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小沙弥走远了,相雪露才扯了扯慕容曜的袖子,语气里不免有一丝嗔怪:“陛下为何要那样说,叫他误解了。” “旁人怎么看的,有何重要。”慕容曜慢悠悠地道,“无论朕怎么解释,他估计也不会信,就懒得费那般功夫去解释了。” 相雪露一时有些哑然,但是不得不说,慕容曜没什么毛病。 见他坦然的样子,她也想到,他们之间还有何是没发生过的,今日只是被外人误解了一下,又算得了什么。 这时,右前方出现了一个非常高大的古树,引人注目的不是树的古老巨大,而是上面悬着无数红色的丝绦,随风飘扬,还有许多男女在站在树下,手持着丝带正用细杆悬挂上去。还有的正相互持笔,着墨写下字句。 在这深山古刹旁,背后就是缭绕的云海和枝城的全景,配上依偎的璧人,一时间的确美不胜收,但相雪露看着,想起此时自己身边的慕容曜,却觉得很是有点尴尬。 她轻咳一声,对慕容曜道:“看也看得差不多了,我们下山吧。” 慕容曜缓缓将目光移向了她,淡淡笑了笑:“来都来了,不如逛完再走。世间闻名的地方,可不是谁一生中都有机会来的。” 于是相雪露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往别处走。走了没多久,年轻的男女渐渐地少了一些,她微舒了一口气。 却转眼见到有一些年纪稍微大一些的妇人出现在附近。她略微观察了一下,发现她们都是朝一处去的,那里似乎是一座观音庙。 她微有些疑惑,这时候,旁边一同走着的一位妇人向她搭话:“你也是来拜观音的?” 相雪露怔了怔:“啊?” 那妇人看上去二十五六岁的样子,颇为羡慕地说道:“你真是幸运,夫君还亲自陪着你爬山拜佛。不像我,明明求的是他们家的子,最后倒是我一个人来。” “求子?”相雪露抓住了她话中的关键信息。 “对啊,此时来珈蓝寺的,除了那些求姻缘的小年轻,剩下的不都是来求子的。这里的送子观音常年通灵得很,若是得了佛缘,还可以带一尊回去。” “只是你不像我,看上去还这么年轻,便要来求子了么?”她四下打量了相雪露一下,有些不解道。 说罢,她看了看前方:“啊,现在人还不是很大,我们快些过去。”说罢,便拉着相雪露的袖子,快步朝前走去。 相雪露未想到她这么热情不怕生,一时没有防备被她拉着多走了两步路。待她反应过来以后,本来想挣脱,但是转眼想到求子观音?就像慕容曜说的一样,来都来了,信不信是一回事,顺便又是另一回事了。便跟着她往前走去。 此时真正在排队上香的人并不多,相雪露原本排在那位妇人的后面,谁知等到一半的时候,一位年轻的僧人走了过来,他来到相雪露的面前,微低头道:“施主,弘法大师有请您过去。” 她呆了呆,还没想出弘法大师到底是谁,便听到她身边的那位妇人惊叹道:“竟然是弘法大师,他寻常不是不怎么问事的么,今日怎的……” 她一边感叹,一边回首对相雪露道:“你可要赶紧抓住这个机会,不要错过了。” 那位僧人做出引路的姿势,相雪露下意识回首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慕容曜,见他没有反对的意思,便当真提步跟着那僧人。 似乎感受到了她心中的忐忑,那位僧人微笑着安抚道:“施主不用太担心紧张,就在前面,很快便到了。” 他这般话一说完,很快就绕进了一处偏僻无人的殿门,走进去没多久,到了一处小佛堂。相雪露打量着四周,知晓这应该是观音大殿的后殿。 僧人不再进去,而是望着她,示意她走进去。她不知不觉放慢了步伐,走进去后,见一老僧打坐于一个小佛像面前,唇中低低地念着经义。 听到她进来,老僧转过身来,对她作揖道:“阿弥陀佛,施主远道而来,必能心想事成。” 相雪露的声音紧了紧:“大师是指什么?” 弘法大师微笑道:“您本身就受观世音菩萨的庇护,不用同前来的香客一般,苦心祷告。” “您的孩子,必然腾龙万里,有改变国朝命运的大造化,而这一切的命数早就定下。” 弘法大师一番朦胧的话,反而把相雪露说得更不明白了,她含蓄问道:“您说我不必拜求子观音,意思是我的孩子,自然有命数中的造化?不必我刻意心急,它自然会水到渠成?” 弘法大师没有正面回答她,只是闭目又念了一句佛偈,尔后道:“紫宸星宫,否极泰来。” 相雪露费力思索了一下他的这句话,意思难道是,她的孩子,将来要继承大位,而所谓的造化,或者转机,正是在看似没有希望的时候。 这句话听上去似乎很符合她现在的境况,努力了好些时日,却是一点效果都未曾看见过。而转机就萌发在这种希望渺茫的时候? 她倒是希望真的如此,不过私心里,她并不太希望,她的孩子会是弘法大师口中的那个紫微帝星。那意味着得到许多的同时,要承担更多。得到的过程也许会历经无数艰险,甚至是残酷的斗争。她不太希望她的孩子被卷入这种帝王家的纷争,只愿最多做个闲散王爷。 看似弘法大师也不准备说些别的了。她正欲谦恭地道谢,然后离开,却见弘法大师从旁边拿出了一封信,递给了她。 相雪露接过来看了看,愣住了,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寄信人是容家人——晋王的母家,容贵妃家族中人。
第76章 76 莫测 相雪露嫁给晋王的时候, 容贵妃就已经幽居撷芳殿了,因此婚后和这个婆母实际上没有任何接触,对于容家人,更是几乎算得上是一无所知。 此时突然提到外人提及容家人, 才想起容贵妃的母家好像就是江南大族之一, 主家就在枝城。 她打开信封之前, 抬眼看了看弘法大师, 却见他目光一如既往的慈和,平静地回望着她:“老僧只是代为转交。” 相雪露也懒得顾忌什么,直接就当着弘法大师的面拆开了那封信。信纸被展开,开头是惯常的面子话,提到故晋王,扯一下旧缘。后面才写到了正事。 她微微有些讶然地挑起了眉, 事先的确没有想到,容家人写这封信,竟是想求她帮忙, 与容贵妃一见。 说是请她帮忙探望一下容贵妃, 看看她的境况是否还好, 顺便帮助传递一下容家人对她的关切。 相雪露合上了信纸,此事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只是见一面,并不做别的什么, 所以说或许不难。但是容贵妃这几年, 明面上说得好听, 是幽居,实则与被软禁并没有什么区别,可能就只比冷宫好一些, 只保留着明面上的尊号。 在如此境况之下,去见她,确实可能有点难度,寻常人恐还会引起帝王猜忌,相雪露猜测这也许是容家人找她帮忙的原因。 她此时细思起关于容贵妃的过往,竟然发现留下的记忆并不是很多,印象里关于她最深的记忆,就是她是一个很华贵的女人。略微带着些傲气与自持,倒是和晋王的性子差得较大。 关于她当年为何突然自请居于撷芳殿,主动交出宫权,闭殿不出,外界也是众说纷纭,不过目前还没有什么比较统一且听起来很合理的说法。而且那都是先帝时期的事了,现下慕容曜对她是什么态度,还尚不清楚。而她若是想要见到容贵妃,便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慕容曜。 本来先前知道慕容昀在私底下做过的一些破事以后,她是懒得去管关于他的一些事的,但是这回有点不同。她本身也对容贵妃存在一定程度的好奇,此事倒是勾起了她内心的一些想法,起了探究的心思。 关于一些陈旧的,隐秘的往事,恰恰就是她模糊的记忆中缺失的。 于是她便收下了这封信,正色对弘法大师道:“劳烦大师回复容家人,我已知道了他们的意思。有机会再行联络。” 此事,事情已经差不多该说的都说了,相雪露便与弘法大师道别,一个人走出了佛堂。 刚出殿门,就看到了慕容曜站在那里,他背对着她,微低着头,正和蔺玚低声交谈着些什么。 见她出来了,他结束了谈话。换上一副温和的,关心的神色:“大师有和你谈什么吗,你在里面待了不少时间。” 相雪露被他问得莫名有几分心虚,微微侧开了脸:“没说些什么,陛下也知道,佛法造诣深的法师们,总是会多谈一些经义人生。” 慕容曜看了她一会儿,忽道:“若是有什么问题,可以来直接问我,或者寻求帮助。” 相雪露心脏一跳,几乎在一瞬间,还以为他知道了些什么,于是有些勉强地笑道:“多谢陛下关心,有需要的话就劳陛下多费心了。” 慕容曜不再多说些什么,两人略转了转,就下山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两人又走陆路去了邻近的城池和另一个大城宋城,原本还有一些预定的地方没有去,却因为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被打断了。 京中的太后突然病了,似乎还不轻,有逐渐加重的趋势。 相雪露收到消息后,向慕容曜提出了想要即刻返程的请求。 他很快地允了下来,不过他说:“朕也与你一同回去吧。太后是朕继母,绵绵有也要跟着你。” 相雪露很惊讶道:“那您在江南的事情怎么办?” 慕容曜微微笑了笑:“江南贪腐之案的调查,朕这些天里已了解了不少。到时候朕会留下指定的调查官员以及钦差大臣,并无什么影响。至于岭南王,关于他,最近朕也有了思绪。” “你不必担心朕,安心做好你的事便好。” 有他这般说,相雪露紧绷的神经松弛了一些,此次回京以后,若是有他在,太后那里有什么问题,她也不用全部承担,六神无主。 她深吸了一口气:“那便多麻烦陛下了。” 他又笑了起来,很是轻松的样子,丝毫不将这种麻烦挂怀:“小事而已,你我之间,何谈这些。” *** 回去的时候,没有来的时候的人数庞大,也故意隐蔽着风声,避免途径的官员大张旗鼓地接待。一路急行,风向天气亦很不错,很快就回到了京中。 一回到京城,相雪露就直奔皇宫,重新回到宁寿宫,这里的气氛与她离去的时候大有不同。 整个宫殿都是一副凄清的气氛,倒不是物质之上有所欠缺,而是这里的宫人,此时都带着一股愁苦之色。 相雪露问过了太医,知道现在太后卧病在床,但还可以见人,便轻手轻脚地走进了她的寝殿。 一进殿中,就看到了她苍白的脸色,同样无什么颜色且干枯的唇。 从前的太后,虽然性情淡泊,不爱画浓妆,但是也会精致地梳妆一般,气色向来都十分年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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