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四郎正瞧得兴起得意,就忽听得沈约说道:“我如果是你,现在就该先溜回家去了。” “为什么?”袁四郎有些莫名其妙,“你们照金巷的输不起啊?” 沈约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谢暎语气平平地接了句:“你们先前闹得那般阵仗,又非要善之这样在学堂里跑一圈,便是原该两人受责的,现在也只轮到一人头上了。” 袁四郎一愣,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什么,瞬间无心再看蒋修的笑话,丢下手里的草叶,合上蛐蛐儿罐便带头领着与他要好的几个脚底抹油地跑了。 谢暎与沈约对视了一眼,后者对蒋修的小厮初一道:“快把衣服给他拿去吧,就说袁四郎已经跑了。” 初一应了声,忙撒脚朝蒋修跑走的方向追了过去。 姚二郎恍然大悟地走上来,往沈约肩上碰了一拳:“好啊你沈二郎,我说你先前怎么不帮着劝呢,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 沈约侧开身,皱了皱眉,方道:“我没打什么主意,原是善之自己应的赌约,本就该让他自己晓得教训。” 姚二郎最不喜欢他这讲规矩的样子,好像显得他们都多不君子一样。他有时也觉得自己兄长说得挺对,沈约的父亲虽是进士及第,但也不过就一个主簿,可沈家的派头却好像是照金巷里的老大一样,好似别人的聪明不及他们,修养不及他们,样样都不及他们一般。 可那样了不得的沈家,不还是要做买卖,要同蒋家还有他们姚家交好么? 更何况现在又来了个谢暎,人家不也是破格入的义渊斋?论起聪明也不独只有他们沈家的吧。 想到这里,姚二郎便自然而然地转了头去寻谢暎,却见对方刚像是从地上捡了个什么东西起来。 “谢元郎,”姚二郎唤他道,“你做什么呢?” 谢暎回过身,神色如常地回道:“没什么,东西掉了。” 姚二郎本就是随口一问,见状也就没有太当回事,只故意问了句:“你先前怎地也不开口劝蒋大郎两句?” 谢暎道:“我不知情况,见你们都觉为难,更不好贸然开口。” 姚二郎顿时有了种被人理解的释然,点头叹道:“你不知道,他那个人就是这副脾气,他们兄妹两个都是硬性子。”然后又想起什么,笑了笑,“不过娇娇还是要比他好哄些。” 谢暎看了他一眼,语若无意地说道:“你说蒋小娘子?我尚不知她小名。” 姚二郎一顿,这才突地反应过来这是在外头,不比巷中他们几个的交往无束,若让旁人听见他在外面提着蒋娇娇的名字又说她好哄,只怕是少不得要惹些事。 袁四郎拿蒋修和沈小娘子调侃的事就在近前呢,他除非是当真欠打还差不多。 沈约自然也听出了谢暎的意思。他虽不太把姚二郎这话当回事——主要是因大家从小认识,比起他们,姚二郎也确实更喜欢围着蒋娇娇转,他自动将之归结于蒋娇娇并非寻常安分小娘子之故。但谢暎这样稳重的行事作风却颇合他的心意。 果然,他想,还是要他和谢暎这样的出身才更合得来。 “回来了。”沈约看见了从拐角处大步跑出的蒋修,出声提醒道。 其他两人亦循他视线看去。 “袁四真跑得那么快?”蒋修跑到近前停住,呼吸尚未平复下来,便已哈哈笑道,“他也太怂了吧!” 谢、沈、姚三人:“……”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先前是你赢了呢。 沈约道:“回去吧,不早了。” 蒋修心情愉悦了,回答也爽快,干脆地“嗯”了声,然后问谢暎:“要不你就在我家吃饭吧?不然温书还要来回跑。” 沈约和姚二郎这才知道原来谢暎做了蒋修的学伴。 “你怎么没邀我?”姚二郎诧异之余也大感不平。 谁知蒋修此时倒清明,直言不讳地道:“同你在一起哪有‘学’字,你不妨碍我才好。” 姚二郎被他堵住,于是又扯了沈约出来:“那你也没和沈二郎一起学啊。” 蒋修依然直言不讳地道:“那就得是我妨碍他了。” 姚二郎:“……你行。” 沈约其实压根儿就没想过这个问题,他们家的书斋既不可能让蒋修他们进来胡闹,而他也不可能去别人家里陪学。 比起与他人做学伴,他所受父兄教诲才是真正受益匪浅。 故而他也并未把这事放在心上,几人打过招呼后,便出了学堂,坐上各家的马车朝照金巷行去。 刚走了没多远,蒋修就忽地掩袖连打了两个喷嚏。 “你没事吧?”谢暎关心道。 蒋修摆摆手,吸了吸鼻子,说道:“没事。” 谢暎见他如此,下意识伸手想从怀里拿出什么来,然而顿了顿,却终是没有动作。 谢暎直接回了家。 谢夫子的寝屋里点着灯,他进去的时候,炕上早已支好了饭几,上面摆着碟莼菜笋和一道豆油煎豆腐,灯影下正冒着丝丝热气。 “叔祖,”他恭正地礼道,“我回来了。” “来快坐下吃饭。”谢夫子笑呵呵地招呼着,说道,“这家店是我常光顾的,你也尝尝味道如何,往后你我两个都不擅长做饭的可是要与他们长打交道的。” 谢暎也不意外对方买的是外食,前两天他就已经看出来了,从叔祖家里的炊具都用得不多,而且两人在家里那几顿不是汤饼就是粥,他已经差不多暗暗下了决心要去学两个菜了。 谢夫子却像是看出来他在想什么,直截了当地说道:“你别算那账,我一个人这么多年也是这样过来的,同你说,这样还更省时省钱,有那时间我多的扇面都画出来了。” 他早先便是这样,上午若无事就睡到自然醒,然后外头去优哉游哉吃完一顿午饭,接着就溜达去了自己接活儿的地方——他并不在固定的铺子里头当工,既受不了那个被人支使的气,也觉得不够自由,似现在这样什么画扇面、补画或是修书,这些自己擅长的都能接回来做才是最好。而到了晚饭时间,约好的店家就会直接派人送饭菜上门,压根用不着他操心吃饭的事情。 这两天他因着家里的事耽误了一下,今日下午出门去才又接了一单子活儿,心情也挺不错。 谢暎已差不多知道他是什么个性,于是也不多说,只另想起什么,然后佯作好奇地问道:“叔祖,我今日回来时见人在路边斗蟋蟀,斗了三回,次次都是一个人赢。” 谢夫子不以为意地道:“那是他那只蛐蛐儿更厉害些吧。你没瞧见那街市上有的能人卖蛐蛐儿甚至能挣百贯,”又嗤笑了一声,续道,“也就是那些纨绔子弟又傻钱又多的才闲着没事追捧一只虫子。” 谢暎默然了须臾。 “但我看那个赢的人有些不同,”他说,“人家斗一轮便随手换条叶子,他却一直只用那一条,明明已经缺了口也不换。而且人家的蛐蛐儿不小心落到他那条叶子前,他就很是紧张。” 谢夫子听到此处才浮现了些许认真之色,说道:“所以说十赌九输,你以为自己能赢,实则不知人家早已有手段在等着你去自投罗网,那条草叶上必定有猫腻。”又神色肃然地看着他,“你以后要将心思用在正道上,不可与人胡混。” 谢暎恭敬地表示受教。 谢夫子这才满意地点点头,然后伸箸夹了一块豆腐放入了他的碗中。 吃罢晚饭收拾过之后,谢暎便出门去了蒋家。 不想他在前院书室等了一会儿,来的却是得到消息的蒋娇娇。 “我大哥哥病了。”她耷拉着眉眼,语气间既担心又似有些生气地道,“他又不肯理人,我给他送点心他还嫌我烦。” 谢暎还未从诧异中反应过来,便乍见她这副难过的样子,不由顿感蒋修干了件伤人的事,于是安慰道:“他也不是嫌你烦,只是自己生了病心情不好。” 蒋娇娇委屈道:“可又不是我让冷风吹着他的,他好没理!” 谢暎想起姚二郎说她好哄,忖了忖,又放轻了些语气,说道:“那便算他欠了你一回,我帮你记着。” 蒋娇娇以前向其他人抱怨她哥的时候,得到的回应要么就是“你大哥哥身体不好你要让着”,要么就是似姚二郎那样一味顺着她说“他确实过分”之类数落的话,前者她有时听着也觉委屈,后者她听多了又不喜欢人家说她哥不好。 但似谢暎这样回答她,她却觉得很公平,也觉得他向着自己,霎时便觉得心情好了许多。 她也没有多说什么,只点了点头。 谢暎见状,就知道她心里还是关心蒋修多些,明白这就是“哄好了”,于是方转回了话题,问道:“大夫怎么说的,严重么?” “说是受了风寒又冲了心火,所以才发了热。”蒋娇娇认真转述道,“如果大哥哥老实喝药静养,注意着别再吹冷风,就不严重。” 她记得倒是很清楚。 谢暎看着她微微笑了笑,说道:“那有劳你悄悄去问他声,方不方便见我一面,就说……我能试试帮他消火。”
第16章 联手 蒋修的小厮初一很快就跑来书室迎了谢暎过去。 他进屋的时候,正看到蒋娇娇坐在床边的圆墩上,伸着手在往蒋修的嘴里塞山糖乌李,口中还道:“你吃一个就不苦了。” 蒋修道:“跟你说了我用不着这个。”语气听着似有些不耐烦,但却还是张了嘴。 正此时,他恰好瞥见初一领着谢暎走了进来,于是忙三两口嚼完果肉咽了下去,呼道:“暎哥儿快来!”然后赶蒋娇娇,“你怎么还不走?” 蒋娇娇稳稳坐在她的圆墩子上,冲着她哥扬下巴:“我不,我就要听。”又道,“你要赶我的话我就去把爹爹和娘都叫回来。” 蒋修:“……” 他好不容易才把那些大人都给忽悠走了,怎么能被蒋娇娇给抽了底?蒋修只好认了,并道:“那你保证今天听到的事不许对他们说一个字,不然……”他想了想,正思考着能拿什么威胁到他妹的时候,目光不经意落到谢暎身上,顿时急中生智地道,“不然你肯定以后就见不到谢元郎了,因为爹爹会怪他给我出主意。” 蒋娇娇一愣,然后立刻道:“我不说。” 谢暎知道蒋修是随口说来忽悠她的,但其实对方说的这个可能的结果,他在来之前也不是没有想过。 犹豫肯定是犹豫过的。他和蒋修、和沈约还有和姚二郎都不同,他甚至连管闲事的资格都没有,倘真因此得罪了蒋家的长辈,说不定人家就会觉得他不仅不能带着蒋修上进,反而在“助纣为虐”这件事上颇有天赋,就此再不欢迎他了。 可他又想起蒋娇娇和蒋修对他的关顾,想起蒋家姑姑说少时玩伴,希望他们能是一辈子的缘分。想起这些,他又觉得自己辜负了什么,心中难得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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