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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和一边往院子里走，一边道：“没什么。” 这也是她为什么不喜欢在国公府住着的缘故——国公府里的破事儿太多。 可她发现刘氏没有跟着进来，她看向刘氏：“国公夫人？” 刘氏扯了扯唇角：“国公爷让我在这里等着，他想单独见见你和小世子。” 春和有些疑惑，但也不怕刘氏做鬼，院子里还有其他人守着呢。 她便淡淡点头：“好。” 进了院子里，华青低声叹气：“周国公爷是个好将军，好臣子，但是这治家之上实在不行，我看周国公爷这身子垮得那么快，就是女人太多了！” 周国公是武人，忠肝义胆，但也有男人好色的毛病——正妻前后两位，小妾前前后后也有六七房。 可这些女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国公爷也从未强取豪夺。 所以，也没什么说的，就是女人们在宅子里斗来斗去地争宠，再加上几房儿女争家产，搞得有点乌烟瘴气的。 “你且少说话。”春和冷淡地扫了华青一眼。 华青点点头，却没什么悔改的样子。 她对小旭都差点死在这里的国公府可没什么好感。 看着春和带着人消失在院子里，刘氏板着脸在院子边上的凉亭里坐下—— 她是真不喜欢这个名义上的寡居大儿媳妇回国公府，不光有个所谓的孙子占了自己儿子的世子之位。 前朝后宫地位还比她这个国公夫人高，每次都压得她浑身不舒服！ 春和这头等门口国公爷的心腹领着他们进了门，才看见周国公满头白发地坐在轮椅上，手里拿着个木头雕的青鸟，不知在想什么。 旭儿一进门，就朝着国公爷高兴地喊：“爷爷！” 周国公看着长孙，顿时露出真心的笑来：“小旭儿！快到爷爷这里来！爷爷找无名先生给你做了个会飞的木头鸟！” 小旭儿顿时高兴极了：“啊！太好了！！” 无名先生不想当官，被封了鲁班大匠的头衔，在工部地位极高，有自己专门的工匠司。 可除了两位陛下和太子，无名先生现在已经不为任何人做东西！ 小旭儿哪里能不高兴！ 春和看着周国公原本高大威武，此时却消瘦得有些佝偻的身躯，还有眼角的皱纹，顿时心中一阵酸涩。 天下刚承平才几年啊，那个曾跟着萧帅纵横疆场，后来又在改朝换代里立下汗马功劳的大将军怎么就成了这副样子。 一老一小，祖孙俩愉快地凑在一起玩了好一会。 春和示意下人把早点都摆上来。 周国公喂了小旭儿吃饱了，就让人带小旭儿离开了。 春和瞧着房里的人都被遣了出去，便一边为周国公切果子，一边看向周国公温声问：“公爹可是有话要与儿媳说？” 说着，她也示意华青几个去门外等着。 等着华青几个关上门后，周国公才叹了口气：“老夫一向知道你是个妥帖聪明的，如故要是还在的话，或许你们母子也不用搬出去，是我对不住你们母子。” 春和一顿，她的夫君走了七年了。 她有些恍惚，轻声道：“国公爷没有什么对不起我们的，旭儿还小，您要保重身体。” 周国公苦笑一下，拍了拍自己的轮椅：“是啊，本该是老当益壮的时候，老陈那老小子接连得了两个小子，他还能上朝，能满地追着老来子到处跑，老夫却只能坐在轮椅上了，以后周家不知还能指望谁。” 春和为他倒了一杯茶，温声宽慰：“您曾是萧帅托孤之臣，女帝和圣君会照拂好周家。” “如故……是我最得意的孩子，周家有他，才能撑起门庭，其他几房，皆是平庸之才，这点老夫心里清楚，能得三代平安，已经难得。”周国公叹息。 他顿了顿：“现在，老夫也只能指望旭儿能长大到撑起下一代周家门庭，不叫我们父子拿命拼出来的一切化作云烟。” 春和道：“您放心，儿媳会好好带大旭儿。” 周国公看着春和，沉默了一会：“听说最近还有不少人向你提亲了？” 女君与焰王一同临朝称制，双圣登基，共治天下，一扫之前越发严谨的风气，提出废程朱理学，追奉汉唐开明之制。 其中，除了允许立女户，更有以多增加人口的理由，出了政策鼓励女子不守寡，再嫁。 朝中守旧派大臣也不好说什么——毕竟人口这东西，对哪朝哪代都是好的！ 春和心中一紧，有些悲哀的情绪涌上来，国公爷这是怕她再嫁么？ 担心她嫁人了会影响到国公府的家产还是爵位，又或者名声呢？ 她垂下眸子，淡淡地道：“国公爷，放心，我谁也不会嫁，就守着旭儿过日子。” 周国公有些迟疑，看着她试探地问：“但最近老夫听人说那位工部与你关系不错的姜侍郎……他人不错，春和你真的不考虑吗？”
第867章 和光同尘（五） 春和抬起眼看着周国公，心中那沉窒的感觉越发清晰：“若儿媳说，儿媳与他只是同僚，最多算半个师徒……您可会相信？” 周国公看着自己的大儿媳，表情也有些复杂和歉意：“不是老夫怀疑，只是老夫当初无用，竟没护到旭儿和发妻，而你的身份又这样特殊……老夫知道朝中许多人家都想求娶你。” 他似乎也知道自己一个做公公的，说这些不合适，却不得不硬着头皮苦笑着道：“这些话，本不该老夫来与你说，可老夫信不过府中那些人。” 春和早已修炼出了内心再复杂和难过，脸上却还是很平静温柔的表情：“国公爷不必自责，儿媳明白你的意思。” 周大将军是个忠心耿耿之人，就是因为常年在外奔波，除了分心力带着周如故这个接班人入赤血，另外几个庶子，他也舍得不他们从军吃苦。 谁知道成了如今的局…… 周大将军没有时间去管家中庶出一堆子女，治家不严，惹出来不少事儿。 叫他一个大功臣，老了还不得安心。 春和垂下眸子：“如果您需要的话，儿媳可以跪再这里指天为誓，此生不嫁任何人，不叫任何人有机会染指周家门庭，若是嫁人，就不得好……” “春和！”周大将军立刻出声打断了她。 春和抬起眼，微微红了眼眶：“您相信我了么？” 周大将军忍不住也红了眼，老脸上满是羞愧与煎熬：“老夫……是老夫对不起你，只是老夫退下来这些年，才知道内宅里还有这么多阴私手段。” 赌咒发誓如果有用，何来那么多背信弃义之人。 当初他最宠爱的二夫人，也是多年夫妻，不也赌咒发誓要对小旭好。 结果还是为了自己儿子，竟害死了他的正妻，还差点害了如故的遗腹子小旭。 春和有些颓然，这是她第二次因为自己身份，生出极大无力感来—— 第一次，是前两天与大小姐对话的时候。 她最开始嫁给周如故，真的就是想当个传统的贤妻良母，与夫君平顺地走完一生而已。 “您是战场上杀戮出来的大将军，既不相信赌咒发誓，那您希望儿媳如何呢？”春和有些疲倦而心累地问。 周大将军看着春和，苍老的面孔表情异样，又有些激动：“老夫不是不相信你，老夫是不相信那些贪婪的外人，为了权势和钱财，他们什么都做得出来！老夫知道外头多少人在打你的主意，打周家的主意！甚至打女帝的主意！” 春和定定看着周大将军，忽然哂笑：“您……是打算让我离开宫中，还是要我出家，又或者干脆一点……叫我自尽？” 大小姐真是世上一等一的聪明人，她料的事一点没错——真是怀璧其罪啊。 周大将军立刻摇头：“你若离开宫中，不做尚宫，失了权柄，就护不住小旭；你出家也无用，杨玉环不也出家过么，只要有手段，还俗不难；自尽，你若不在了，谁又能护着小旭儿！” 春和看着周大将军低低叹息，说话得头头是道，心中却难掩凄凉自嘲。 谁说大将军年纪大了糊涂呢？ 发妻之死让周大将军似懂得了许多内宅阴私，也会开始算计女人了，哪怕那个女人是他最疼爱的孙子的母亲，是周家的儿媳。 周大将军看着春和，歉意又复杂地道：“春和啊……老夫知道你是个好姑娘，如故没有娶错人，可就算没了姜侍郎，还有李侍郎、张侍郎，还有许许多多的人……如果有一日你成亲了，再有了孩子，做人是很难对所有儿子一碗水端平的。” 他虽然心疼庶子们，没让他们上战场，也算为周家保全血脉。 可真正用心培养的，却只有周如故这一个嫡子。 春和定定地看着他：“您要我服绝子药么？” 她以为自己嫁给周如故，从此也算有了自己完整的家。 把他的父母当自己的父母，可如今才明白，公公婆婆也只是陌生人…… 因为有儿子的存在，他们才会把你当半个亲人……不，也许只是有些关系的外人。 毕竟人家从未养过你，又哪里会真把你当女儿。 儿子不在了，她又算什么呢？ 她也怪不了周大将军——周大将军在大是大非上是个顶天立地的大将军。 可大将军年纪大了，他被内宅的阴私吓到了，他老人家也有自己的私心，他只是为自己的嫡亲孙子着想，又有什么错呢？ 他是如故的父亲，是一个为孙子打算的老人。 周大将军也叹气：“春和，老夫虽然不是好人，却也不会做这种伤你身子的事，那种药是狠药，老夫知道。” 他有小妾就是被人下了绝子大寒的药，每逢月事，就疼得死去活来。 春和沉默着，空气里有些窒闷，她轻声问：“那您到底要我怎么做，您说说看吧。” 前面铺垫了那么多，周大将军大约希望她做一件可能她无法接受的事吧。 可除了死、离开宫廷、服用绝子药、出家，她想不出还能怎么样让公爹放心。 周大将军仿佛也很难堪，一咬牙低声道：“要杜绝外头人打你主意的方法，最好就是你嫁人——与齐督主结做菜户如何？” 春和一呆，不敢置信地抬头看他：“什……什么……” “老夫知道、老夫知道这听起来很过分，但是……齐督主身居高位，你嫁给他，地位相当，无人敢再打你的主意！” 周大将军急急地说了一大串话：“他又与你是姐弟相称，你更不用担心日后会怀孕再生子，有他护着小旭，老夫若不在了，也能弹压住周家这些牛鬼蛇神！” 之前齐玉尘在周家的手段，让他记到现在。 “老夫知道委屈你了，但是这是最好的方式不是么，你是母亲，要多为小旭着想。”周大将军红着老脸，咬牙说完心中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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