话,想要问问他。” 她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像是脑子终于开始迟钝地转动,给予泪腺反应,才让眼泪流淌下来。 长公主冷嗤一声:“平南侯的女儿,竟如此下贱吗?都如此了,还想挣扎什么?” “问什么?问他还要不要你?难不成你真想给他做一辈子外室?” 沈柔突然笑了,流着泪。 “长公主放心吧,我卑微懦弱,是个没用的废物。”沈柔一字一顿,“但我要脸。” 长公主气急败坏地辱骂她,“你若是要脸,就该滚蛋。” 沈柔毫无反应,只对她说:“你送我回去。” 滚蛋吗?她会的。 但是她总归不甘心,想要问一问为什么。 选择娶洛神公主,抛下她,这怨不得他。天底下所有男人都会这样选择。 可是,为什么要骗她呢? 一边昭告天下和公主的婚礼。 一边甜言蜜语告诉她,过了国丧就和她成亲。 骗她很好玩吗? 还是看她愚蠢的模样,格外有意思? 还是戏弄人的滋味儿,真的很有趣? 长公主也不敢杀了她,只能冷着脸,让人送她回鹿鸣苑。 这一夜,卫景朝没有回来。 沈柔一整夜没睡。 她不敢闭眼,只要一闭上眼,脑海里便是最后看见的一幕,洛神公主抽出卫景朝的腰带,吻上他的下颌。 她不是未经人事的少女。 啃上脖子,宽衣解带,接下来该做什么,她一清二楚。 或许这个漫长的春夜,卫景朝正压着洛神公主大汗淋漓。 又或许他正搂着她温情脉脉。 也有可能,是洛神公主按住了他。 总归一男一女在一处,又是如此沉闷潮湿的春夜,总不能真的是对烛坐谈。 她怕睡着了,梦见这个场景。 沈柔想,若是真的亲眼见了,她可能会疯掉。 天色越来越亮,雨后的日色更加清明。 沈柔的心便越来越凉,空空荡荡的,日光一照,纤毫毕现。 她的眼睛里没有一丝神采,茫然无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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