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宁眼眸微凌,就听面前年轻的帝王惆怅恍若恹恹说着:“朕要是早知道这种事如此令人愉悦,当年你出征时,就该配合些。晚了五年,亏得有点大。” 容宁:“……” 恬不知耻啊! 这世上怎么会有秦少劼这种人? 容宁拿起茶杯一饮而尽,把茶杯拍回在桌上,愤愤:“陛下。” 秦少劼明明是个帝王,这会儿又似乎委屈了起来。看起来像是容宁在欺负他一样。 他见容宁面上有一丝羞愤,不再如此招惹人,反而站起了身。 秦少劼环住容宁,将人抱着怀里,带着一丝慨叹。 怀里的人带着一点僵硬,看起来并不习惯这种碰触。他其实也不习惯。 秦少劼:“容宁,朕没有说谎。” 他微顿一下,继续说着:“朕生母不喜抱朕,母妃并非生母,对朕即便亲切也绝不会如此亲昵。父皇有如此多孩子,师傅也有不止一名弟子。” “朕碰上容卿,才知道贴近身子原来是这种感受。你给朕擦药油那次,朕想说点什么。但那些话说出来,实在失礼冒犯,句句像在轻薄。现在说话也怕,怕容卿下一刻再逃了。” 听起来很正经的样子。 容宁听着秦少劼这么说,微调转了脑袋。 她发现秦少劼又招惹了她,又试图让她心软。 这么一说下来,她哪里还能有半点火气? 就像是被秦少劼吃定了似的。 容宁用脑袋撞了撞秦少劼的胸:“陛下,松手。” 她被秦少劼松开,对上了秦少劼的眼眸。明知道人是半真半假装模作样,她还是服软:“陛下好好说话。臣不会逃。” 秦少劼:“那让绣娘过来量体裁衣。皇后的婚服要筹备起来。不止婚服,还有皇后要穿的朝服、燕居服、常服……” 容宁:“……”她后悔了。 怎么有那么多衣服要穿? 秦少劼半点不给容宁逃的机会,上扬了唇角:“容卿要对朕负责。几年前轻薄不负责没事,昨晚可不能再不负责。” 容宁痛苦闭眼:“行了,陛下。您正常点说话。” 她真的在同情体贴帝王和揍一顿帝王泄愤中反复横跳。好羞耻啊,秦少劼怎么能够做到面不改色说出这种话的啊? 秦少劼笑出了声。 大概是对于秦少劼来说,乐子已经足够,真正要达成的目的也达成了。他总算是给了容宁一点自在:“前些日子你不是在写折子?要是没写好,再写一写。要是写好了便交给朕。成婚的事交给其他人就成,你不需要有丝毫顾虑。” 他安抚着容宁:“朕说过,朕不会做让你不高兴的事。” 容宁含糊应声。 那些羞耻的情绪,那些突然意识到自己真的答应要成为皇后的不安,就那么一点点被秦少劼抚平。 他们是荒唐将一份大礼送给了他们的二十岁。 但秦少劼和她也做好了准备,一起要来面对往后不止一个二十年。 容宁伸出手,主动拥住了面前的帝王。 她明白她不可能永远留在京城,但她也明白这个天下,她势必会帮面前帝王一同守护。 容宁难得正色:“陛下,我也不会做让陛下不高兴的事。” 她松开手:“我这就去拿折子。”
第90章 容宁真要做事, 绝不会随便拖拖拉拉,更不会敷衍了事。 尤其是她心里面记挂着的正事,既然秦少劼都说要看了, 她当然是拿来郑重来和人讲。越是正式, 越不会被轻视。 要是连她都不重视又如何能够让帝王关注呢? 折子拿来,容宁半点不觉得在大年初一说这种事有哪里不好。秦少劼是暂时封笔了,但反正到了新一年,随时都可以启笔。 她写折子没写什么废话,里面全是她这段时间所思所想。她把折子给人看了, 等秦少劼暂且搁下,一脸若有所思,才开口解释:“民间老百姓很多并不识字。他们的是非对错,只能靠经验传下来的来理解。如同山西一事。要不是活不下去了, 也不会走到前往京城状告衙门的地步。” 要想要举国上下让百姓识文断字, 那是很难的事。 “所以臣想着, 在民间办一些互助会。这些互助会从最基本的助农、教人算术开始。”容宁这么说, “大一些的州府, 开设识字学堂。帮人安排一些生计活。” 秦少劼指着这些:“让衙门去做, 一样能做。为何一定要自民间起, 让民间自发?再者, 无利不早起。谁会主动去教老百姓这些。” 容宁:“比较喜欢背桃花源记的那些。” 秦少劼微顿。 容宁不是看不起文官,也不是太看得起文官。她是知道很多文人其实挺有意思:“总有一部分文人, 畅想着天下大同。当然臣没压榨他们的意思。其实武官里也有人这般念头,要名声大于要一些权势。这些人挺乐意去折腾这个互助会。” “至于为什么要让民间先自发弄起来。”容宁很果断说着,“当然是因为各地州府, 官员本来俸禄就有限。这笔俸禄既要养一对小吏,又要供一家吃喝。有钱的州府尚且还好, 贫困一些的地方,让他们主动取钱给百姓做一些短时间都看不到好处的事,短时间或许他们会做,时间一长就成了任务一般,只花点钱算完成了。” “要是朝廷专款拨款要做这方面,自然是可行。但终究是居高临下,难以清楚老百姓到底需求是什么。” “像婉儿公主,不施粥,不知道百姓很多其实根本吃不上精米精面。陛下在京城,也少见两个孩子穿一条裤子。出不了门仅是因为连做裤子的布料都不够。” “那些老百姓对着官老爷,能够主动说出自己想要什么的,总归是少数。就像为人子女,有几个能主动找父母说一些自己所缺什么,所困扰的是什么?更别说,裤子都没有,怎么出门去说自己缺少什么?” 容宁这般说着,其实也明白钟如霜的那种想法:“臣并非完全替您的师姑钟如霜在找借口。臣当然知道钟如霜的做法不妥,所以才想着要想办法做妥一点事。” 她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说了一堆。 见秦少劼没说什么,试探性问了声:“是不是,臣想的终究是幼稚了些?” 秦少劼微抬眼:“没有。” 容宁在这事上的心思很好懂。秦少劼几乎是看到折子,听她说几句,就知道容宁在想点什么。所谓的互助会,其实和容宁前些年在京城搞的一些小辈之间的互助会有点像。 能做么?能。好做么?不好做。 民间百姓,要让一群学子这般去管去教,到底是难的。这些学子一般还不如官员。 他们既一心想要入朝廷,对百姓和天下的了解尚不如真正能做事的官员。他们的念头如空中阁楼,没有半点可行。就如容宁所说,畅想居多,像整天在背桃花源记。 容宁这等想法举措让这些人来做,若是没人指引,容易走上歧途。 比如若是碰上像师姑那样的人,有心想要做点什么,简直轻易就能让这些人跟在自己身后,成为天下一群不安定分子。 而要是真找一个可以引领他们做事的。这等人绝对可以在朝廷上成为权臣,是良官。 秦少劼哪里会舍得让这等官员只在民间做事?一定要收入朝中,替自己好好治理天下。指不定是个状元之才有下一任首辅之能。 他再度看起容宁说的这互助会。 容宁的互助会并非一无是处,在各种举措上可以看出,她既想了互助会的钱财从哪里来,包括捐款和互助会出售物品自给自足,又想了按部就班去帮助老百姓做哪些事。 里面他能隐隐看到林家的经商模式,想来容宁是向自家嫂嫂学习了一些。不过最近她忙碌,估计没找嫂嫂具体详聊。 要是别的人提出这个,秦少劼断然是会驳回的。花大力气,未必有大成效。尤其是他身为帝王,可以看出这事虽利大于弊,但花那么多心思,全然可以做点别的。 但这事是容宁提出的。 容宁提出这点,是她对于钟如霜的“反对”。她反对他师姑的做法,反对他师姑的念头。她以一种与他师傅和师姑截然不同的观念,想要去做点什么。 她同时,应该是还想要知道她兄长的消息。 这等互助会,可以成为民间消息收拢的最好利器。由于脱离官府衙门,消息都能直接传到互助会真正统管者那儿。 秦少劼各种念头转动着,想着要如何应对这折子:“互助会按照朝廷六部分配各部门权责,那么最终归于谁管?每个州府……” “归陛下。”容宁点了下折子上,“至少京城肯定归陛下。各个州府都分配一人,臣认为可以归在,比如说书院之下。书院院长归陛下管。陛下二师兄不就是在北方教书么?” 这点折子上没细写。 但秦少劼意识到,容宁的互助会,几乎都是围绕他在做。几乎就是让他在民间再有一个事关老百姓的组织。这等又和锦衣卫全然不同。 锦衣卫是针对官员和外敌收集各种信息的机构,而这等算是民间互助会。 容宁翻页,提了一个绝妙的点子:“最重要在这里。臣其实想,这个互助会的会长,可以让女子来做。就像京城,可以让秦婉儿来做,再让合适的女官辅佐。她们没法在朝中做官,又想要在民间有名声,完全可以做这种事。” 她当然也说:“不过估计不是谁都能接受。真正贴近老百姓,日子肯定不是他们在闺房中那样舒坦,一定会有一些难以忍受的事。” 秦少劼沉默。 京城中的女眷?秦婉儿?林芷攸一类? “……你说得倒没错。”这天下有很多女子是做不了官的。像他师姑,心中有所想法,不管对错,只能在民间实施。她无法考科举,无法上朝堂。 像林芷攸这等,由于是当皇后在培养,惊才艳艳。如今可惜只是能做点商人行当,至多帮武将解决一下退役之后的生计问题。 百官朝廷肯定不会去和一群女子争一个权势。互助会若是在女子手中,是会一种思路。但如何让这些女子做,又不让这些互助会成为她们夫君的利器,还需要再斟酌。 再者就是,秦少劼自登基以来,还考虑过一件事。宗室俸禄一事。自开国至今,皇室中人都有俸禄。但这些人如同瑞亲王一般,全是祖宗庇荫。事情不做,光拿钱。 父皇光儿子就有十四个,再加上他的兄弟姐妹后代,祖帝兄弟姐妹的后代。总之每个都是不干活光吃粮。得了便宜还卖乖,和百姓争一些利。 既如此,或许可以和互助会一起解决。干脆让宗室里的女子去当什么互助会,既在百姓那儿,得到了百姓的名声,又全是皇室中人,左右上不了朝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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