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人抓起来了,又整了整小家伙衣服,推着人进书房门,失笑和郭溪说着自家不着调妹妹的目的:“成了,肯定是问你要药膏来了。昨天怕是全用了。” 郭溪查看七皇子伤口时就料到了。 他从袖口中取出了一罐小巧精致的药膏,递给容宁:“下回可别用那么快。这里头耗功夫着呢。” 容宁半点不在意灿烂笑开,眼内恍若有星辰:“嗯!” 郭溪瞧着容宁笑靥,对着容轩打趣:“别说你的婚事能踩破门槛,我看啊,容宁的婚事到时才真叫踩破门槛。这容貌这家室,放在全京城都没几个。” 偏生世家复杂,皇家不可沾。容宁的婚事恐怕要往下挑选,而非往上择优。 容宁拿了药膏塞好,自顾自找了椅子跳上去坐下,稚声稚语义正言辞:“边塞未定,何以为家!” 小姑娘这作态,当即惹得书房里两个大男人哄然大笑。 郭溪性子温和,碰上容宁一样忍不住戏谑调侃:“要是边塞定了,容宁可想好了要和谁成婚?要不要考虑下我儿子郭川?” 容宁撇嘴:“太老了,他都十一了。” 郭溪:“哈哈哈哈——”他笑得差点把茶杯摔出去。郭川不过比容宁大四岁,在众人眼里是完全适配的年龄,到孩童眼里却是老了。 也是,容宁七岁,四岁超了她年纪一半。 容轩忍不住笑意,还责怪郭溪:“行了。郭川那么内敛的人,和主见大的容宁在一起哪能经得起她折腾。到时候凑在一起,容宁在前头闹,郭川在后头给她对手配伤药么?” 郭溪:“哈哈哈哈——”笑得一时说不出话。 有容宁在,书房里早没了先前话里话外的沉重。 小孩子的婚事不过调侃。说到婚事,郭溪笑够,抹去眼角笑出来的泪水,避不了聊起容轩婚事候选的那些姑娘,提了一位人选:“对了,你知道吏部左侍郎林大人之女么?” 容轩昨晚听说过。吏部掌管了官员任命之事,地位隐隐在六部之上。尚书之下便是侍郎,左侍郎林大人之女脾性好,在京中颇有美名,当然是一个优选。 不是容家优选,是皇子妃优选。 容轩撇了眼妹妹容宁,发现容宁已经被桌上他在边疆雕刻的小木鸟吸引走,便委婉说起:“昨晚林大人找我聊了两句。”口风不太对。 果不其然,郭溪下面说的便是:“有人想娶林家女,只是日子过得有些找不着北,闹了点宠妾笑话。好人家的姑娘当然不乐意。” 身份好的姑娘嫁入皇家,没有皇子妃的位也得是侧妃的位。但要是皇子后院里宠妾过度,谁家女儿嫁过去都不乐意去,不然等着当被灭的妻么? 林大人怕不是见皇家人心烦,干脆试探着要不和容家结为亲家。 当不了皇子妃,当个容家主母也不错。至少容家男子多在外打仗,家里的事几乎都女子在操持。往后只要日子过得去,稳稳当当的诰命夫人。 没聊两句,书房门口有侍女前来。侍女行礼后恭敬向容轩开口:“少将军,夫人在找小姐。” 容宁耳尖跳下椅子,顺走容轩桌上的小木鸟:“我要这个!” 容轩笑着摆手:“拿去。不喜欢了就送人,下回来我这里拿别的木雕。别把喜欢的东西全塞床下。” 郭溪又止不住笑出声:“怎么塞床下?” 容轩也不知道:“这次回来听娘说起,说好吃的糕点不舍得一口气吃了,一并塞床下,后来忘了。回头发现放坏,心痛去厨房蹲了一天。” 容宁朝着屋里两人扮了个鬼脸,比侍女跑得快很多,转眼消失在书房可见处。 书房里两人没被扮鬼脸吓到,又传出一阵笑声。 容宁不管这两人怎么笑。她刚才听了头听了个尾,记上了两个人。一个是刚失去娘亲的七皇子,一个是不想嫁入皇家的林大人女儿。 这么来说,七皇子不算骗她。考虑失去娘亲的份上,勉强宽恕他好了。 容宁跑得快,揣着手里的小木鸟不等人。身后的侍女跟不上,隔着老远喊着:“小姐,您跑慢点!不要跳——” 话还没落音,容宁已经跳过了廊道的矮座,脱缰一般奔向自己亲娘怀里。她感受着手中光滑绸缎,闻着香味仰头望向娇笑的贵妇人:“娘!” 曹夫人点了一下容宁鼻尖:“小丫头,早上没吃呢就去找哥哥了?他可大忙人,没空应付你。” 容宁举起手中的小木鸟:“哥哥给的。”明明是炫耀,又要故作镇定。 曹夫人笑着拉过容宁手,带着容宁去用饭:“知道了,知道了。难得你起晚了些。吃完再出门吧。徐家小公子在前厅等你呢。” 容宁轻微啧了一声,感受到手上被亲娘加重捏了一下。 曹夫人虽笑,耐心教导着:“不可以发出这种声音。徐家小公子乐意和你结伴,对你友善。你要是不想和他玩,可以拒绝他,不该用言语和行为嫌弃他。他这不是做错事。你嫌弃他,反而是你的不对。” 容宁勉勉强强应答:“哦。” 容家早上用餐并不铺张,以垫饥的米面馒头为主,辅以肉蛋菜。吃得完最好,吃不完没动过的会分给侍从。要是动过的就喂给府上养的狗。 容宁三两口吃完早饭,漱口后在娘亲视线中乖乖往前厅去。曹夫人则起身让人收拾了桌面,转身准备前往儿子书房。 婚事这等大事,要抓紧时间操办。不然一纸诏令下来,孩子马上出征,下回回来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容宁到了前厅,很快看到了徐缪凌。 徐缪凌比寻常人看起来皮肤微深一些,浓眉大眼瞧着就精神。他穿着一身劲装,袖口却没有扎好。他正在努力低头束着绑带,然而单手怎么弄都弄不好。 他身边一个侍从看得实在看不下眼,内心相当难受。侍从想要帮忙:“小公子,不如小的来帮您吧。” 徐缪凌果断拒绝:“不!我自己可以。” 容宁站定在徐缪凌面前,抬起下巴看徐缪凌,无情吐出了两个字:“没用。”好好的松紧系带不用,非要用这种布带。装模作样又扎不好,就是没用。 徐缪凌听到容宁说他,脸涨得通红,连同耳朵一直红到脖子根。他也不抬头看容宁,继续狠狠拽着绑带。然而越是心里急切,越是捆不好。 容宁心想,不嫌弃实在太难了。怎么人可以这么笨? 她伸出手拽住了布带,语气干硬:“看好了怎么捆!” 容宁将一头松松耷上手腕,将布很快绕着手腕转了几圈,手指一勾两头拉紧,一下子就将袖口收拢。此后再绕两圈,如同女子系腰的带子一般,两股缠绕便能卡住,轻易拉扯不掉。 这样最后连活结都不需要,将尾部布条一塞,直接完工。 她拍了拍徐缪凌的手腕:“好了,走吧。真不知道你这样以后怎么出去打仗。不然在我后面,当我的兵算了。” 徐缪凌半天脸上的燥热都没退下。他闷不吭声跟在容宁身后,和容宁一起上了马车,前往城门外的军营。 他低着头,半响憋出一句:“我以后不想当你的兵。” 容宁看向徐缪凌。 徐缪凌梗着脖子,重新抬起头对上容宁视线:“我也可以当大将军!” 容宁手上拿着小木鸟,用木鸟的喙啄了一下徐缪凌:“不行。大将军只能是我哥!我的小将军位让给你,我当中将军。” 三两句话分得明明白白,离谱到令人发笑。
第4章 徐缪凌到军营的路上,满脑子都只剩下一个问题:世上真有小将军这位置吗? 好像没听说过。 可容宁说得那么正经,可能真的有。她做什么事情都比同龄人厉害,平日看起来懂很多。在军营里混的日子也多,那么小将军的位置说不定真的有? 他年纪轻轻初来军中,不知道人心险恶。 容宁早知道根本没什么“小将军”。只是很果断将这象征着“欺骗”的词传承下来,并发扬光大,用来让哥哥坑害其他将士,让徐家小公子死了这条从军的心。 徐缪凌不行。 他要是能当将军,这世上能当将军的人可太多了。军营里随便挖一个出来都比徐缪凌强。俗话说龙生龙,凤生凤。龙还能生出九子,凤也能生出别的玩意。 兵部尚书徐大人的小儿子徐缪凌,不是当将军的料很正常。 容宁缀在队列最后,轻轻松松跟上了军营的跑步操练,回头看见徐家小公子再一次喘成狗。她和熟人比试,借着身轻体小,直接攀爬到对手脖子上,用腿勒住人,再整个人往侧后倒,将人摔到头昏眼花,转头发现徐家小公子被两下打倒,摊平在地。 好弱哦。 获胜的容宁捡来一根破树枝,跑去戳了戳徐缪凌的“尸体”:“喂?你今天不会又熬不到午后吧?” 徐缪凌喘着粗气,想从地上爬坐起来。谁知树枝的力道平日里毫不起眼,如今像是菩萨的一根手指,点了人便让人无法动弹。 有将士拿了两个水囊过来:“喝口。别在营里晕咯。不然到时候算起账来,俺可吃不消。” 容宁脸皱起来,接过水低头看向徐缪凌:“你从不会擦屁股,变成水也不会喝了。” 徐缪凌终于被激怒。他愤怒坐起来,一把拿过水囊吨吨吨就是一阵灌。灌完他猛烈咳嗽起来,就听身边容宁慢悠悠说了声:“水要喝慢些。不然白喝。” 边上的将士发出爽朗的笑声,惹得徐缪凌更加觉得丢人。 军营里的人不可能有空从早到晚照顾两个小孩。将士很快离开,徐缪凌喝完水回过神想要找容宁,看看容宁在哪里,却发现不过一会儿工夫,容宁人就不见了。 他抿了抿唇,强抑制浑身酸痛的难受,走去跟着侍卫继续练。 容宁取了小木鸟,溜溜达达走了,走的是军营正门,算是给人交代一声。 她现在这个年纪,白天混在军营里,傍晚早早回家沐浴习字,也学一些琴棋画。晚上用过饭稍走动两步,很快就要睡下。容家每个人起很早,前一晚必然早睡。 若是想要避开家人出去玩,得趁着现在。 容宁轻车熟路找到了要进城内的农户牛车,非常熟络塞了五文钱给人,和大爷招呼一声:“带我进城咯。我就坐您边上。” 大爷见小家伙衣着华贵,先是点头收了钱,下一刻便是叨叨:“小家伙怎么一个人?出来当心。外头恶人多。” 容宁坐在牛车上,闻着牛泥和货物上覆盖的干草味,晃悠着无处安放的两条腿:“他们打不过我。” “恶人还和你打?”大爷哈哈大笑,“人家有的是办法。下药,或者用沙子往你眼里一泼,你看都看不见了,还怎么打。” 容宁明白:“阴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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