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会怎么看她?这是她不敢深思的可怕问题。 那些荒.淫的可怕的梦境,连她自己回想,都觉得倍感羞耻,晕眩,常常深深地检讨自己是不是一个水性杨花之人。 若是被旁人知道了,又该如何作想?尤其这个人还是自己名义上的亲眷,似亲近又似疏远的小叔子,这个令人尴尬的关系。 太医和老郎中只是医者,她尚且可以等闲视之,但慕容曜却是严守规矩法度,身边看上去冷清禁欲到了极致的清贵帝王。 会不会认为她是一个表面装得比谁都清纯守礼,内里却比谁都放.荡不堪的,表里不一的女人。 认为她德不配位,玷污了他高贵的皇兄。 相雪露饱受了一番内心的折磨,费了好大的劲,才让手心的颤抖幅度变小。 她握着琉璃杯,小心翼翼地觑他的表情,却发现他面色如常,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内心的纠结和猜疑还在反复翻搅着,她急需知道一个真相,不管是好是坏。 她再不敢像之前那样半带着调笑的语气与他说话,附和着大臣劝他纳妃,隔岸观火看热闹不嫌事大。 而是谨慎地举杯向他致意:“陛下,臣妇敬您一杯。” 慕容曜闻声朝她看过来,见是她敬酒,也抬袖举杯,与她隔空相碰:“谢皇嫂厚爱。” 他的语调平常,是官方式的客气,与之前并无什么差别,目光自然,唇角隐着笑意。 饮酒时,微微抬首,流露出弧度好看的下颚线,晶莹的酒液顺着瑰丽的琉璃杯壁,缓缓流进他的唇中,喉结轻轻一动,一口酒液便饮了下去。 他将她敬的酒尽数饮了下去,连相雪露都未曾想到。 她看了看自己杯中还剩一半的酒,顿觉窘迫,犹豫片刻,一咬牙也喝了进去。 最后一滴酒液隐没,全数进了她的咽喉,放下酒杯时,她已经感觉到了隐隐的醉意。 喝之前,就听说这是西域进贡的塞上雪,酒虽不烈,后劲却极大,但也未曾想到,这么快便起了反应。 眼前的景象像蒙上了一层薄纱,变得模糊不清起来,包括慕容曜的那张脸,也模糊了边缘轮廓,变得似远似近。 她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心,强制让自己清醒一些,拖着已经有些迷醉的身躯,没话找话地试探慕容曜。 只是,每试探一句话,慕容曜这个坏心眼的家伙,就要往她杯中倒一杯酒,还美曰其名是敬皇嫂美意。 她无法,只有接过饮下,腹诽的同时,后槽牙轻轻地磨着,仿佛在磨他的肉。 最后一杯时,她已经快要抬不起头了,却还是要努力地睁大双眼,端着摇晃的酒杯,去敬他。 “祝……陛下,金玉满堂,子孙绵……延。”她说话都已不太清楚,断断续续的,却还是要执著地敬他。 因已将所有的祝祷词都给说了个遍,以至于到这时,这剩这方面没有祝过了。 相雪露不知道的是,从慕容曜的方向看她,是怎样的一副情景。 少女的大眼睛里蒙着一层薄薄的水雾,就那么直直地望着他,半晌也不移开,楚楚可怜极了。 她的两颊是被美酒晕染上的酡红之色,比六月间的蜜桃还要醉人。 粉嫩小巧的樱唇,将张未张,似乎在嘟囔着什么听不清的可爱言语,眉毛有些不满地皱起,不知有什么烦恼。 雪白脖颈上的皮肤细腻的要命,肉眼都能感觉到,此时,却也被染上了一层淡粉色。 她明明自己都快醉得不省人事,却还是要倔强地拿着酒杯,非要他也喝下。
第20章 20 衣服 慕容曜凝视着她, 不置一言,手指轻轻摩挲着夜光杯耳,眼眸却已在不知不觉中,悄然加深, 就如今夜深沉不透月色的夜空一样。 相雪露已经费尽了所有的精力。 令她失望的是, 无论她再怎么试探, 都无法确切地知晓慕容曜是否了解她的怪梦。 只能怪他太过滴水不漏, 不像有着正常人的情感。 事到如今,她已经没胃口继续宴饮了,刚好醉意已是深浓,于是向太后打过招呼后,便预备悄然退下,打道回宫。 慕容曜看着她被青柠绿檬扶着, 仍有些不稳的背影,若有所思。 他侧首对太后说道:“太后,不如朕再派人, 暗中护送一下晋王妃。” 太后知道慕容曜手中有一批甚是精锐的隐卫, 手段高超隐秘, 专为他打探事情,执行重要任务。 他主动提起,她自然没有不应的道理。 有他的人看着,雪露那边她也能放心些。 -- 此地离宁寿宫尚有一段距离, 相雪露不想这么早便乘辇回宫, 预备慢慢走回去, 顺便散一散酒气。 喝多了酒,身上燥热难忍,她脱下外衫, 递给青柠,尔后顺着宫中的玉明湖边散步,吹着湖面上飘过来的风,倍感舒适。 身上的酒香醉人,夜色更加醉人,湖面上倒映着夜空与一侧的山峰,亦是十分美丽。 果真是醉后消百愁,现在,她感觉从身到心的放松,是这么多天从未有过的心境。 好像将积压已久的压力一下子全都释放了出来,内心无比空旷自然。 有一种想尽情徜徉再其中的冲动。 于是她让青柠以及绿檬都不要跟着她,让她一个人享受独处的空间,慢慢散步。 若是平时,她们可能就应了,但今日,王妃明显醉得不轻,她们是怎么也不敢放任她一个人在湖边的。 于是,便远远的跟着,不过分接近,却也保证相雪露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 相雪露吹了约莫一刻钟的湖风,酒意散了些许,夜色逐渐转深,天气更凉了些,她都感觉到了一点冷意。 本欲回首让侍女将之前脱下来的衣裳递给她,转身到了一半,才想起来,她们早已被她打发到了别处。 于是只好环着双臂,继续往前走着,顺便左右打量,看看哪里有落脚的地方。 又走了一会,左前方的茂密绿植后面,隐现一座台阁,她加快脚步走过去,只见台阁上大书“瑶台殿”二字。 这是平素供玩客在湖旁停留歇脚的地方,今夜好像无人驻守,但里面应也是置备齐全,可供休憩。 酒意扩散发酵,相雪露头脑越发昏沉,她扶着栏杆,拾步而上,很快登到了台阁之上。 台阁不大,但是五脏俱全,就像一座小小的宫殿,有寝房,亦有浴房。 相雪露进来的时候,空气中漂浮着一层弥兰花的香味,也不知道是谁这么讲究。 她先是费力地为自己解下衣衫,然后又扶着墙壁,慢慢地跨入了浴桶。 浴桶上的龙头接着活水,她轻轻地一扭,便有热水源源而出,无需宫人抬水服侍。 疲乏了一天的身子,急需热汤来缓解乏累,疏散筋骨,她将整个身子沉浸在其中,发出轻轻的,舒适的喟叹声。 除了热水的咕嘟声以外,远处还似传来什么声音,不过她并没有在意。 泡完了一个舒适的澡,她扶着桶壁,懒洋洋地站起身,随意从旁边拿来一条浴巾裹上,缓步走了出去。 浴房与寝房之间有一道描金孔雀羽黑檀木屏风阻隔,相雪露站在屏风前擦拭着头发,抬眸间,却突然好像看到了屏风后浮动的阴影。 她心中轻微地一颤,带着几分疑窦,几分探究地放下擦头的浴巾,慢慢绕着屏风走了过去。 十分惊讶地看见了一个白衣男子。 他背对着她,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出身材十分挺拔,白色的外袍给他染上了一种俊秀的气息,莫名与记忆中的一个人接近。 她将脚步放到最轻,悄悄地接近,到了近前,才发现他穿着一件白色纹云宽袖袍。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这是晋王慕容昀的一件旧衣…… “你……”话未出口,便已迟疑。 先前几次的梦境中,都是在榻上或者旁的地方,根本未有机会看清他的全貌,脸亦是如此。 这次,他穿着生前的衣服,在瑶台上,以这种方式与她相会,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真切。 就好像,慕容昀还未亡,仍存活在这世间,一瞬间面前的人与那个棺椁中躺着的人的景象来回交错,令她越发的迷乱。 “雪露,我还有个心愿未了。”他低哑的声音传来。 相雪露轻轻咽了咽口水,才克制住落荒而逃的冲动:“殿下,您,是人是鬼?” 话一出口,便有几分后悔。 传说中,亡灵以生前的模样归来,都是有未了之心愿,若是此时贸然戳破,恐会在瞬间暴露原型,化作厉鬼。 相雪露心里升起了一股害怕,与慕容昀的魂魄纠缠了那些时日,就已经到了她所能承受的极限,若是与他的鬼身发生些什么,她恐怕会当场晕厥过去。 “夫君……”相雪露艰难地说,“您有什么心愿,还请说出来,如在妾身能力范围之内,都会尽力实现。” “王妃啊,这个心愿十分简单……”他幽幽地叹气,与此同时,慢慢转身过来。 转身的同时,室内的灯火应声而灭,月亮不知何时从天幕中露出了身影,此时只余少许清辉从窗轩外撒入。 相雪露感觉到一只冰凉的手,顺着轻轻的力道一带,她就不受控制地向他的怀里倒去, 另外一只同样冰凉的手,搭在了她的后脖颈,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她,就像抚摸着一只爱宠的猫儿。 她靠在他的身前,却一动不敢动,全身上下,都在颤栗着。 他却好似毫不在意,反而以一种饱含思念与爱抚的语气,微微低头,下巴搁在她的头顶,说道:“雪露,思你之甚……” 相雪露贴着他,分明可以感觉到他的心跳,但又同时可以感觉到他全身冰凉的温度,这让她越发害怕起来。 但是她不能表现出来,只是极力克制住了声音中的颤抖,言不由衷地说:“我亦甚思王爷。” 她踟蹰了片刻,抖着手环抱住了他,没有想象中的病弱,反而充满了力量感的劲健。 相雪露轻轻地闭上双眼,睫毛如蝶翼一般颤动:“妾身……有什么能为夫君做的吗?” 她的声音轻柔婉转,宛如叶底莺啼,甚是娇媚动人。 她抱着的男子,身躯动了动。 窗子没有关紧,夜晚的清凉的风将纱帘吹得高高飘起,带走了身上蒸腾出的汗意,皎白的月光泻进了室内,将地板铺陈成月白之色,也让女人的肤色显得越发的白皙。 最后的意识便是,这回她该,了却了他的心愿吧。 意识回笼,缓缓转醒之际,相雪露明显感到了与以前的不同。 她感觉到腰上很重,好像搭着一条臂膀,脸侧的枕头微陷,不知道还压着什么。 难道还在梦中?但裸.露在衾被外的一小块后背,感觉到的凉意,又在提醒她,这一切不是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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