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取了一旁的胰子,慢慢搓出泡来擦身。 沈听竹虽然看不见,却听得清楚,她此刻在干什么,一一勾画在脑中。 他再次拿了书来看,然而许久过去,一页都没有翻动过。 林轻染是你退一步,她能进十步的性子,说句得寸进尺也不为过。 她觉得自己这回胜了,眼底眉梢都挂着沾沾的笑意。 洗好起身,林轻染才发现忘了将换洗的衣裳来,沈听竹挂着的衣裳是干净的,她想了想道:“二表哥,我没带衣裳,可以穿你的么?” 沈听竹合上书捏了捏眉心,“随你。” 披上宽大的衣袍,系上结,林轻染取了帕子要绞发,眸子一转,却放下了手,就这么湿着发从椸架后走出。 沈听竹看了她一眼,皱眉道:“怎么也不将头发擦干。” 林轻染娇气道:“没人帮我绞,就这么着吧,天也不凉,应当也不会得伤寒。” 沈听竹哪里看不出她打的什么主意,她清楚知道他的心思,然后巧妙的拿捏,偏偏自己就是做不到不落入她的套里。 他端起桌上药碗一饮而尽,颇有几分无奈道:“好了,已经不早了,别闹了?” 那三个字里隐含的纵容,让林轻染心口发颤,她将帕子放到沈听竹手里,“那你帮我擦。” 沈听竹垂眸看着手里的帕子,“你倒是会蹬鼻子上脸。”听不出是喜是怒的一句。 林轻染理所当然道:“说了是来欺负你的。” 她从角落里找来一个小马扎,放到他身前坐下。 沈听竹望着她娇小小的背影,乖怜的令他的心都化成了一团,他都已经放手了,为什么还偏偏要来招惹他。 他清楚自己此刻该呵斥她离开,却只是无法抗拒的拿起她一缕发,慢慢擦着。 林轻染这些日子都没有休息好,轻柔的动作以及包裹着她的那浅浅药香,都让她昏昏欲睡,脑袋一点一点的,慢慢就靠到了他膝上。 记起他腿上的伤,林轻染又马上想起来,可大表哥告诉过她,沈听竹最介意旁人对他的另眼相待。 她轻轻蹭动脑袋,避开膝盖在他腿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感觉到沈听竹的僵硬,她往后仰头看她,“总不至于靠一下都不成吧。” 她这一仰头,几乎压在他的腿、根上,沈听竹替她擦发的手一顿,淡漠道:“我赶得走你么?” “转过去,别乱动。”他轻斥。 林轻染乖乖转了回去,闭上眼睛坦然的由他伺候自己。 睡意渐浓,鼻吸也变得平稳轻缓。 沈听竹仍屈拢着指,替她理着半干的长发,好像如何也不会倦,不会腻烦。 视线近乎贪婪的凝着她,只有她睡着时,沈听竹才敢放肆的让压抑的情思流露。 他是将死之人,怎么还敢对她有奢求。 长指慢慢抚过她的脸颊,轻柔的只怕会惊扰她,挣扎过后,他终于俯下身,极浅的落吻在她侧脸上,没有丝毫邪念,只有浓到化不开的眷恋。 林轻染的确睡着了,却睡得不深,在沈听竹靠近的一霎便醒了。 紧接着她脸颊被轻轻触了触,好似羽毛扫过一般,带着些凉和颤意。 林轻染摒着呼吸,心跳一时间乱得一塌糊涂,她将搁在腿上的手悄悄的,紧紧的攥起,连头发丝都在发颤。
第059章 她现在是该睁眼,当场戳破他那些口是心非,还是装作睡着,什么都不知…… 林轻染脑子里乱哄哄的,加上心头的悸颤,根本没办法做出抉择。 还在挣扎,脸颊忽然被轻拍了两下,头顶是沈听竹已然恢复冷漠的声音,“醒来,真将我的腿当枕子使了?” 哪里还有方才的半分疼惜与小心翼翼。 若非她醒着,压根儿就不会知道他偷偷亲自己的事,林轻染一下睁开眼睛,向后仰着脑袋瞪他,他这又是想不承认了? 也是,之前在瀑布下他亲自己的事,他都能轻描淡写的用一句有趣带过,还有什么是他不敢赖的。 林轻染又怄又恼。 沈听竹只当她是被吵醒了,正不乐意。 手掌覆在她额前,将她一再越界的脑袋推了回去,冷冷清清地开口说,”你受不了这里的苦,趁早回去。” 林轻染拉下他的手又转了过去,如同抗议般,贴的比刚才更近,整个人便成了趴伏在他腿上,下颌仰起,一双眼睛黑白分明,又亮闪闪,“你分明不想让我走。” 沈听竹沉着眉眼,“你未免太自作多情。” 林轻染气得几番吐呐才平复下来,呵出的热气全数打在沈听竹身上。 沈听竹盯着她微启着缝的唇,潋滟红润,近在咫尺,他额侧的青筋突突的跳动,声音粗沉,“起来。” 林轻染还毫无所觉,已经抓着他的一只手,干脆又抓住他另一只手,使着小性,“我不起,你能拿我如何,你再不说真话,我们就这么耗过去。” 林轻染打定了主意,今夜如何也要让他说出真话,然而不过一瞬,这念头就烟消云散了。 她感觉有什么东西弹跳了两下,碰到了她的脸颊,沈听竹抿紧了唇,脸色已经难看了下来。 林轻染茫然不知地垂下眼眸,她虽是未出阁的少女,但多少也意识道是怎么回事,雾雾的黑眸里噙满了不知所措,脸颊,尤其是被触到的那一片肌肤,烫的像是要灼烧起来。 林轻染猛的向后退开,沈听竹却反握住她的手腕,俯身欺近,微弱的烛光被挡住,林轻染看不清他的神色。 “你说我能拿你如何?我是身子不好,但也是个男人,你若再敢一而再,再而三的招惹上来,我便不客气了。” 他视线慢慢落下游走,带着林轻染没有见过的邪气肆意。 林轻染从指尖到灵台都在发麻。 沈听竹攫着她闪烁不定的眼眸,半晌,他嗤笑了一声,松开手直起身子道:“怕了?那就快走。” 最后的一句话让林轻染清醒过来,他又是想赶自己走。 “谁说,我怕了。”林轻染已经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可说出的话还是轻若气音。 沈听竹皱眉看着她。 林轻染站直发软的身子,咬了咬牙,将手掌撑在轮椅的扶手上,反过来朝沈听竹倾身,四目相对,呼吸相纠,两人皆是慌乱不堪,又各自强装镇定。 林轻染看了看他的腿,确保他站不起来,才鼓起勇气,做了一件她想做了不止一次的事—— 一口咬在沈听竹的颈侧。 沈听竹浑身一震,瞳孔倏忽缩紧,小姑娘下口一点也不留情,尖利的牙齿扯着他的皮肉又咬又磨,像是只恼到了极点的小兽。 鼻端碰洒出柔柔的气息,扫在他脖颈跳动的脉络上。 沈听竹却并不觉得痛,甚至想,她可以咬得再用力一些。 林轻染生怕他逃开,唇瓣紧紧贴着他的脖子,含糊不清的吓唬他,“现在只有我对你不客气的份。” 林轻染牙根发痒,又咬了咬才慢慢松口,退开了一些,她缓缓眨眼,看着沈听竹的脖子上留下的一圈牙印,上头还留着湿乎乎的津涎。 她心里有些发虚,自己竟然一冲动,真的将他给咬了。 不安地舔舔唇,去打量沈听竹的神色,只看到他抿紧的唇角,林轻染的视线就不敢再往上移了,瓮声瓮气的放着狠话,“你记着了。” 紧接着便没骨气的落荒而逃。 回到自己的屋子,紧紧关上门,林轻染才大口喘气,她听见沈听竹剧烈的咳嗽声,懊恼的敲了敲脑袋,完了完了,自己该不会将他的病气得更重了吧…… 林轻染这一觉睡得不踏实,第二天醒来还有些昏昏沉沉。 沈听竹更是一夜都没睡,连清早卫先生来替他诊脉,都只能无力的靠在躺椅上假寐,眼下带着青。 听到屋外蹑手蹑脚的脚步声,沈听竹淡问道:“卫先生不是说我需静养么,如今这吵吵闹闹的怕是适得其反。” 林轻染皱皱鼻尖,“吵吵闹闹的”是在说她? 卫先生朝正站在屋外,探着脑袋往里望的林轻染看了一眼,笑道:“静养是不错,但适当的刺激也能起到相辅的作用。”他收回诊脉的手,“世子的脉象较之前有力许多,这就是好现象。” 沈听竹抿着唇不说话,屋外高提着心的林轻染则大大舒了口气。 脉象有力,就说明自己没有气着他,那反过来是不是代表,他其实很喜欢…… 定是这样,迟早她要撬开他的嘴让他说实话。 想起昨夜,林轻染捂了捂脸颊,好烫。 等卫先生离开,林轻染才端着早膳进去。 一进屋她就盯着沈听竹的脖子看,牙印已经退下了,留了浅浅的瘀红,沈听竹的肤色极白,所以尤其明显。 林轻染暗自咂舌,她怎么咬得这样用力。 “疼么?”她自己怕疼,所以问完就皱起了眉。 沈听竹听到从她嘴里吐出这两个字,眉头都拧紧了,沉声道:“不疼。” 不疼就不疼嘛,凶什么。 林轻染摆好了碗筷,坐下来叫他一块儿吃。 也不知沈听竹是认命了,还是不耐烦和她纠缠,二话不说就端起碗吃起来。 连三七送来的药,他也是干脆的服下,眉头都不皱一皱,林轻染只闻着那药味,都觉得满嘴苦,他竟一点也尝不出么? 好吃的难吃的,酸甜苦咸,都尝不出,她难以想象换做自己得有多么难熬。 沈听竹放下药碗,抬眸看着林轻染,道:“你看到了,我会吃饭服药,所以你不必再耗费时间待在这里。” 林轻染觉得他还是不要开口说话比较好,说出来的话她一句也不爱听,不过看在他已经这么可怜的份上,这次就不和他计较了。 林轻染点点头起身。 沈听竹淡漠的移开视线,袖下的手早已握紧到骨骼都在生疼。 林轻染虽然不是真的要走,但见他不说挽留,连句告别都没有,还是极为生气,她将袖子甩的高扬起,踩着步子离开。 沈听竹重重闭眼,但凡不是到了绝境,他都不会放她走,而如今,他只求不会成为她的牵绊。 中午的药是三七送来了,林轻染没有出现,应当是走了罢。 沈听竹没有问,沉默的喝下药,他口中没有滋味,心里却像是尝到了浓厚的苦涩。 他从袖中取出装有饴糖的小罐,拿了一粒已经递到唇边又放了回去。 罢了,起码他还能靠记忆回想起些甜,若是放到口中就什么都没了。 林轻染自然没有离开,而是去药房找了卫先生,仔细询问沈听竹的病症。 “世子真的没法恢复味觉?除了针灸喝药就没有试过其他法子了?”林轻染已经问第三遍了,“比如用极苦的食物刺激?” 卫先生被她问得都不耐烦了,放下手里的草药道:“确实可以这么做,但世子服药已有十多年了,你觉得那还不够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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