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太了解陶宜了,他肯定会把她流产的事当成他自己的责任,她如何能在此时又往他心上添道伤痕? 蒋娇娇沉默地点点头。 少顷,她说道:“那我和珩哥儿过来陪你住些日子吧?” 蒋黎笑着,轻轻握了握珩哥儿的小胖手:“乖乖,来姑外婆这里玩几天好不好呀?” 一直安静坐在床上揪被子的珩哥儿闻言抬头,奶声奶气地应道:“好。” “成了。”蒋黎如是对侄女笑道。 蒋娇娇弯了弯唇角,看着她小姑,似问似叹地道:“这场仗,真地要结束了吧?” 蒋黎想起了陶宜说的话。 “会吧。”她默了默,缓缓地道,“但愿那些牺牲都是值得的。”
第164章 代价 沈云如哄睡了儿子,顺手又拿过放在炕几上的笸箩,继续缝起了小衣服的袖子。 浅雪给她新添了盏茶,然后站在旁边看了会儿,笑着说道:“还是大娘子的手艺好,等大公子长大了些,这小衫还能留着给亲弟弟妹妹穿。” 沈云如听得出来浅雪是在讨她高兴,她也的确弯了弯唇角,但心里却感受淡淡。 正在这时,高遥回来了。 沈云如听见他在院子里分东西,好像是买了绢花回来,他让李氏把应得的那朵先拿回了屋里。 然后他就直接进了正屋。 “云娘,”高遥笑着看向朝自己迎来的妻子,“这是我给你买的。” 他给沈云如的是一朵嵌了金丝的牡丹。 “喜欢么?”他问。 沈云如微微笑着:“你给我戴上吧。” 高遥自是乐意。 “嗯,”他满意地端详着眼前人,“果然很配你。” 沈云如含笑道:“议和的事是不是定了?” 自从北丹提出议和后,她就眼看着高遥的心情一天天好了起来,此刻更是开战以来他最轻快的时候,她便猜想应是如此。 她也盼望着战事能早一日结束。 “差不多吧,今日金州那边把北丹最后提出的条件传回来了,都不是不能解决的。”高遥一边笑着说道,一边走到炕前,俯身亲了下睡着的儿子。 “就是三司使还得让户部那边核一下妓籍。”他说。 沈云如正在帮他换衣服,闻言手上不由一顿,疑惑道:“为何要核这个?” “这不是北丹那边除了要银帛之外,还要汴京的女人回去通婚么。”高遥也不想把事情的过程说得太复杂,便言简意赅地道,“说是要四万,但于情于理都不可能给他们良家女,所以就先从妓籍里挑吧,等把官私都核完了,不够再说。” 沈云如蓦地愣住。 只听高遥又径自续道:“不过我觉得计相这是在拖延时间,他怎么可能不知道现在汴京有多少妓籍在册?就是不记得零头也能有个差不离吧。他们那些人,肯定是以为消息传回来之后能让太子殿下等人再进谏官家斟酌,可你想想,能用几万钱帛和几个女子就能平息的事,就算是让满京城的老百姓来选,也都知道该怎么选了,等到生灵涂炭,国之不国的时候,那些又能有什么用?” 沈云如看着丈夫,顿了顿,说道:“几个女子?官人觉得,女子……与那些钱帛是一样的么?那若是汴京的弟子不够,是不是就要用良家妇人来凑数了?到时又从哪个户等开始呢?” 高遥怔了怔,他怎么也没想到沈云如竟然会是这样的反应。 “怎么可能呢,”高遥皱起了眉,说道,“若汴京的弟子不够,自然就要从其他地方出了,你以为北丹还要拿着户籍挨个核对是不是汴京去的么?再说籍贯又不是不能改。” “不过是些弟子而已,你怎地还拿她们当回事,想这么多?”高遥道,“总之再如何,这档子事也不可能落到你们这些正经娘子和仕女的头上。” 沈云如一时无言以对。 她理智上觉得高遥说的应该是对的,的确,朝廷不可能把她们送给北丹人,不然成什么了?可是不知为何,她心里却有个声音在问:若北丹这次是攻破了汴京要来抢人呢,你们还会护着我们么? 但她终是什么也没说。 北丹的议和条件很快就在京城传开了。 ——每年输银六万两,绢十五万匹,以及此次得汴京四万女子回境以通婚姻之好。 在不可想象的钱数之间,那“四万女子”显得是如此具象,而又近在眼前。 尤其是当再有风声随后传来:朝廷打算以京中弟子担此重任。 一时间,似乎所有的人都松了口气。 就连沈云如回娘家的时候,徐氏也明显松快了些的样子对她说“总算要太平下来了”,好像没有人在意她曾想过的那个问题,而她也找不到人说。 从沈家大门出来,她望着谢家的方向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径直离开了。 沈云如回到家里刚坐下,浅雪就来报说施小小差人送了信来给高遥。 “我原以为她是找着阿郎来求情的,”浅雪道,“结果那小童子说是人已病得快不行了,只想请从前奉侯过的朝士郎君能作些哀挽之辞。” 沈云如原本乍听见施小小又纠缠上门来还有些不快,但听到这里却不由一愣:“怎么会突然病成这样呢?” 浅雪欲言又止。 她忽然就明白了。 不管施小小是真病入膏肓还是示弱求情,归根结底都是因为怕被送去北丹。 沈云如默然片刻,然后从浅雪手中接下了施小小送来的信。 等到晚些时候高遥回来,她就直接转交给了他。 哪知高遥听说这是施小小让人送来的,便只“哦”了声表示知道,就随手又把信放在了桌上。 沈云如见他没有要看的意思,不免微感讶然。 “我想她应该不止给官人你送了信,既都是些朝士郎君,估计她也不敢作假。”她说,“官人当真不去慰问一下么?” 高遥径自脱了外袍准备更衣,闻言倒是颇意外地笑看了妻子一眼,说道:“我家云娘确是大度心善,不过你也说了,她定是不止给我送了信,我又何必独独觉得非我前去不可?再说这种时候,若要人晓得我去探望她,甚至作挽辞,还不知又要闹出什么来。” 沈云如无言。 “她虽红颜薄命了些,但这一世也算是风光过了。”高遥说完,就自顾自换衣服去了。 沈云如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少顷,默默走过去将信拿起来,凑到烛火旁点了。 她唤了浅雪过来,轻声吩咐道:“明日你拿些温补的药材过去给施娘子,就说……是阿郎送的。” 沈云如这一晚上都没有睡好。 起先她是迟迟难以入睡,后来好不容易迷迷糊糊闭了眼睛,就又突然被做的梦给惊醒了。 她梦见北丹人打进了汴京城,满街地抓女人,她躲来躲去都躲不开,吓得想死的心都有了。就在她被发现的时候,不知谁跑出来说了句“你们应该抓那些弟子和下户的,这些不能碰”,接着那几个北丹人竟就真地放过了她。 她在梦里真真切切地松了一口气。 沈云如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一阵强烈的恐惧和厌弃感所笼罩。 她流着泪转过了头。 枕畔空空。 之后她就再也没了睡意,睁眼隔帐望着窗外的天光,直到听见高遥从李氏屋子里出来,和平时一样进了宫去。 沈云如这才慢腾腾地起了床。 她无甚胃口地吃完了早饭,又接着拿起了没做完的孩子衣服,但今日情绪之低落还有身体上的疲倦都令她很难集中精神。 沈云如觉得自己需要出去走一走,但她也不知道去哪里,于是便抱上儿子又回了照金巷。 一进娘家大门,她就碰上了正在吩咐事情的徐氏。 沈云如站在旁边听了几句,才惊讶地得知父亲的妾室罗娘子在今早去世了。 罗氏这两年精神越来越糊涂,身体也越来越差,发病次数一多,她自己受的折腾和损耗都很大。她的死虽来得令人意外,但认真想来,沈云如又觉得这大概是一种解脱。 徐氏的安排也没什么特别的,无非是挪人、清理还有筹备后事,罗氏是妾室,又没有为沈家诞下子嗣,自然是一应从简。 不过虽然现在办丧的花费不便宜,但沈家还是并未吝惜该有的寿材钱。 “阿姑还打算去大相国寺为罗娘子做场法事。”徐氏如此说道。 沈云如闻言,心中微感安慰。 与徐氏简单打过几句招呼后,她便先去了母亲唐大娘子那里。 沈云如抱着儿子刚走进唐大娘子屋里,就听见她母亲略带犹疑的声音从内室传来:“你说,一场法事会不会太少了?我要不再做两回水陆道场?” 刘妈妈接了话道:“大娘子有这个善心是好的,但只怕做得过了反而让外头人看了乱猜,毕竟只是一个妾室,寻常哪有做得这般隆重的。” 唐大娘子若有所思地道:“你说的也是。”言罢,又叹了口气,“只我想到她和那两个孩子,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刘妈妈劝道:“那时候大娘子也是没有办法,况且这也是老爷的决定。都过了这么多年了,大娘子也不要多想了,做场法事好好超度了罗娘子就是。”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从室外传来了孩子的咿呀声。 唐大娘子倏地一愣,刘妈妈反应过来后立刻走过两步往帘帐处望去,下一刻,她就看见了面色苍白的沈云如站在那里,目光定定的。 “大姑娘。”刘妈妈顿了顿,旋即牵起笑容来招呼道,“你回来了?快进来坐吧,佑安我来帮你抱。” 她说着便迎了上去。 沈云如却径直避开她,走入了内室。 唐大娘子有些紧张地站起了身:“云娘,你……” 沈云如紧紧盯着她,问道:“罗少母当年那对双胞胎到底是怎么没的?” 唐大娘子没有说话。 “……竟是你们?”沈云如说出来这话的时候,声音都在发抖。 刘妈妈见状,忙劝道:“大姑娘,那年你还小,家里头那阵遇上朝廷要将运河改道,险些血本无归,若再多两个女儿就……” “所以,她们若是儿子便能活了?”她说着疑问的话语,口气里却满是笃定。 刘妈妈一怔。 “原来这就是我们沈家成日里挂在嘴边上的‘士家风范’。”沈云如看着她娘,自嘲地笑了笑,说道,“娘,你和爹爹,当初害了二婶的时候,可有后悔过?” 唐大娘子愣了愣,脸色越发地难看:“你胡言什么?” “我是不是胡言,您心里清楚。”沈云如心灰意冷地说道,“难怪二姐不想留在汴京,若我是她,也不愿一生受你们掺和。” 唐大娘子一听,顿觉了然,旋即怒火中烧地骂道:“你倒把她那小贱蹄子说的话放在心上!好啊,那你娘就来同你掰扯掰扯,这事起初是谁引出来的?是你二叔二婶为了得到家中产业,不惜假孕混乱沈家血脉保住二房,这事本就做错了,难道是冤枉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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